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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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睿寰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让自己跑，千秋雪也不明白。
煌煌元京，天子脚下，锦衣卫与东西二厂的番子暗探遍布每个角落，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张睿寰选择往前厅奔，千秋雪也第一时间跟上去。
“秋儿，回去。”
半途张睿寰忽然止步回身拦住了她：
“你今夜出现在此，千督师就说不清楚了！”
千秋雪想想也是，嘱咐了一句“你小心”就施展轻功飞上了墙头。可是她不忍离去，眼见张睿寰的身影被前院的混乱纷杂淹没，她一咬牙一跺脚，托大自己的轻功，也顺着院墙小心跟了上去，她实在不放心，哪怕远远的看着也好，只求今夜东厂的人里没有功夫高过她的。
趴到屋脊上，她隔着屋脊望向另一侧前院。今夜的东厂没有杀人，胡乱奔跑的下人已经尽数被压下，在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地，正中簇拥的是张怀正和两个儿子，张睿瀛发髻和衣襟都松散，似乎有过一番反抗，张睿寰也被押着，两人都被压跪在地上，只有张怀正如松挺立在正中央。
张怀正和对面那个瘦长的太监好像正在一场对话中途。
“老夫至少现在还是当朝首辅，没有圣旨，东厂无权拿我！”
那瘦长太监一脸假笑：
“咱家厂督只是想请张大人过府喝茶叙话，张大公子却带头武力闹事，这不懂事儿的——倒是让张大人说不清楚了。”
“不能去！”张睿瀛一脸焦急，在张怀正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父亲的背影，“父亲身在府中，全府尚有一线生机！父亲一旦离开，其他人立刻性命不保啊！”
张怀正还在犹豫，那瘦长太监先啧啧啧的笑开了：
“张大公子忒吓唬人，咱家厂督请张大人喝茶而已，要不是张大公子带头闹事，咱东厂又岂会对首辅大人的家人无礼？张大人自是前去，我东厂绝不范张府分毫。”
“那好吧，请公公带路。”
那瘦长太监笑眯眯的向后一让，张睿瀛急的一叠声的高喊：
“父亲！父亲！不能去！你为什么从来不听我的！这次你还是错的！不能去！不能——”
一个番子在眼神示意下走上前狠狠甩了张睿瀛一个耳光。
“大哥！”本来安安分分的张睿寰立刻直起身子要扑到张睿瀛身前，却反被张睿瀛一侧肩膀压了回去。
千秋雪心中焦急万分，也吃不准张府上下会不会真像张睿瀛说的有危险，她看着全部家人以及张睿寰两兄弟被赶到大厅之中，东厂的人竟然把大厅前后门都锁了起来，窗户也用木板铁钉封了个结结实实。
这是什么意思？
千秋雪预感越来越不好，一横心，干脆摸出面巾就要系到脸上，她救不了所有人，可她不愿意看到自家肉圆儿受委屈。
身侧轻微的瓦片响动让她猛地侧身：
“谁！”
“秋儿，是我。”昏暗的光线中，谭渊那双幽深的眸子闪着平静的光，他压下千秋雪的面巾，“你今日这一身女装，不管蒙面与否，谁一猜都能猜到你身上。”
全京城有这番身手的女子，除了千秋雪不可能有别人。
“先生，”千秋雪急的音调都变了，“肉圆儿和他大哥会不会有危险？！”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谭渊和千秋雪悄悄摸出张府，外面夜市的热闹喧嚣和刚刚张府内的暗流汹涌好像属于两个世界，谭渊和千秋雪上了一间热闹的酒楼，要了二楼大堂临窗的雅座，雅座周围有屏风格挡视线，而大堂里的吵嚷又能很好遮盖他们的声音。
“夫子，”千秋雪完全没心思喝酒吃菜，“肉圆儿会不会有危险？我看东厂把窗户都钉死了。”
“秋儿，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那里？”谭渊有些无奈。
千秋雪咬了咬下唇：
“这事锦衣卫也掺和了……”
