《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24、谛听后代

　　“父亲母亲，我回来啦！”人未到声先到，一只雀羚似的少年从黑色马车上下来，一路小跑着进到古堡里。少年一身精心剪裁的纯白西装，用绸缎做的领结打着繁复的纹路，杏黄色的短发像是刚刚修剪过，柔软蓬松，在跑动中精灵般跳跃着，右耳别着一颗蓝宝石耳钉，在白皙的皮肤下熠熠发光。

　　“回来啦，约合华。”伯爵夫人慈爱的笑着，一身礼服豪华而精致，“这么早啊？”

　　伯爵严肃的立在旁边看着两人。

　　“母亲今天真漂亮！因为今天父亲母亲说要给我生日惊喜，所以我就赶着回来了！”少年像银铃儿般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座古堡中。

　　“嘴巴真甜。”伯爵夫人笑着掐了掐那水灵灵的脸颊。

　　“父亲，惊喜是什么？”少年在母亲的抚摸下转过脑袋，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父亲说道。

　　伯爵的眼神如深潭般深不可测，他道：“跟我来吧。”

　　“哇哦~好神秘！”少年跟在父亲背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往下走了一层又一层，一路上还跟伯爵夫人嬉笑着，天真而单纯。

　　“就是这里了。”伯爵转身道。

　　“这里是哪里？”少年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他从来都没有来过，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时候几乎探遍了古堡的每一寸，却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他好奇的左右观看着，问道：“父亲，这就是惊喜吗？”

　　“我并不是你父亲。”伯爵冷冷的道。

　　“诶？”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被一巴掌狠狠的掀翻在地，他扑倒在坚硬的地上，白皙的脸颊立刻多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你的父母杀死了我们的孩子，这么多年来我们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向你们复仇。”伯爵冷冷的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少年，扫过他精致得体的西装，保养的白皙无暇的修长手指，尖瘦的下巴，鼻梁，以及那双大海一般湛蓝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以往看着他的时候只有仰慕和尊敬，现在，是一片迷茫之色。

　　“母、母亲？”少年看着伯爵夫人，不解的喊道。

　　“没错，你只是我们复仇中的一环！”伯爵夫人回道，那描画了完美妆容的脸，狰狞而可怕，再看不到往昔一丝慈爱的影子。

　　几名黑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剥去少年的外套将其吊起，其中一人递给伯爵一支训马用的长鞭，伯爵毫不犹豫的飞舞长鞭抽了过去。

　　少年浑身一震，过于惊讶让他没来得及喊叫，鲜血从白色的衬衫流淌了出来，他艰难的道：“我，不明白……”

　　“继续打。”伯爵把鞭子递给黑衣人，便和伯爵夫人离开了这里。

　　“等一下！啊！！”少年撕心裂肺的挣扎起来，叫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里？！爸爸！妈妈？！啊——！！好痛啊！！不要！！救救我！！！啊——”

　　“阿秋！”篝火旁的卡洛殇打了个喷嚏，抓了抓脑袋烦躁的站了起来，在篝火旁走过来走过去，说道：“我真的是服了，这都是什么事？能不能让我安生一小会时间？比克米什联盟的神兽，也归我管吗？！大爷们！我是个人！不是个神！”

　　一旁闭眼小憩的谨神月忍不住道：“你又发什么疯？”

　　卡洛殇讪讪道：“我好像，要离开这里一下，去救个人……呃不，可能是个人类，或者是个灵兽？”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古堡。

　　“你疯了？若是被人发现你是卡洛世子，殇国不出两日就会被下达南阔及其同盟国的三国战书，你脑袋是被驴踢了？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人？”谨神月说道。

　　卡洛殇按了按振聋发聩的脑袋，说道：“我好像没法不管，那东西好像是谛听的后代。”

　　谨神月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谛听还有后代？”

　　“它继承了谛听之力，纯度还挺高。”卡洛殇说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谨神月问道。

　　“说来你可能不是很信，其实我也不太信，灵兽们，都叫我兽王神，我能听到它们的呼救声。”卡洛殇说道。

　　“没什么不可信的，光是能听到他们的呼喊声，听起来当这个兽王神也没什么用。”谨神月说道。

　　“当然，也不止是能听到呼喊声……”卡洛殇说道。

　　“你救不了所有人，这世界上的生物都正在死亡，就算你是造物主，也救不了所有人。”谨神月看着她，忽然说道，漆黑的眸子扑闪扑闪的。

　　卡洛殇记得，那是谨神月带她游玩月都的时候，一群流浪儿陷入了险境，两人去救，却发现其中利益错综复杂，牵涉朝中不少权贵，卡洛殇便劝谨神月不要救。

　　“治标不治本，你现在救他们毫无用处，背后的利益集团还在，就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孩子受害。你此时出手，只会把你自己也推入险境，便再也没人能和这群人对抗。”卡洛殇劝说道。

