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35、月圆

　　清和吸取经验，一边走没有人迹的小路，一边苦练隐遁功法，争取修炼到滴水入海而不察。
　　正常切磋之外，她对打斗没兴趣，大部分都是逞凶斗狠、巧取豪夺，和村头巷尾的打架斗殴有什么区别呢？辛辛苦苦、咬牙切齿打一场，放走就多了个仇人，不放走杀了也烦，明月珠让她摆脱了困境，再不用纠结放不放了。渐渐她出剑的机会大大减少，修为不高于她的，掐诀时便能将人摄入明月珠。
　　至于某些仙门少了几个弟子，意外陨落也不稀奇，纵有魂灯法宝看到死前场景，明月珠内能不能被看到有待确认，应该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一面之缘的修士本来就少，不相干的会直接忽略、连道号都不会问，有杀意的都在明月珠里，所以清和在修真界寂寂无名，顶多知道琳琅尊者多了个弟子。
　　清和这次要去单狐山，再转道郇瑕古国，途中灵槎从白草塬上空穿过，她又看到了那只红兔子，双耳竖起正在机警地吃着草，飞云兔寿数一百五十年。
　　到达单狐山下，已经是傍晚。夜幕下，黛色的山峦连绵，隐隐约约，群星璀璨，星河万转。她找了个空地，练剑，打坐，黎明到来，正午结束，又是傍晚，她沿着猎人走出来的小路慢慢爬上山。
　　夜里的山林并不寂寞，窸窸窣窣中流萤飞舞，有时候草丛中藏着明光闪闪的目狐，不怀好意地盯着入山者，清和故意当没看见，尤其不与黑暗中目狐发光的眼睛对上。
　　她触摸着峭壁上的雕刻痕迹，来到了一湾幽潭，深不见底。天际出现曙光，清和扎进了水里，渐渐下沉，蛟珠避水，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不知下沉了多久，她看到了一闪一闪的红亮，接近后，是岩浆刚刚喷出后遇水冷却，这里的水温也很高，依稀感受得到外面的热度。
　　清和闪身进了旁边的洞隙，里面伸出长短粗细不等的晶石柱，五彩生辉。她依照榜上要求，折断相应数量，又多取了一些备用。
　　但凡不是天下唯一一份的，她都有另取一二三，一份可能送人，一份自用，一份以防万一。见到有趣的草木种子石头也收集起来，除了匣子上贴了标签，放入竹制的多宝阁柜中，还会在一枚玉简登记，以便后续查找。
　　她继续下潜，直到蛟珠隐隐发烫仍未触到潭底，此时水下漆黑寂静，她心血来潮闭目在水中拔剑完整演练了一套落霞剑法，触摸到一丝玄妙境。她便悬浮在水中不时练剑或休息，足下踩水似借力，剑上没有附灵力，耳边可以听到剑刃破开水流的声音。
　　潭底晦暗不见天日，清和沉心修炼，待到水下陆上挥剑无别时，方放松身体开始缓缓上浮，露出水面发现外面仍是夜里，风声更寒啸。
　　清和便在山顶过夜，拾了些枯木点起了篝火，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染上一分红润。
　　下面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有人过来了，七位，修为没她高，清和盯着在夜风里跳动的火焰。
　　“打扰了，请问可否在这里休息一晚？”
　　“请便。”清和没有抬头，声音温和友善。
　　都是年轻人，声音清朗，漫无边际地笑谈。对面也燃起火堆，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地传过来，清和瞥了一眼，大概是某种香木。天未亮，七个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清和借着晨光，不慌不忙地练完一套剑法，取了潭水浇透灰烬，慢慢下山离开。
　　高山草甸上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踩上去软软的，十分适合在上面翻滚，滚下坡，落到湖中，湖水清清凉凉的，游两圈顺便沐浴洗漱，上岸后她微微运功，烘干衣裳头发。
　　清和先去附近的村子里买了一头骆驼，准备了足量的清水谷物，尝了尝当地的干馕和马奶酒，重口略腥，次日一早，她红色纱巾蒙面进了大漠。
　　日头明晃晃的，沙子被晒热，空气好像融化了，骆驼缓缓地迈着步子，驼铃声声，让行程不过于安静无趣。这么大太阳，真的很适合晒东西，她晒了五天种子干果就无物可晒，可惜。
　　按照地图给的指引，加上夜间星宿佐助，清和不至于迷失方向。一天休息四次，让骆驼歇一歇，补充水草。如果碰到沙尘暴，再停下躲在沙丘阴面等风暴过去。
　　昨日下午，风暴来得太急，将她和骆驼卷进风眼。清和出手护住骆驼，在风柱里转了无数圈，她飞快地计算着方向，幸而顺路。
　　搭了顺风车，清和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到达郇瑕古国。说是古国，黄沙中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
　　这次接的任务是古国一根石柱，至少两丈长。虽然不知道对方要来做什么，灵石也不多，据说挂了一两百年，既不加酬劳，也不撤榜。挂榜也需要灵石的，挂榜的费用都快赶上酬资，有这个灵石为什么不加在酬劳里呢？
