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80、迷峰

　　金谷园十年期满，尚清和做好交接，依次与仲孙云晖、江舵主辞行，并将面具、木牌还回行人司。

　　江舵主只收回了面具：“陈左使所赠，我无权收回。”顿了顿又道：“若有所求，仍可联系行人司。”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清和道谢后出了城，城外明明比城内静谧，却是危机四伏，清和很快进入微尘，随一片轻羽飘浮。

　　她数了数储物戒，合计七百一十五枚：第一次以二十万灵石买了五枚，第二次以五十万灵石买了十枚，空间较之大三分之一，很划算了；第三次以五百万灵石买了一百枚，还是上次的那种款式；最近一次以六千万灵石买了六百枚，戒内划分了薄薄的隔层，隔层可随意调整大小，空间再次大了一倍，价格也贵到十万灵石一枚，店家因此赠送了十枚留影石，一枚可留影三年，画质清晰，有声有色。

　　以前除非外面景色极美，清和基本待在微尘里，看看外景、练剑或者布阵，剑法与阵法当然都没学出什么新名堂。又由于阵法太过晦涩深奥，一套常规阵法能摆上一两年，还时灵时不灵的，往往一想到等下要布阵，她便主动加时练剑，虽然修为没有进阶之感，但至少练剑时浑身舒泰。

　　自从有了大量的储物戒，清和采集之心早就蠢蠢欲动，常规练剑之外，布阵时间变得极为敷衍，常常盯着外面变动的景物，但凡形色入眼的，便出微尘采取花草木石，再收到戒子里，同时做好登记：采集时间地点、生长环境、数量成色、存放储物戒的位置等等。并不薅尽，仍是三三之数足以。

　　进出微尘过于频繁的结果就是又撞上两族争斗，妖族之间惯于群殴。见得多了，便渐渐看清了些规则，譬如失败者不会被灭族，但免不了被夺走资源领地，有些甚至会沦为奴隶，端看胜利一方的族风。

　　有些妖王爱手下多争抢，有些则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零零星星有些山谷变成了“无主”之地。其中，清和相中了一座荒芜的石头峰，地形地势十分契合一套防护阵，让原本志在四方的心顿时沉淀下来：“只是一个落脚地。”

　　清和将山峰上下左右的邻居都拜访了一遍，再动手讨教了一番，确定峰顶的方圆三里地无主，她便暂时入住下来。

　　戴胜道：“原叫迷峰，外地妖族上山就迷路，迷峰没什么物产，渐渐荒凉了，只有一些被族中除名的小妖临时驻留。”

　　戴胜修炼六千年，这百年图个安稳便在迷峰搭了个窝。戴胜见着新来的人修一点点地将峰顶乱石枯树清理平整，露出了洁白如玉的石面，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真是一座死山，石头缝里都榨不出多一丝的灵气来！”

　　清和与妖族待得久了，慢慢能从他们如出一辙的同类中分出最熟悉的那只，甚至能从滴溜溜的眼睛或细微的动作中分出与人相似的表情。

　　她用清出的乱石堆砌了一座两室的石屋，习惯性地添了石床石桌石凳，还有临时放置小物品的石台。

　　根据地形在正中央又辟出一个巨大的花坛，花坛里大约曾经长过一棵巨树，现在只空出一个填满泥土的大坑。清和将碎石枝叶清扫干净，开始在玉镯灵戒中翻找自己收集的各种种子。

　　她种花远不如金谷园种稻那般精细，在合适的季节移栽花苗或者撒下花种，定期浇水施肥，剩下的就交给草木自身了，毕竟不是每一种普通的花草都有修士写出一本种植手册，提醒各种禁忌。

　　清和单次从不只种一种花木，宁愿先种活让它生长，容不下了再重新移栽。比秧苗略大一拃宽的间隙，撒下各种花草种子，至于撒了几种，这时不必记住，待开花了便揭晓。

　　沿着花坛，清和切割出一级级石阶，除了冬日，她喜欢修炼后趴在石阶上放空自己，花坛东面甚至凿出七尺宽的长榻。这种石质很是清润，打磨光滑后一点不觉得硌肉。因此，清和躺在石榻的次数比石床要多得多。

　　峰顶其余空地便可以随意练剑修行，仍是落霞剑法。

　　花坛里的花木凋谢五季，迷峰峰顶的防护阵才初步成型。因为缺少灵石，清和布阵必须借用天然地势及五行属性，如此天地间微弱灵气便足以支撑阵法正常运转。

　　花坛里的一年生两年生花草死死生生，自播自种三年，清和便没添加过新的种子。不同的花木各自占据最佳位置，阳光雨露下生机勃勃。即使某些植物仿佛杂草乱入、一直不曾开过花，清和也随之而去。

　　又八年，清和的迷峰迷阵终于完成。除她之外，没有活物可以真正到达峰顶，他们会径自穿过暗中设置的通道进入另一边下山。

　　戴胜在阵外啧啧赞道：“人修果然得天地之灵。”

