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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许如安的爹虽然和张怀正同样年纪,但却是张怀正的学生。

      那时陛下幼年登基,首辅呼风唤雨,身边拥趸甚众,许大人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的女儿跟张家大公子定了亲事。

      原本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此老凤展翅平步青云,可没成想后来张家大公子跟父亲闹了别扭,住去道观多年没联系,而这几年天子长成,收回权力的脚步也越迈越快,处在风雨飘摇中的首辅大人渐渐成了嗅觉灵敏者避之不及的对象,许大人的嗅觉也一向灵敏,只不过朝堂诡谲不到最后一刻不见分晓,张家不退婚,许家便连放个屁也不敢,只能哑巴亏一个个往下咽。

      许大人琉璃蛋儿一样的八面玲珑,许如安却是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许大人并非清流,没有名声方面的考虑,所以许如安很早就靠着科举当了给事中的从七品小官,多年没有升迁,但也乐此不疲。

      盯着首辅挑毛病便是许如安这几年最大的乐趣。

      所以张睿寰见到许如安那张铁块脸总有点发憷。

      许家是世代是京城富户,在京郊的落拓园非常有名,但这是千秋雪第一次进入落拓园,只见满目火红金黄不见一丝杂色,秋高气爽,午后的阳光格外明亮灿烂,好像到处都在闪闪发光,张睿寰介绍说落拓园分为春夏秋冬四园,如今开放的便是秋园,到处都是游人如织充斥着欢声笑语,千秋雪的耳朵动了动,在欢乐的人声中,分辨出了一声叠一声的女子尖叫。

      大晖风气虽然不如盛唐开放,但对女人并没有处处设限,因此园内也有不少年轻女子结伴,她们几乎都聚在一处,千秋雪还没说话,身边的应明远突然哈哈大笑,拉起千秋雪的小臂大步流星:

      “定然是云潇兄和江鸿贤弟在此,梦安,我们也去浪荡一番!”

      千秋雪被他拉着往前走,张睿寰连忙大步跟上,朴成秀和千宏锐也连忙跟上去,只有张睿瀛站在原地,显得有些犹豫。

      但他还是跟上去了。

      还没到圈子跟前应明远就大声呼唤阮汇和傅嘉言的名字,里面应着声,女子们让开路的同时也爆发出一阵阵更尖锐的欢叫,只见阮汇和傅嘉言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笑着看向他们,两人都身着白衣,而他们真身处一株巨大的红枫之下,矮几香炉棋盘古琴样样不缺,微风吹拂红叶飘飘,两个白衣的俊秀公子黑发与白衣缓缓翻飞,这景象,千秋雪不得不承认,对于年轻女子的确有吸引力。

      两人的小厮为新到来的几人搬来蒲团,千秋雪被他们簇拥着坐下了,感到周围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有杀气……”

      她喃喃着,茫然四顾找寻。

      “她们发着从我们四友中找到如意郎君的春秋大梦,却看到我们如此珍视你,自然恨不得将梦安你食肉寝皮啊,”应明远隔着阮汇去拿另一侧的酒壶,干脆就趴在阮汇身上一边喝一边对千秋雪挑眉浅笑,“梦安该当如何?”

      千秋雪不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们还能比倭人或者浦宿部的蛮子难对付?——还有,应大哥,现在不是西岭五友了么?”

      “对啊对啊,五友,五友!应大哥口误,自罚三杯!当了一天的车夫,真是累死了。”

      这边应明远自斟自饮自得其乐,那边傅嘉言指着棋盘对千秋雪道:

      “梦安有没有兴趣在棋盘上厮杀一回?”

