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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观澜 ...

  •   观澜斜挂在一根树杈上,榕树约莫上千年,根叶纵横,密密叠叠,不见天日。不记得以这个姿势挂了多久,丹田一直犹如熔岩灼烧,身体失去知觉,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而识海钝痛到麻木,浑浑噩噩,大约不久后会风干成肉脯。
      观澜为了抵挡识海的剧痛,努力转移注意力,探寻劫难的源头。
      他是极品金灵根,这不是什么秘密。极品单灵根平均四五百年出一两个,凤毛麟角,而他同期的一百年间出了四五个,堪称盛世华年。

      练气筑基金丹结婴,和呼吸一样平常、顺畅,但结婴后,他的丹田变得奇怪,没有重归虚无,宛如金丹融成岩浆喷涌,不觉疼痛,元婴如常人,使出的术法灵力也是元婴等级。这本身就不正常。

      可能因他频繁出入藏书阁,也可能因他偶尔眉间不豫,不知道哪里泄露了痕迹,师父及掌门到底知道他的情况,这种现象从未出现过,各种方法灵药尝试,没什么效果,只得先顺其自然。

      观澜钟情于书画,拜入文心阁,后拜入松壑仙尊门下,修习符篆。从摹画先人发明的各种符篆,到改进,再到独创,他乐在其中。平生只出宗门两次,上次是参加乔陵无花榜大比,原是胜负无花,博君一笑。他在金丹后期分组中名列第三,居于慕清风、君无意之后。

      对战一剑清风之前,他提前看过对方一场比试,没什么好看的,果然一剑就结束,剑修与符修的修炼完全不同,符师不是不能一招制敌,出其不意或者等级显著高于对方,但对手是慕清风,只能考虑先扛过第一剑。推算了一下,能扛,太费符篆了,半幅身家存货砸进去只是扛几招而不能稳赢,还是算了,他要有这份心也不至于第一次出门,况且他从不与自家兄弟争高低。

      难道是因为他输的大方?最后流出两句,“无忧无意,观澜清风。”而不是“清风无意,观澜无忧”,不过无聊者排句而已,有区别吗?现在想想,君无意肯定觉得有区别,不能夺得榜首已经不快,他是不配和慕清风相提并论吗?所以他小小教训了一下鸠占鹊巢的自己?观澜差点被自己的想法笑倒,然而现在只能几不可见地弯弯唇角。

      文心阁与合音门世交门派,弟子来往密切,所以君无意约观澜一起探访菩提玦,观澜碍于两派情意答应邀约,这次出山后,正好未来两百年不必再出宗门。

      君无意的线索非常可靠,二人居然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菩提玦,缺月如血,绝爱绝恨。爱恨他都无,还不如妙芒草更有用,毕竟能制作出上品的符纸。大家各取所需,愉快地各回宗门,回程中君无意骤然出手击中观澜,观澜忽然灵力全失,丹火肆掠全身,元婴溃散,直直坠在这课千年大榕树的某个树杈上。

      而不知哪里造成的错觉,君无意一直觉得观澜很有心机,尤其是他轻飘飘的一掌,观澜居然直接坠下地面!君无意气得直接挥袖走了。

      观澜抽丝剥茧,推敲几遍,终于意识到,掌击之处原来是此身的死穴。君无意一击即中,有这等气运怎么没战胜慕清风呢?他比较好欺负?

      迷迷糊糊中,清脆的铃铛声渐近又渐远,身体好像被风轻轻吹落地面?雨水流进嘴里了?有股酒味儿?这是发酵了?喉咙凉凉的,腹内凉凉的,丹田凉凉的……丹田?再来一些!观澜心中呼喊,实际眼皮都没动弹一下,直到那点凉意消失,也没等来更多的甘霖。好吧,到底换了个姿势。

      好像过了很久,又响起了铃铛声,近了,更近了,怎么没声了?

      清和勒马停车。

      五天前从树上揭下的男人还在路边躺着,这条路不算偏僻,不可能五天没人经过,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活着。她当时喂的是掺了流霞山灵果酿制的酒水,灵气不浓不淡,不至于普通人承受不起,又可以治愈一般的伤痛,但对方现在看起来和树上挂着的时候没区别,是伤得太重了吗?

      清和取出一罐灵气更高的酒,半蹲,抬起男人上身,继续喂酒,喂得挺顺利,但直到一罐酒没了男人也没什么反应,没有睁眼,呼吸仍然微弱,面容憔悴却没有明显伤痕,身上也无血腥味。但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可能是内腑受伤。清和了然,不是路上没人看见,是看见的人觉得救不活就罢手了。

      清和又喂了一罐灵酒,还是泥牛入海,连个浪花都不起。事不过三,清和托着男人后背,让他继续躺着,站起来准备离开时,衣袖却被扯住,不知何时对方的手指勾住了她的衣摆,轻轻拉一下,没有拉动。