　　谨神月则冷声霸气的说道，“我绝不让任何一个大谨子民毫无理由的死在我面前。”

　　于是卡洛殇便对她说了这句话，你救不了所有人。

　　哪怕是造物主都在袖手旁观，它们高高在上，不管不顾，这无间地狱般的人界，连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谈何去救别人？

　　卡洛殇苦笑了下，“难为我这么久以前说的话，你都能记得。我不是要救所有人，也不是要救天下苍生。谛听的后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它就不是苍生之一了么？”谨神月说道。

　　“谛听有号召百兽之力，在兽王神断层的时候，它需要填补其中的空白时期。兽类不像人类，它们没有灵识，不能担任兽王神之职。所以兽王神必须是人类，要从自私的人类里挑出合适的人不容易，而人类，又都短命。”卡洛殇回答道。

　　谨神月一边听一边上下扫视端详着卡洛殇，后者苦笑不已。

　　“至于我当上兽王神——”卡洛殇举手道：“可能是因为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兽王神这个位置已经空缺了几百年，快要成为传说了。又或者是神兽们太久没见过兽王神，把我认错了。”

　　谨神月静静的听她说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很快就敛了下来，说道：“好，我去看看。”

　　“我们隐身去。”卡洛殇说道。

　　两人趁着月色偷偷溜进城堡，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少年，他眼里满是怔然，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用不了多久他大概就会求救，谛听血脉有号召百兽之力，仅次于我这个兽王神，等群兽攻之，一片混乱的时候，我们再把他救走。”卡洛殇说道。

　　谨神月瞥她一眼，一派”我看你都在玩什么”的模样。

　　很快又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燕尾服的人，娴熟的挥舞着长鞭，每一鞭拍向地面之后再弹起，尾端打在少年身上。

　　满室都是啪啪声，极其恐怖。但声音听起来虽然可怕，但是这种打法，实际上却把长鞭的伤害减低了许多。尽管如此，也足够这个皮肤细滑的小少爷受了。也许，施暴者只是想好好品尝，不想太快的将猎物弄死。

　　鞭打持续了一个小时，已经足够把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打的奄奄一息，被放下来的时候，他瘫软的倒在地上，嘴里仍是喃喃，“我不明白……让我见父亲母亲……”

　　黑衣人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说道：“还不明白吗？小少爷，伯爵大人不是你的父亲。伯爵夫人也不是你的母亲。”

　　卡洛殇有兽王神之力，五感很强，她能听到那对夫妇就在隔壁。

　　“够了！杀了他吧！”伯爵夫人忍无可忍的道。

　　“怎么？你心疼了？”伯爵冷声道：“难道你忘了？我们的儿子，是怎样被……”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伯爵夫人捂着耳朵，逃避的闭上了眼睛。

　　“怎样被开膛破肚，被一寸一寸撕碎，尸骨无存。”伯爵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别说了！”伯爵夫人歇斯底里的说道。

　　“如果蓝还活着，今天的这个成年生辰礼里，他就会穿着漂亮的礼服，戴着那颗你在他出生前就精挑细选的海蓝石，满面笑容的出现在你面前！”伯爵面目狰狞，浑身颤抖。

　　“呜呜呜！”伯爵夫人不堪忍受。

　　石壁那边的喊叫声却不曾断绝，带着哭腔逐渐嘶哑，一下一下穿透了她的耳膜。

　　卡洛殇觉得自己的耳膜也不太好了，她现在的情况，不仅能听到这个少年的叫喊声，还能听到他用灵力直达脑内的求救呼喊，她难受的差点从屋顶翻下去。

　　谨神月抓着她的胳膊扶了扶她，说道：“到底救不救？不救就走了。”