      原来他们到来之前两人在手谈。

      “我没这个耐性,这点肉圆儿比我强。”千秋雪拍掉千宏锐伸向棋盘的手,向阮汇和傅嘉言介绍了弟弟和朴成秀,但周围这么多双耳朵在,千秋雪便没说出朴成秀的身份。

      朊傅两人只把朴成秀当成朝宣普通人,原来两人受许大人之邀来落拓园游玩,许家估计想给新开放的秋园增添一些名声和人气,张睿寰和应明远那里邀请的下人都扑了空,没想到还是在下午聚到了一处。西岭四友公开露面,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千秋雪耳朵尖,听到周围不乏年轻女子对自己的贬低之词,心中气愤,便起身对身边众人昂然笑道:

      “既然我千秋雪身为西岭五友之一,自然要露一露我这‘武’道的风骨。”

      在四友和朴成秀等人惊喜的叫好声中,千秋雪从旁边捡了根长棍,权当长枪,朔风卷起,红叶翻飞,她一套千军枪法便气势如虹横扫千军的使了出来。

      那阵势与杀气惊得周围看客纷纷惊呼撤步躲避,然而三友他们却热血沸腾,朴成秀更是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痴迷如星闪亮,瞟见一边有古琴放置,他忽然豪气顿生,也不打招呼,拿过古琴盘膝坐下十指齐动,一曲破阵曲也如流水倾泻而出。

      千秋雪化作一团红影,山下翻腾动作间却有清亮声音从红影中穿出:

      “唇齿伦教岁月长,岂其率意忽癫狂。

      元戎统领三军战,巨孽奔冲一阵亡。”

      她边舞边吟,不仅是西岭四友及众人,连旁边看客都直了眼,似是回到了北风卷地白草折的边关,心中荡起万古壮志豪情。

      “好!”应明远大声叫着起身,举着酒杯,在朴成秀的破阵曲中与千秋雪一同大声吟诵:

      “莫讶潼江刚入寇,都缘锦浦合兴王。”

      阮汇和傅嘉言也不禁入神的大声应和,千宏锐兴奋的手舞足蹈,张睿寰却是目光如水的注视着那团红影,嘴角略带微笑,眉头却轻泛忧愁。

      围观人群中也有人大受感染,大声随着千秋雪的吟诵喊出最后一句:

      “武功盖世光前后,堪向青编万古扬!”

      收势,曲终,千秋雪墨发飞扬红衣飘动,恢复气息,睁眼对他们傲然一笑。

      众人默了一默,忽然爆发出热烈的叫好欢呼。

      千秋雪扬手将长棍扔给弟弟,回到几人当中。

      “勾龙逢的这首《献贺捷诗》并非上乘之作,但是被梦安用在此处却是极为合适啊!”傅嘉言说着,亲自给千秋雪铺展了蒲团,阮汇亲手给她倒了茶水,应明远笑着看着他,就连朴成秀的目光都变得更为甜腻。

      “肉圆儿,我舞的怎么样?”千秋雪去看张睿寰,惊奇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张睿寰躲闪着目光嘟嘟囔囔:

      “热的……”

      张睿瀛老神在在的动手点茶,又有些恨不成器的横了自家傻弟弟一眼。

      “几位公子,我家公子请几位移步白草居。”很快有管事模样的人前来相请。

      张睿瀛动作一滞,几个知晓因果的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对视一眼,千秋雪知道了大概,只有朴成秀全不知情,兴致勃勃的跟在千秋雪后面。

      “千小姐,刚才我的琴曲也不错吧,我们两人的配合,真的叫——天作之合啊!”

      “世子,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张睿寰难得的冷下脸,在朴成秀说第二句话之前插到他和千秋雪中间。

      “肉圆儿,你作甚?”千秋雪暗暗拧了他胳膊一把,凑过去低声道,“那毕竟是朝宣未来的王,我爹都不敢对他甩脸子,你学我,烦他的话,装听不见看不见就好了。”

      “嗯。”张睿寰一脸认真用力点头,那可爱模样又让千秋雪心头软的出水。

      千秋雪以为白草居是个药庐什么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是一处占地颇大精巧别致的建筑,此刻临水的木台上正有一场欢宴,原来今日落拓园开园是许大人的主意,几个名流雅士是许如安拗不过父亲才出面相请的,许大人自然对他们迎上来一阵欢迎,千秋雪不耐烦这些交际场合,拉着张睿寰和弟弟躲在后面。

