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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招魂 ...

  •   沉珺分到灵石后便向尚清和告别:“我该回家了。”在舞雩台磕磕跘跘许多年,她们也算学有所成。

      尚清和诧异:“你不是蝶族?”

      沉珺挑眉反问:“你是蝶族?”

      一息后,二人同时摇头。沉珺笑道:“有缘再见。”无缘就罢了。

      直到整个秋收舞结束蛾眉都未现身,尚清和意识到她可能已陨落。她同蝶藏辞行,蝶藏确认了这个猜测,神色平静:“不算是最坏的结果。万幸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我们蝶族恢复自由的最后代价。”

      清和想问,蝶族这么多弟子,何至于半路飞升的蛾眉当先殒命?她曾以为蛾眉至少修炼大成、能与六氏之主平起平坐后再谈价。面对一个人尚可以智谋算,六个人则只能凭实力说话。

      蝶藏看出了清和的疑问,修为能与六氏之主等平不亚于痴人说梦话,何况他们得罪的是当前最强大的仲孙氏。

      从蛮荒九万里桃园回来后,他们想过直接请求尚清和代为调和,但对方很快送了一座他们无法拒绝的舞雩台:蛮荒之主亲自坐镇,附近妖族再不敢侵扰。剩下的授舞情分更不足以支撑这个请求了,毕竟尚清和辗转舞雩台多年,从未与故人联系过,唯一一位在蛾眉死后登门的还是断绝关系,这让蝶藏连心中最后的不满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

      他们实在厌倦了无止境的等待,等待六氏主动施恩、等待诅咒自然失效、等待蝶族出一个天才妖王威震容成……蛾眉无辜,但谁让她天生蝶族又以舞入道修行呢?

      蝶族游离在容成的边缘,唯有同修同好的伯昏可以接近筹谋,伯昏因须主持祭典,有名有姓的公子一百五十五余位。他们谨慎研究各人习性后派出了三十位弟子“自荐于途”,不论出于怜悯、不屑还是看蝶族笑话,最终五位弟子成功入了伯昏岭,唯有蛾眉走到六氏之主面前陈情。事实是,这五位弟子的命牌均已破碎,身为继任族长,她只是一直抱着渺茫的生还希望罢了,伯昏子彤亲自击碎了这个泡沫,伯昏氏恩威并施,蝶族毫无反抗之力。

      幸而一切都过去了。送走尚清和,蝶藏化为原形,围绕着舞雩台飞舞在暗夜中。

      尚清和情绪低迷,扶着栏杆慢慢往上走,伯昏子彤站在必经出口的台阶上,正打量着愈发茂盛的幻萝花。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清和闻言停下来,这句话在她的心口颠来倒去了几遍,听不出歉意、悔意,一时只觉得淡漠而无意义。

      子彤的视线粘在幻萝花上:“我可以教你招魂曲。”

      乔陵容成皆无三生三世之说,何处招魂?无意义的自我安慰罢了。然清和仍回道:“好。”

      子彤带她来到宿薇谷,红蔷似血。本是六品奇葩,十年一花,自长风、青阳盟誓不成,此处转为一花十年,花落即花开,花株的灵气逐渐耗尽,已变成姿色普通的无品蔷薇。

      子彤一边走一边道:“不知谁设下绝灵阵,宿薇谷中隔绝一切术法。”清和看出阵眼,然一旦阵破,眼前蔷薇将承受不住大量灵气的冲击而自毁,还不如维持现状。

      清和历时短短三个月掌握了招魂曲,子彤调侃道:“安魂曲更难,一道学了罢。”

      三月未成,果然难。宿薇谷留影石众多,清和通过回看学舞的过程自己调整不足,子彤只管红板琵琶伴乐:“经过秋收之舞,你真正进入舞道了。”即使学习新舞,也不再完全难以入目。