      但凡他身上有个伤口,清和都能在路边灌木丛里找到止血的草药处理一番,露在外面的皮肤连个伤痕都未见到,也不知道怎么被挂到树上的,难不成自己爬树中途晕倒?如今她查不出这个人怎么了,神识检视了两遍,对方身体明明很正常。

      原野上看到一朵花,正好长成心中喜欢的样子。难得见到这样合心合意的,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心花朵枯萎。如若不曾遇见也就罢了,大约天意让她救人。

      清和将师父赠的回春丹取出一枚,化在一碗灵酒中送服。一共三枚,瓶身标记“可救命”,误打误撞,灵丹确实是给元婴期用的。当真救命,肉眼可见对方气息不一样,不再是吊着一口气,舒缓睡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不适合将人就这么扔在野外路边,虽然莲池民风淳朴,还是顺路送到医馆更妥当,也能有个大夫再把把脉,看看究竟什么病因。

      清和单手抓着男人肩膀提上了马车,稍微调整一下胳膊腿的姿势,让对方的身体平稳地靠着装稻谷的麻袋。她驾着马车回镇上,将人送到医馆门口,给了药童一点碎银:“不认识,路上遇见的。这个人好像身体不舒服,请陈大夫帮忙看看。”

      陈大夫把了把脉,脉相显示并无大碍,招呼两个学徒,将昏迷不醒的人扶进去,至于醒后如何,与她无关了。

      清和一边收粮入仓,一边自嘲“鬼迷心窍“、“见色起意”,幸好丹药看起来有效,对方没有爆体身亡。

      清和在庭院中练剑,剑域内剑气不泄,每天的目标是凝成一片花瓣,相信总有一日再次举目尽桃花。前后院中的栽种的花草都已长成,四季有香有色。随手扦插的蔷薇爬了半面墙,开满了红艳艳的花朵,清和应季掐两枝,与辛姮戴发间,俗人爱俗花。

      到了正点,她收剑调息,开门营业。

      客人依旧稀稀疏疏,有点一壶酒坐上一晚上的,也有两三盏饮完即走的。辛楼准备结业礼不再过来,辛姮今晚安静得过分。清和招呼辛姮过来休息,辛姮闷闷不乐地倚着清和坐下。

      “阿姮—喝一碗糖水!”白瓷碗中加了一把新鲜的覆盆子,是李叔孙女连枝带叶打结,一大束悄悄挂在马车一角。

      辛姮接过,一仰面闷干淡酒,覆盆子倒进嘴里,酸甜酸甜的,也不嚼,直接咽了下去。清和续上,这回倒是喝一口就放下了。

      “我哥……”辛姮心里难受,“被院长推荐去兴宁当主簿……”

      “恭喜!”清和惊讶,兴宁主簿?辛楼看来很得院长青眼啊。

      “恭喜什么?兴宁啊!”辛姮难受地大叫。

      “兴宁怎么了?兴宁……不是个好地方吗?”清和疑惑。

      “那么远!莲池最北的县城了。”他们长这么大,曾经去得最远地方就是莲都。虽然知道长大后必然分散异地,但兴宁还是在计划之外。

      “嗯…是有点远。”清和差点没控制好表情,作为大梁曾经走南闯北的镖师,莲池境内根本没有谈得上远的地方!

      “不是一点儿!是很远!非常远!……以后旬休一天两天的,我哥都回不了家。”家中兄弟姐妹虽多,辛姮与辛楼关系最要好。

      “前两天你不是说总的课程将会减少吗?课少了,你完全可以去兴宁看你哥啊!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清和安慰道,也算给自己休个长假。

      “就这么定了!我还没出过远门呢—”辛姮又高兴起来。

      辛楼结业当日,清和随辛姮去观礼。

      少年曲裾深衣,冠獬豸簪白笔,带着几分矜持自傲的书生意气。依次拜过师长。众学子高声齐诵为政篇,再唱离歌,声音朗朗,充满朝气与希望,让听者不觉绽放笑颜。

      突然,辛姮紧张地抱紧清和的胳膊,清和不明所以。辛姮小声说,“看!我哥!”

      辛楼按照心中演练了上百次那样,走到一位同样深衣白笔的少女前,双手拊心,高揖而拜:“圣人在上,辛楼愿与卿结百年盟约!”

      少女落落亭亭,风华初现,眸中狡黠含笑,“人生难得百年。”

      辛楼目光坚毅,一字一顿,“你生,我生。”

      少女打量辛楼,辛楼不躲不惧,这是他的心上人,藏在心尖的姑娘,他敞开心扉,希望对方看到、认可他的情意。一生只爱一个人,白檀。

      好像过了一万年之久,辛楼提着心,等待着白檀的选择,答应或者拒绝。

      “圣人在上,白檀愿与君共白首。”白檀双手拊心,高揖回拜,二人取下发间白笔并交换。辛楼看着白檀笑,耳朵红通通的。

      白檀掩袖嗔道,“怎么傻傻的?”

      辛姮也陪着傻傻地笑,偷偷替辛楼回答,“因为太高兴了啊!”并不上前打扰二人,拉着清和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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