“首辅辅政十三年，门生故旧党羽亲朋遍布朝野，陛下要收权，必定要除去首辅——秋儿，这一次的水太深，为了你父亲，你也要躲得远远的。”
“我会躲，这些朝廷的事我根本没有兴趣。”千秋雪又着急起来，“可是我不能放着肉圆儿不管！”
她乞求的看着谭渊，谭渊与她颤抖的目光对视半晌，忽而重重一叹：
“秋儿……你……放开吧……张二……或者他大哥……活不了的……”
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千秋雪脑中轰响，耳边一片嗡鸣，半晌她才从耳鸣声中分辨出自己微弱的声音：
“张大人是首辅啊……他……他可以致仕……可以告老还乡……”
“你也是战场上滚过一圈的人，你应该知道斩草除根的必要性，活着，便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谭渊的声音冷静的可怕，千秋雪恍惚的看向他，忽然发现谭渊下巴上竟然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脸色也显得憔悴了些，仿佛到今日岁月才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终于不再是当初那个千府内淡定拎着龙凤胎耳朵走过游廊的翩翩公子了。
千秋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逼迫自己找回理智和冷静：
“我会去求皇上。”
“秋儿，你是我教出来的，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天真这么傻。”
“但总要试试，有任何方法都要试试，我说过，我不会放着肉圆儿不管。”千秋雪声线平稳，但埋着很深的乞求和颤抖，“先生，你求你告诉我，皇上会怎么对付张家？”
谭渊沉默片刻，才低声道：
“首辅劳苦功高势力庞大，皇上不可能明诏治罪，最有可能的是，张府忽然疫病肆虐，全府上下短短几日相继病死。”
千秋雪忽然感到冷入骨髓，冷得她都想发笑：
“夫子，这一招是不是锦衣卫也没少用？死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而且还可以大大方方的进行封锁，旁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谭渊面露不忍，伸手似是想摸摸千秋雪发顶，只是伸到一半把手又收了回去，他也意识到，眼前飒爽英姿的女人不再是当初任自己拎着耳朵还笑嘻嘻告饶的女娃娃了。
千秋雪恍恍惚惚回到家中，根本不愿理会父母和兄弟对于此次进宫的询问，回家她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前一夜噩梦不断，她都忘了，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已经哭肿了眼睛，千宏锐见状很反常的什么也没说，拿了两个熟鸡蛋坐到姐姐身边帮她敷眼，父母也没来追问什么，大概张府出事的事情终于传到了父母和兄长那里。毫不意外的，千秋雪被禁了足，但很是意外的，这一次对此千秋雪什么也没说。
当晚大哥守了她一夜，第二天二哥，第三天三哥，第四天是父亲。
于是千秋雪入夜翻墙的计划一直搁浅，她心事重重，努力在张家的一盘死棋中给肉圆儿思考一线生机，好在千宏锐一直能给她带来外面的消息，张家果然“疫病肆虐”了，东厂和承天府官衙的差役直接把张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封住，谁也不许靠近，每日倒远远望见京医局的人白布覆面出出进进，张怀正说是与东厂厂督叙话时病倒，后来就被承嘉帝接入宫了，承嘉帝说自己这个学生要亲自为师父“侍奉汤药”，被众臣好不容易劝住了，不过每日也有太医院的人不断前去“诊病”。
第五日，守着千秋雪的人变成了千宏锐。
千秋雪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直接无视弟弟翻墙出了家门。