　　对硕果仅存的几根石柱进行一番比较，清和选了纹饰最完整的那根石柱，清除沙石，收到空间中。接着掏出工具，将现存墙壁、石柱、台阶等上面的纹路拓印下来，准备交给彩翎阁，抵消下一季衣裳的花费。
　　清和练完剑，随意地坐在石柱上，头顶着一个硕大的月亮。不想这么快回宗门，便展开图纸，看看周边有什么地方值得一去，也翻翻玉简查看附近有什么灵材。
　　突然身边灵气波动，清和持剑戒备：“……师兄？”
　　慕清风打量着她，四肢俱全神识活跃，遂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看了眼她右耳的明珠，温声道：“上一次与你对战的人，把他放出来吧。”
　　清和有些犹豫，她试探道：“明月珠是师兄所炼，师兄直接放吧。”她向来只送进去。
　　慕清风瞥了她一眼：“法器认主，只有你可以。”
　　清和被眼神镇住，手指摸了摸耳边的珍珠，从阳珠内摄出奄奄一息的湛凌，湛凌浑身是血，清和吓了一跳，立即习惯性掐诀止血。
　　慕清风侧身避了避，待湛凌血肉愈合后，回身向她解释道：“丹师内侄，活着比死了有用。”
　　湛群英炼丹登峰造极，一千多年来却引得乔陵修士蠢蠢欲动，不再甘心埋头修炼，无不投其所好盼得灵丹一步登天。但湛群英有什么罪过呢？他只是喜欢炼丹，炼丹手艺太好。湛凌这副模样足以再牵制他一千年，一千年后该飞升的飞升，该死的也死透了。
　　清和懵然点头，隐约明白是某位高阶修士的亲属。至于两人结下的仇怨，她能擒住一次，应能擒住第二次？对方修为根基不太结实的样子，有一部分是逞兵器之利。当然她也是。
　　慕清风见她神思飘浮，略安慰道：“你做得没错，只是你们交手时在周围留下了痕迹，剑修的剑意独一无二，瞒不过高阶修士。”
　　清和脸色微变，到底让对方找到了一剑山，没找上她应是明月珠遮蔽了踪迹。她拔下头上宝钗，摘下梨花状的留影石递给师兄：“乔陵五千六百九十七年二月初一，天南山。他先动的杀手。”
　　慕清风接过留影石。
　　湛凌痛哼哼地醒来，被慕清风袖风扫过再次晕过去。清和微微退了一步，慕清风没再耽搁，带着湛凌立即离去。
　　清和摸了摸耳边明月珠，若不是里面的人消失了，她都以为师兄是她幻想出来的。
　　清和拔出素剑在沙丘上再次演练了一遍落霞剑法，双脚在沙面腾挪跳跃，丝滑中带着一点牵绊。收剑入鞘，她第一次用神识仔细感应了一下沙面残留的剑痕与剑意，根据剑痕她能模拟出当初挥剑的剑式，剑意若有若无却消散得很慢，剑痕已被黄沙覆盖，剑意穿透了沙层仍带着微微压迫，更近一点可看到沙层里沙砾悄无声息变得粉碎。
　　清和暗忖果然应该在剑域中练剑的，哪怕这里荒无人烟，她想起莲池的前院地砖后来更换得比较频繁……清和回神，决定再碰到不讲理的，先拉到剑域中吧。她修炼的神隐功法，能隐藏气息修为与神识，应也可以隐藏剑意吧？她要好好琢磨。
　　还在思考，不小心抬头被眼前一幕惊住：六七个人逐个跳进沙中，下饺子般，这是要沙浴？
　　有人看到清和，向她招手，清和挥手拒绝。对方招得更急了，恨不得跳起来，但半身都在沙中。
　　盛情难却，清和跳下石柱，牵着骆驼走过去。
　　“救救我们！”刚刚走近，一直招手的紫衣女子大声呼救，其他人都僵硬着不敢动，有两位只剩下脑袋在沙上。
　　“似乎是你们自己主动跳进沙里。”清和远远地站着不动。
　　“只有阿岫阿林是自己跳的，他们一跳就陷进去了，我们是飞到半空准备拉他们出来，突然灵力消失，直接掉下去……”女子连忙解释。
　　另一个黄衣女子赶紧补充，“这应该是流沙，我们没有料到上空有无灵圈。请道友相助，直接将绳子扔过来，帮忙拉我们出流沙。”
　　清和将一端绑上树枝，用力扔出七条绳索，几个人抓住绳索，清和慢慢收力，将被吸住的几个人拉出来。几人掐诀清除身上的沙子，向清和道谢。
　　“真是惭愧！”紫衣姑娘面色发红，他们一个个金丹了，居然能陷在普普通通的流沙里。
　　“无灵圈这么可怕！连通体内的灵气都不能动用，一身本领根本使不出来，这流沙陷得又急，刚刚真的以为要陨落在此了。”阿岫后怕。
　　清和看了一眼她们陷落的地方，沙面与周围并无区别，沙上只有井口大小的区域气息不正常，黄沙深层，似有活物。刚刚几人抓住绳子后，那些东西没有恋栈潜沉逃走了。
　　“还是习惯了灵力在身，灵力突然消失，一瞬间就慌了，没反应过来。”
　　“以前只是听过。无灵圈怎么尽在这些奇怪的地方？”
　　“单狐山一别，再次遇见道友，幸得相助！”紫衣姑娘认出了清和，虽然衣裳发饰变了，珍珠耳环没有，她辨识人物很有一套心得，不像清和当下凭服色分辨众人。
　　“原是你们。既然大家平安无事，那我先走一步了。”清和与众人告辞，牵着骆驼准备继续北走，穿越沙漠，去伊林。
　　“道友是往北去伊林吗？我们也是去伊林的，参加文心阁的无花榜！”阿岫连忙问。
　　“我是去伊林的雪岭。”清和辞道。
　　“雪岭离文心阁很近的！道友修为高，但无灵圈还是很危险，人多搭把手总是好的。”紫衣姑娘也劝。
　　清和再拒绝显得小人之心了，只好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