      “肉圆儿,你看许如安和他爹站一起真是两个极端,那张脸跟铁块儿似的。”千秋雪像小时候那样扯着张睿寰的袖子凑近了嘀嘀咕咕,却没注意到张睿寰烧红的脸,她目光仍是热烈的在张睿瀛和许如安之间来回跳跃,“你大哥好像有点在发抖哎,原来你大哥竟然也有怕的人。”

      “秋儿,我大哥没在怕,他只是歉疚。”张睿寰无奈更正。

      “不管了,反正许家也是你大哥的官司,咱们找个座位吃点东西,刚才舞了一回我可又饿了。”千秋雪窃笑着拉着张睿寰坐到一处相对安静的位置,没想到千宏锐因为爱热闹没粘过来,朴成秀跟过来了,千秋雪惊讶的看着笑眯眯的朴成秀,“世子,你跟着我做什么?你看这院子里名流咸集的,你可以多去结识几个朋友嘛。”

      “可是我只想跟千小姐做朋友啊,”朴成秀眼中的光毫不掩饰,亮闪闪的,“刚才咱们枪曲相和,我真的觉得与千小姐的相知更上一层楼了,不知在下能不能改口叫你秋儿啊。”

      坐在千秋雪另一侧的张睿寰冒了火:

      “你不要叫她秋儿,秋儿不是你叫的。”

      他着急生气的样子让千秋雪新奇,不禁转头瞧了他一眼,扶了扶他的手臂:

      “你嚷嚷什么?人家毕竟是一国王世子,你这个傻肉圆儿别给自己招惹官司。”

      她又转头对朴成秀笑得狡黠:

      “世子,秋儿你叫不得,不过我允你叫我雪儿,你看,应大哥他们都叫称呼我的字,我唯独允你叫雪儿,这可足足高看你不少了吧。”

      “哎哎哎?”应明远提着酒壶从朴成秀和千秋雪中间扑下来隔开他们,“梦安,这我不依了,管他是世子还是平民,都是世间造物,你要平等相待啊,要这样我也要叫你雪儿。”

      “千宏锐!”千秋雪伸直了脖子唤来一边玩儿的弟弟,“把你那几个狐朋狗友也介绍给朴公子一些,可让客人在咱们这儿孤单呀。”

      今日落拓园名流咸集,达官显贵也不少,千宏锐自然找到了几个平素的玩伴,听到姐姐召唤,他一边不服的嚷着“姐我的朋友可都是人中龙凤才不是狐朋狗友”一边把朴成秀拉走。

      “应大哥,我告诉你,”千秋雪斜睨着应明远靠到张睿寰肩头笑着一脸狡黠,“我乳名为何作秋儿而不是雪儿?因为我还有两个堂姐,千岁雪和千年雪,雪儿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应明远怔了一怔,才仰倒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完了爬回来扶着桌案又指着千秋雪一阵虚点:

      “梦安啊梦安啊,你这狡猾的小狐狸,对我胃口!太对我胃口了!来!陪应大哥干一个!”

      他学着武人的做派拿碗与千秋雪碰杯对饮,今日宴乐,那许大人应该是想效仿魏晋风流,悉数用的都是蒲团和矮几,位置布置也甚是随意,在座的也都无拘无束,所以应明远的放浪形骸也没引起多少注目,千秋雪也觉得尽兴,侧身也给张睿寰斟满一杯:

      “肉圆儿,这酒虽然不比应大哥的明月白,不过有种清甜呢,你尝尝。”

      “梦安,你家肉圆儿可是一杯倒,”应明远伸长了手把那杯酒拿到自己跟前,“你还是让他喝茶吧。”

      “咦?真的吗?不过也有道理,”千秋雪随即笑了,“我们八岁那年,我用筷子偷偷沾了我爹的酒让肉圆儿尝,他当时辣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果然啊,这些年酒量也没出来嘛。”