张府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连大门都被木板钉死了，只留着角门进进出出，不过千秋雪从小都走墙，翻进翻出都很熟络，大概是因为张府所有人都被锁在大厅里，而大厅的出入口早就被封死，所以府中倒没有多少防卫，千秋雪躲过一队巡查的番子，终于找到机会靠近了西南面的一扇窗前。
“肉圆儿……”她不敢高声，只能通过木板缝隙用气声呼唤，“肉圆儿……张肉圆儿……张睿寰……张睿寰……”
里面除了一片浅浅的呼吸声本来没有一丝声响，但千秋雪的气声在里面引起了一股微弱的波动，有人轻哼着，好像在传话，交织成一片嗡嗡的不甚分明，接着，让千秋雪揪心了五天的声音靠了过来。
“秋儿……？”
声音很微弱，微弱的让千秋雪都不忍心听。
“肉圆儿……”千秋雪的泪登时滚落，她从缝隙伸进手指把窗纸都戳破，仍然努力向前伸着，终于，指尖传来的一点熟悉的温腻让她高悬的心稍稍落回肚里，“你怎么样啊？有吃喝吗？还能撑住吗？”
她哽咽着发问，扯出手指，拼命通过那缝隙向里看，终于她又看到了张睿寰的眼睛，从前她嫌过那眼小，嫌过那眼不好看，可今日才发现，那双眼睛真的是世上顶顶好看的眼睛。
“秋儿……”那眼睛目光有些涣散，但努力传达着笑意，张睿寰的声音也微弱，“我还撑得住……但是……文大娘……不行了……你……带水了吗……”
“带了！带了！”千秋雪慌忙回神，把布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水囊是军士行军用的，猪泡比牛皮还软，她虽留了心，可仍倒出去一部分才能把水囊从缝隙里塞过去，然后她把肉干一条条戳进去，费了好一会儿才把带来的东西递完，“张肉圆儿，你自己一定要吃喝，别傻傻的总给别人！”
那头的张睿寰无力的笑了笑，千秋雪又落下泪，想起什么，她把身上两只火折子也塞进去：
“我记得你最怕黑了，好好收着。”
“秋儿……你还记得……我好开心……”
“我怎么不记得……”千秋雪抹了一把泪，忽然福至心灵，霎时的通悟让她一怔，随即自嘲道，“原来我竟这般蠢……”
“秋儿？”
“张睿寰，你让我好好看看你。”千秋雪清清嗓子，扒住木板用力向里瞧，“我好想你……我好担心你……你不让我看看你……我会一直难受的。”
那边默了一默，终于，微弱的但温暖的小小灯火亮了起来。
张睿寰退开了些许距离，吹亮的火折子灯光只有一瞬，但就这一瞬就足够让千秋雪满足了。
“肉圆儿，明日太后会再次召见我，你放心，我一定求太后和皇上放了你们。”里面复归黑暗，千秋雪只好努力看着，又用力伸进手指去。
张睿寰的手指再度碰到她的。
“你不要开口，”张睿寰声音有些焦急，同时又有些黯然，“我大哥说……没有用的……”
“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受苦什么也不做啊！”
“秋儿。”张睿寰好像艰难的下了某种决心，“你能帮我个忙吗？”
“这么跟我见外，当心我揍你！”千秋雪心里酸涩，她知道张睿寰此时不愿牵连她，可她乐意被牵连，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人是她的肉圆儿。
“帮我把这信送到西厂提督高保手里，最好不要惊动其他人……”从缝隙里递出一个布条。
“你放心，我立刻去。”千秋雪收好布条，虽然不舍，但她从不缺决断。
正要起身，张睿寰又叫住了她。
“秋儿。”
“嗯？”千秋雪蹲回去，但这一次张睿寰没有碰触她伸进去的手指。
“我……”他的声音就在那头，虽然很近，可听起来缥缈的似乎很远，“如果我骗了你……你会生气吗……”
千秋雪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找回理智：
“你从来没骗过我……不过如果真骗的话，那也是以后说了……当下是把你们救出去。”
“肉圆儿，你要好好的。”
千秋雪离开了张府。
她没有回家，她从来都是毫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所以她直接施展轻功往西厂胡同而去。
不过此时正处深夜，万籁俱寂，又是鲜有人迹的屋顶，所以行至半途，千秋雪终于觉察到了自己身后跟着人。
到这时才被自己发觉，可见那人的武功之高。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