　　“快了。”卡洛殇捂着脑袋，往外看去。

　　远处，一大批的鸟类聚满了整个天空，正在黑压压的冲过来，隐约还能听到万马奔腾般的声音。

　　群鸟先至，随即万兽奔来。

　　“怎么回事？”燕尾服男人看着窗外，很快，群鸟便如箭矢般俯身冲入，疯狂的啄食着他，“啊！！！我的眼睛！！该死！该死！”

　　卡洛殇两人落地，帮下面那个少年解开锁链。

　　她对谨神月说道说道：“你可要跟紧我，不然你也会成为群兽的目标。”

　　谨神月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头。

　　少年似仍在状况外，呆呆的坐在原地，忽的听到一声惨叫，他惊声道：“父亲！母亲！”顺着声音跑了过去。

　　卡洛殇扶着脑袋跟上。

　　只见伯爵和伯爵夫人的身旁一头巨大的棕黄色雄狮正在嘶嘶吼叫，随时都可能一跃而上，咬断他们的脖子。

　　“走开！”少年慌张的伸手喊道，一股巨大的灵力波从他手上释放而出，将那雄狮弹出了一丈远。

　　雄狮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表情似乎有点委屈。

　　卡洛殇连忙上前去抚慰它，雄狮在那只手的抚摸下眯起了眼睛。

　　少年张开手臂做出保护的姿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被人看到了。”谨神月说道。

　　“没事，反正这城堡里的人，除了你我都要死。”卡洛殇说道。

　　少年不能算“人”。

　　“能麻烦让一让吗？我们要杀你身后那两个人，他们刚刚一副要把你开膛破腹的架势，你应该没意见吧？听雪小神兽？”卡洛殇挑眉悠悠说道。

　　“听雪……？”少年有些茫然。

　　“这是我刚刚给你取的名字，还不错吧？”卡洛殇说道。

　　“你们要做什么？”听雪惊疑不定的问道。

　　“我刚说了，杀人。”卡洛殇说道，一手靠着雄狮，还拍了拍它的背，雄狮嗷呜一声表示同意。

　　“你……”听雪刚说了一个字，一截雪白的刀锋就从他胸口上露了出来，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突如起来的状况确实让人惊愕。

　　少年被他身后保护的人捅了一剑。

　　卡洛殇刚刚还嚷嚷着说要杀伯爵两人，这两人没死，他们倒是反手杀了人。

　　她一脸惊讶，不过她惊讶的不是伯爵捅了少年一剑。

　　卡洛殇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谨神月，说道：“你不阻止？”

　　“我为什么要阻止？”谨神月奇怪地道。

　　“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反应过来？你就说你没反应过来不行吗？我还以为你——啧，我以为你的剑有多快！”卡洛殇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谨神月冷着脸，顿了一会，才说道：“我若是想阻止，他的手都放不到剑柄上。”

　　高阶剑客，尤其是像谨神月这样的已经夺得剑圣之名的人物，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动作就可以察觉到对方的杀意。

　　如果她想救人，伯爵眼神一暗，她就会把他的胳膊砍下来。

　　她的剑很快，如果她这样做了，伯爵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谛听的后代，拥有一半兽王神之力，这神兽你不要吗？”卡洛殇捂着胸口，夸张地问道。

　　“这神兽不是你的吗？”谨神月懒得看她，把脸转向另一边，说道。

　　“它的力量和我重叠了，除了用作坐骑以外毫无用处，我要它做什么？”卡洛殇一脸无语。

　　那雪白的剑刃从少年的胸口退了出去，啷当一声落到地面。

　　少年捂着胸口上的伤，转身后退了一步，跌落在地，看着这对养育他多年的夫妇，脸上又悲又痛，喊道：“父亲，母亲……”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父亲！”伯爵状似癫狂。

　　“好了，杀人了，杀完走了。”卡洛殇看了看谨神月的脸色，忙召唤出地狱棱，往前走了两步。

　　听雪一下扑到卡洛殇身上，按住她的手，惊慌的道：“别！求你别杀我父母！”

　　卡洛殇身形顿了顿，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歪头用下巴点了点谨神月，说道：“你问她，杀不杀。”

　　听雪忙求谨神月，说道：“阁下，请手下留情。”

　　谨神月看了卡洛殇一眼，对那神兽说道：“臣服于我，我便听你这请求。”

　　听雪往前走了两步，单膝跪地，抓起谨神月的一方衣袍吻了吻，抬头仰望着谨神月，海蓝宝石般的眼睛澄澈无比，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