      “别瞧不起我。”张睿寰气哼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长大了,才不是以前。”

      说罢一仰脖干了这杯。

      千秋雪和应明远两张脸凑在一处,也不说话,就直直盯着张睿寰的脸看。

      “你们……看我作甚?!”张睿寰一甩手,前面的悠悠慢慢就变成了后面的气急败坏。

      “脸红了!真红了!”千秋雪兴奋的叫。

      “我就说嘛。”应明远懒懒的笑,“第一次我拉他喝酒,他一整天没都下来床,我被你阮大哥好一阵数落。”

      “别瞧不起我!”张睿寰不服气的又去摸酒壶,千秋雪好笑又心疼,扶住他刚想哄两句,那坐着都高高的人下一瞬就轻飘飘倒她身上了。

      睡着了。

      千秋雪扑哧一笑,张睿寰红着脸嘴上喃喃睡过去的柔软模样,又让她心里一震,涌上一股子平静和甜蜜。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沉浸了下去,又慌慌张张爬上岸来。

      “那个!……那个……应大哥,”千秋雪手忙脚乱的扶张睿寰枕到自己腿上躺好睡着,故意和应明远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看……那个张大哥的表情好难受,不知道许如安都说什么呢。”

      应明远遥望了眼张睿瀛和许如安的方向,嘿嘿笑道:

      “还能是什么,许如安做给事中那么多年,论舌战骂人可是一等一,海客兄躲了这些年,刚冒头就被许如安逮住,许如安能不可劲挖苦回来吗?”

      千秋雪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又看到阮汇和傅嘉言:

      “阮大哥和傅大哥为什么不在一处?”

      “你阮大哥有官职,这种交际场合自然要兼顾公家关系,至于你傅大哥——他马上要参加来年会试,这个场合有那么多贵人在场,他不得要认认人走走门路?”

      应明远说到傅嘉言的时候语气中似乎带着点鄙夷,千秋雪好奇的问:

      “应大哥,你不打算要功名吗?”

      “嘁,那都是身外物,世人再说那花儿美,我不想要,就是不想要。”

      “花再美也不想要。就冲这个,我再敬你一杯!”

      两个人又喝了一杯。

      千秋雪四下望望,忽然皱眉,问:

      “应大哥,你说,许大人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的搞这么一场游园?百姓游人如织,显贵也自有宴乐,好像都照顾到了,还照顾的极为妥帖。”

      “梦安,你是说许大人专门为了某个目的搞了今天的活动?”

      “或者是某个人。”千秋雪幅度微小的指了一个方向,“各处分散着暗卫,虽然也装着游乐喝酒,但通通都注意着四周蓄势待发的样子,好像在警戒护卫什么。”

      “这你都能看出来?”

      “战场上两军探子来往多了,分辨多了自然就看出来了。”千秋雪不屑的解释着,但立刻望着一个方向坐直了身子,“有骚乱。”

      果然,从那个方向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和人影骚动,很快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平静水面,那骚乱迅速扩大起来,几乎转瞬白草居外面就乱了。

      水榭平台上的显贵们也乱作一团,那红红软软乐呵呵的许大人根本喊不住乱窜的众人,倒是许如安铁青着脸唤来家丁护卫,又扯着骂战中练出来的大嗓门让众人都安静下来。

      千秋雪晃醒了还在迷糊的张睿寰,张睿寰甚至仍然不清醒,张睿瀛立刻过来接手扶好弟弟,千秋雪起身观察情况,周围的暗卫们缩小了保护圈,他们应该在保护某个人或者某群人,如果真有冲突这些暗卫会是自己的助力,再看向远方,只见不少游人用白巾蒙了面,抽出隐藏的武器朝白草居水榭奔来。

      ——这是一场针对所有人的围剿,还是针对某个人的刺杀啊?!!

      但千秋雪知道,无论如何,明面上的战力只有自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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