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涂末

1、一、天才道士会梦见诈骗术吗？

　　又睡过头了。
　　看着屋内已经泛起的昏暗，小道士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因睡得太久有些僵硬的脸颊，掀开身上的被子便跳下了床。
　　冰凉的地板刺的小道士一个激灵，瞬间把他浑浑噩噩还在游离天外的脑子兜头一盆冷水给拽了回来。
　　他一边整理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一边在床边转来转去，转了几圈才终于找到被他踢到屏风后面的鞋，刚刚穿戴好，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笃笃”声。
　　“这就来！”小道士匆匆忙忙把衣衫系好，拉开了房门。
　　“道长莫不是又睡过头了？”虽是一副疑问的语句，但明显是笃定的话语。
　　小道士不好意思的对着来人笑着，一边往外推他一边整理衣衫，“别笑话我了，再晚就赶不上禹城的烟火会了。”
　　随即关上了房门。

　　这是小道士下山的第十天。
　　十一天前，他在一众师长的微笑会面后，看见自己的全部家当正安安稳稳的摆在门派大堂的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告知他已经到了门派规定的下山历练的年纪了。本来应当有一位师兄与他随行，不过不巧这位师兄此时正在帮门派在禹城运送货物，所以在这些师长一番亲切友好的讨论之后，他们当即拍板让小道士直赴禹城，立刻下山。毕竟天大地大，学业最大。
　　小道士虽然内心处于震惊状态，但已经感觉到门派师长此次命令的不容拒绝。可是这并不阻拦他要为自己讨一点好处。
　　于是他在门派师长面前，先是无比恳切的夸赞各位师长眼光独到，经验老辣，让他在应当学习的年纪不浪费一刻光阴，并且引用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妇孺皆知的老话来感谢各位师长带给他无可比拟的财富；接着，他又引用孔夫子的论语——“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来说明思考对于学习的重要性，再来了一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充分表达人只有劳逸结合才能更好的吸收知识；最后，他说，各位师长，今日实在太过仓促，我本已是派任务勉强做完，此刻下山，只怕会头昏脑涨，半分师长们历练的苦心都无法感受到。所以能不能待他休整完毕再出发，这样还可以将一路历练化作骨血充分吸收。同时抬起他标志性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各位师长。
　　门派尊长笑骂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饶了他一天时间，让他第二天赶紧滚下山。
　　得了许可后小道士马不停蹄，不仅大肆在山上蹭吃蹭喝，更是仗着年纪小嘴甜撒娇惹得不少师兄师姐把私房钱拿来贴补他这次历练。
　　知道的是历练，不知道的以为是出游呢！
　　第二天，小道士在众位师兄师姐的送别注目礼下，挥了挥衣袖，带着沉甸甸的师兄师姐 “爱的云彩”开启了他的寻师兄，兼历练之旅。

　　禹城距离小道士所在的山门不近也不远，正常赶路大概需要十二天，紧迫一点日夜兼程七天内也勉强可以赶到，对于行程中有小孩子的家庭，如果肯多付给保镖一些钱，半个月也是可以接受的。对于以上三种方案，小道士很自然的把自己归到了小孩子那一方案。他是宗门最小的弟子，所以他理应选择小孩子的方案。在赶路两天后，他远在禹城的师兄收到了山门的传信，快速浏览一遍后，他对随行的掌柜说，宗门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禹城有什么好玩的？
　　他太了解这个小师弟的性格了。

　　小道士一路走一路吃，睡觉进客栈，吃饭进饭馆，缺衣就现买，稀奇的小玩意儿也不放过，拨浪鼓琉璃球，但凡能拿的，他一样也不会落下。
　　当然，他也不会特地吃最好的饭，睡最好的床，买最好的玩意儿。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他还是懂的。但即便这样，也比他睡觉进破庙，偶尔得好心人救济才能睡进一间温暖屋子的师兄师姐的历练好的不是一点两点了。就这样，小道士逍遥了七天后，距离禹城还有十天的路程。他的师兄一点都没算错时间。
　　但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又曰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古人永远不会随便编出谚语来哄骗后辈。小道士逍遥的逛吃，自己本身又是个半大孩子的少年模样，只要有心一点，总会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有不少银子。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南风和煦北风猛的中午，小道士正在思考今天中午吃什么这个重大的人生课题时，一支粗壮的手攀上了小道士的肩膀，然后迅速地扯掉了小道士身上的包袱，那蛮横的力道把小道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那人把包袱拿到手后转身立刻飞驰而去，小道士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从没想过居然真的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抢别人的东西，只一瞬，他反应过来，虽心下仍尤为震惊，但身体早已追了上去。

　　这么多年的山门教习也不是白练的，虽然因为七天的懈怠出现了一些磨合，但对付毛头小贼实在绰绰有余。
　　所以当他把那大汉压在地上时，他心里还在暗自得意，自己多年苦练真有长进，自己真不愧是天才。
　　是的，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但他实在低估了市井人民的智慧。于是他在大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向远处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孩子时，他的少年正义感蓬勃而生。他信了。
　　然后他仅仅拿走了几块碎银，其他的钱都同情的交给了大汉，还跟大汉说包袱里有一些玩意儿，可以给那小孩娱乐娱乐。然后挥一挥衣袖，以自己觉得最伟大的姿势走了，没有看见那大汉翘起的嘴角。

　　暮色四合。就在小道士在路边找个摊位正吃面的时候，突然发现街上多了一伙人拿着棍棒在追逐什么。他定睛一瞧，被追的人正是上午涕泗横流说着要养八十老母和三岁小儿的大汉，还没搞清情况，就听见邻桌的客人在那嬉笑嘲道：“老孙手里的钱还没捂热乎呢吧。”
　　“他最近不一直在躲赌场吗？哪来的钱？”
　　“听说上午抢了个小毛孩的，那小毛孩本来身手不错，结果被老孙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心甘情愿的给了！”
　　“嘿，就他那歪瓜裂枣的演技，那小毛孩怕不是白痴吧哈哈哈……怎么我碰不到一个傻财神，我指定比老孙会哭……”

　　幸好天才小道士面前的碗里只剩下一口汤了，不然他精打细算一下午的饭就浪费了。
　　他放下铜板，转身就加入了追逐大汉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