      清和领会到的舞道与剑道颇有相似之处,安魂曲竟也跳出一抹生机,子彤并未道破,或许这是妄念“来生”的生机。

      子彤授舞、伴乐时不轻佻,却也不够庄重,琵琶指法越发随意。

      清和一曲终了,略微疑惑地看了子彤一眼,曲有所思,思美人。但见其神色如常,便重头开始练习。

      三年后清和勉强学会,子彤捻了捻指腹:“慢慢悟吧。我有事出去一趟,觉得学成就自行出谷,不必等我。”
      清和了然,点头应是。

      清和日日独自在采薇亭练舞,采薇亭比一般的两进院落还宽敞,亭内八柱皆有留影石,雕刻成蔷薇花蕊嵌在石柱上下。宿薇谷由长风子薇所建,留影石中的影像千年万年后清晰如昨日,清和跳着看,对宿薇谷的变迁稍作了解。她有意无意地跳过了红鸾采薇的那段往事。

      修炼或练舞间隙,尚清和从储物戒中找出一段木头,一点点熟练地削成巴掌大小的薄木片,大约有一百枚。清和继而以指为剑,在木片上刻写姓名,按照相识时间的远近开始:蛾眉……想了许久,在容成只有蛾眉。明明容成更危险,她遇到的人与妖不少,思来想去唯有容成的人、妖寿命长可解释了,末了心中再一次祝祷所有人平安。

      在乔陵的记忆更多,流霞山时的湛凌、清游,莲池时阿瑾、阿瑜、辛姮、辛楼、白檀、天涯、任行远,莲池之前伍惠、叶正遥、林沛、师庭,小镇上的父母……一百枚绰绰有余。遇到很多人事,留下痕迹的不多。

      舞雩台,慕清风站在天台上方远眺,风从蛮荒吹来,带着九万里桃花的气息。

      蝶藏惊讶来的是这位尊主,伏地叩拜:“她已随伯昏子彤离去。”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慕清风并不会主动窥探尚清和的踪迹,两人修为上升后明明该联系更强,而现实却截然相反。除了容成天然结界的限制,清和获得了某些宝物,她遮掩自身痕迹的能力越发强大。

      慕清风除了本体修炼外,与素剑同在一界时还远程修炼着被剥离的这抹神识,因此素剑的品阶同时受剑内神识、剑主人的修为影响。他不能允许素剑因品阶低而被弃之不用,一柄长剑的归宿可以是砍柴、劈山、断水,却不能是躺在角落里不见天日,这也是他后来减少铸剑的原因之一。

      “我保下舞雩台,不是让你自作聪明再断送它的。长风不需要你的投诚,带领蝶族安生修炼吧。”慕清风俯视着蝶藏,这是最后的警告,真惹上观澜,蝶族或许会万劫不复。观澜脾气固然不太好,离他远一点即可。

      蝶藏甚至无法直视他、为自己辩解,人修有句话:富贵险中求,心中可惜素和、长风竟都不可为助力。

      慕清风直接对蝶藏下了禁止,她将无法提起尚清和的一切。

      长风苑,江流恭敬地站在慕清风面前,自请出为城主,他的修为资历均已满足基本要求。

      “你在恐惧?”

      “是。”面对曾经的师父,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哪怕他同样恐惧对方。这是一种本能,即使压制了数千年,他仍忘不了刚飞升时的那丝杀意,他也相信师父与观澜清醒时不会动手。越发四平八稳的两人,和煦宽容如春风秋月,长风氏上下却连所谓的暗流都没有。

      慕清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毕竟往事已矣,不二罚。

      江流顺利出任九畹城城主,子缜前来道贺。通过最近一期的门内排名战,子缜名列子岫之后,重新取得公子排名。观澜位于子鄯之后,第九。

      子缜仍为他惋惜:“即使打算出任城主,也可以先参加排名战的,有了公子名位,在城内行事更加便利。”

      江流笑而不语,三变九,足以令他惊悚。

      子缜不再勉强,沉默片刻后道:“家主无意立少主。”否则他们这批人没有机会参加排名战,而是仅让最近三千年内出生或飞升上来的弟子参与角逐。

      江流对此不置一词,立了少主也只是徒有虚名、徒增怨望,不如不立。

      子缜见状,想想也罢,素和子书也是直接立的家主,只是不知他们家主心中人选是哪位。他笑:“原以为以家主之能,两三千年内会飞升。”