　　清和耳根发热，却也奇怪阵法的隐匿性过于厉害了，从头到尾捋了两遍无果，便撂开手了。

　　与此同时，她将微尘连接的空间半数修改到迷峰，微尘里也更加安全。清和继续踏上漂泊之旅，微尘随风而动，她于微尘里观世间形色，练剑即是最纯粹的修行，暂时抛下了阵法之学。

　　如同蚂蚁搬家，清和有七百枚灵戒逐渐被装满。迷峰又成了处理栈，她将部分果子酿酒或者做成蜜饯，种子做成干货，酒坛被埋在山林各处，蜜饯干货自吃，或者经过白猿时送给索索一些。索索以为她深爱紫葇，每次都存了好多紫葇鲜花及种子给她。

　　索索使劲嗅了嗅：“你身上有酒香！”

　　清和摆手：“可能路过时被撒到了。”

　　索索不由失望。她爱酒，千杯不醉，但族长禁酒，她已经很久没尝过酒味了。她拼命修炼的动力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甜曲果、酒。

　　索索嚼着坚果道：“你现在踪迹比以前莫测多了，若非你故意现身，我都察觉不到……但你不能让自己变得年轻些吗？”虽然她见到的人修少，也知道这副容貌是暮年。

　　清和看了看手心手背，青筋与色斑很是醒目，飞升容成并未让她重返青春。她像所有的修士般能不饮不食、不病不痛，皮厚骨坚，但无法彻底修复这副皮囊。青丝变白发后，她照镜的次数随之减少。

　　“眼下无关紧要……以后有机会再试试。”

　　此后三百年，尚清和为了补充储物戒多次联系上行人司，看管果园药园，或护送某些修士出城办事。因为她执意不入司，价格压得低，视事情难易时间长短，每次到手十万灵石至百万灵石不等。

　　清和最后一次拿着百万灵石向城里一家炼器铺拜师，只学最简单的储物戒炼制原理。炼器铺并无权收容无身份铭牌的人，清和只能在行人司任务的空档陆续过去学习了两年。

　　炼器铺的老师傅乔宇因此只收下一半的学费，清和便将途中收集到的铟稜石送了一份给她，铟稜石能增加部分金属灵器的可塑性。

　　乔宇道：“若你还有一份铟稜石，我愿退回另一半学费。”

　　清和犹豫了下，摇头拒绝。她不希望以后失去纯粹的采集收集的快乐，不希望有目的地去寻找一些东西，更不希望对遇见的东西待价而沽。每一朵花、一颗石头，在她心中是等同的。

　　行过容成的山河城阙，清和的速度慢下来，微尘里无日无夜。

　　又一日，她抬头见到几位采药人误入暴蜂的领地。暴蜂族群随花季迁徙，此时山林里正值凤凰花盛开，连绵百里红艳似火。

　　不及出声提醒，暴蜂族群已经发现了入侵者，一群群蜂妖倾巢而出，虽然星阶不高，但勇而无畏，惯于直面强大的人修妖修。

　　采药队伍且战且退，奇怪的是明明队里有清和分辨得出的高阶修士，他们出手却很温和。这样的温和并未换来暴蜂的心慈，他们被蛰得更严重，青头肿脸。暴蜂修炼后，尾刺可离身作为武器，坚硬而有毒，如同毒剑。

　　清和暗中消去风中人修的气息，并使凤凰花的香味更加浓郁，渐渐地暴蜂群安静下来，抛弃不知所踪的入侵者，开始追逐凤凰花蜜。

　　清和继续默默护送了一程，在城门口回转。

　　百里凤凰花期，清和便暂时留在林中。红色十分喜庆，让人不由得心生喜悦。

　　她又多次见到采药的队伍进出凤凰林，似乎是与暴蜂族达成了某种协议，以丹药交换出凤凰花与花蜜。

　　有位修士发现了她，继而领队看到她，马上作出了交谈的手势，再向她靠近。

　　清和当下因避开暴蜂遮掩了全部气息，但为了赏花，并没有隐身微尘里。遇到陌生的人修，只要双方无恶意，他们往往不交流直接离去。

　　领队潘璃停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和善问道：“是阁下前期出手相助的吗？如果你想入城小憩，可以暂挂素和医馆名下。”

　　清和轻轻摇头。

　　潘璃打量着她，笑着作出邀请：“素和向来有恩报恩，阁下不必觉得为难。我们的大医正素和子规每百年会巡历所有医馆，应该能让阁下容颜依旧。”

　　送上门的机遇，清和思考后道：“恐怕不足以让大医正亲自出手。”

　　潘璃微微点头，承认了。她只是告诉对方有这个机会，至于能否请大医正出手，确实不是她一方馆主能干涉的。

　　清和觉得很合理，便谢过潘璃的邀请：“尚清和。”

　　潘璃笑道：“素和潘璃。”她非嫡系弟子，未易名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