      江流不相信子缜一点没发觉到慕清风的异常,那就是想套他的话了。他虽知道分魂之事,但能飞升一回,想必也能飞升两回。因此同样笑着附和:“是啊。”

      如同游戏般,一年后观澜出现在舞雩台,他看过每一场舞、每一位舞师乐伎,神识从舞雩台上下扫过,顺便抹平了栏杆石壁上的青鸟飞鱼纹——素和氏相关的印记都同素和子君一般令人不悦,不需要理由。

      蝶藏胆战心惊,总觉得下一刻被抹平的是自己。

      观澜没有找到能足以吸引慕清风的地方,目光落在巨型的幻萝花上。

      经过蝶族长年的供养,幻萝花灵性大涨,它已会窥探记忆或者情绪以获取额外的养分。幻萝花本来打死不敢窥探蛮荒旧主,蝶藏不厌其烦地游说着,一击即中后便雀跃着想再次窥探,反而轮到蝶藏强力阻拦,直至尚清和完全离开舞雩台。

      观澜任幻萝花散出迷离的香气,花藤悄悄爬上他的外袍,一缕蓝色火焰涌现并顺着花藤燃烧起来,幻萝花顿时扭曲挣扎,碗口粗的藤蔓凌空甩到石壁或栏杆上,却没留下一丝痕迹。

      观澜对此间的防护阵萌生了一丝兴趣,没理会拼命想挣脱灵火的幻萝花,他仔细打量着石壁栏杆上的符阵:青鸟飞鱼纹已经深入肌理,犹如野草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刚刚被抹平的痕迹重现出来,只是浅淡些。他不禁皱了皱眉。

      蝶藏极力安抚着幻萝花,示意它可断尾求生。幻萝花强忍着痛楚,主动将整条藤蔓与主干断开,断口处泛着微弱的蓝色,幻萝花不得不迅速向下方断成一节节的,直到蓝色完全消失。继而火速收缩成三丈高,攀着石壁瑟瑟发抖,明明往常火焰是奈何不了它的!

      观澜收回对石壁栏杆上符阵的兴趣,一无所获地返回长风苑。他站在画案前提着笔,画纸符纸皆一片空白,犹如此刻的意识。他应该想画什么,各种符阵、场景从脑海中闪过,不是、不是、不是……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似乎某一刻就突然产生了。

      直到笔落成画,这股感觉又如开始般莫名地消失了。看着眼前妖异的幻萝花,观澜直觉他刚刚的迟疑并非为此。

      然而他排查了过往及现在所有人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甚至入了姻缘扇,扇中也没有遇到奇怪的人,这段经历隐隐透露着怪诞,如同姻缘扇的存在。相对于以情困人,他更愿意以因果迷惑人,情最虚妄。

      清风也许知道些什么,只是他一贯地冷眼旁观。

      体内的一丝剑气生生不息,与清风应该一脉同源,观澜引导灵火去焚剑气,剑气感知危险,化整为零迅速冲断灵火,裹挟着微小的灵火粒逃窜而去。

      观澜内视全身,很快找到剑气的藏身之处,再次引导灵火去焚烧,一灭一个准。哪怕清池开始沸腾、白莲纷纷凋谢,最后一丝剑气被他抓住………他逐走声势嚣张的灵火,将剑气拎出体外仔细打量,蕴含着生机与平和,因此能不断修复灵火带来的灼伤。

      观澜面色平静,一点点地握紧掌心,巨大的压力逼迫着无路可逃的剑气。

      慕清风站在窗边,无风,镜湖水一浪更比一浪高。作为一出生便被放弃的人,观澜足够自负,也足够不自信,真情假意就在这一刻了,没有心未必不能有情。

      观澜或许在等慕清风出面阻止他,毕竟清池已完全干涸。然而慕清风一动不动,天水、仙莲易得,没了再补上罢,剑气之前观澜不也这般化了百年。

      观澜终究放过了这丝剑气,剑气游入体内藏匿起来,观澜约束住灵火便开始冥想修炼。

      慕清风闭目喟叹,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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