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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她的恶趣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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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谦拾起七零八碎的海棠花,理智告诉他,应该冷静下来分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玉京决然的态度让他脑袋一片混乱。
“公子,您不是吩咐下人把从睢阳带来的礼物送到宋府吗?”小厮文秀犹犹豫豫开口,“应该是下人出了岔子。”
宋谦这时恍然大悟,吩咐文秀赶去宋府问清楚,再去与今日随从公主出行的侍女问清缘由,还没等文秀回来,他心中已知事情的七八分了。
下人把海棠花簪误送给宋府,母亲不知是何缘由送给了薛乐遥,而薛乐遥又不知出于何目的送给了玉京,母亲是无心之过,而薛乐遥绝对是心怀不轨。
玉京那么生气,说明她介意薛乐遥,不满他与薛乐遥的纠葛,这是不是说明玉京是在意他的?是心悦于他的?
突然黑压压的心情一下子拔开云雾,宋谦朝着东苑走去,他欲与玉京解释清楚,否则估计他与她整晚都不得安宁。
但当他走到门口,正要扣门时,一句话击退了他所有的激动和行动。
“黑子,你说我要不要与宋谦和离?”
这句话当如晴天霹雳,宋谦灰溜溜的回到了西苑。
她居然有和离的想法?为什么?就因为一根发簪吗?
宋谦不明白她为什么轻易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明明她都未曾弄清楚,就给他定下死罪,他在她心中就像是一件玩具,那么轻易就能丢弃吗?
那个可怕的梦境又在他脑海中闪过。
玉京占满鲜血的赤足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碾压在他的脸上,血滴进他的眼瞳,让他眼前一片鲜红。
“宋子轩,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喜欢我。”
“宋谦,我要与你和离。”
“宋谦,我从未爱过你。”
“宋谦,我不稀罕!”
那些刺耳的话真真假假萦绕在他耳边,整个晚上,宋谦焦躁不安,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慌乱和胡思乱想,虽然躺在床上,但根本无法入睡,就算入睡了,他也不得安宁。
既然这样还不如当时就开门走进去,问清楚。可是他害怕,这种情绪从地底下钻出来,缠绕着他的双腿让他无法动弹,恶狠狠的塞进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吐露。
如果玉京真的当面对他说了那句话,他又该如何?
玉京究竟爱不爱他?还是她喜欢韩玉,或者景临?从前他不理解诗中所云“世间万事唯有情难辩”,现在却深有体会。
今日夜异常平静,速来爱打架嘶吼的野狗似乎也被月的温柔驯服了,偶尔会有猫的叫声,以往野狗肯定会闻声而动,但今日却无精打采。
无论夜如何平静,而人心却不平静。
夜色尚还朦胧,宋谦起身穿衣,唤文秀套马。
文秀急匆匆把外衫穿好,赶紧唤醒马夫与他七手八脚的去准备马车,文秀把车厢门窗打开,用蒲扇用力上下摇晃,扇起的风把淤积的闷味扫出来,拿熏香灯熏染一遍,再用蒲扇扇一遍,重复三次,直到确定马车无异味了,才将干净的软垫放进去,摆上一小壶清茶和甜点。
见马夫也将马套好,文秀将踏脚摆好,正想去苑内告知公子,却见宋谦正好出来。
文秀迎上去,“公子,不在苑内吃点早食再走吗?”
“不用了,我不饿,”言罢,宋谦上了马车,“去宋府。”
文秀坐在马车前,寒气从他的领口袖口钻进去,让他一阵哆嗦,身子缩得更紧。灯笼晕在他脸上的微光显得他眉头更为紧锁,神情疲惫而忧愁。
昨晚他跑了一趟宋府,弄清了事情缘由,原是下人糊涂了,把原本公子要送给玉京公主的发簪一同送去了宋府。当时女眷们正在玩赏着,薛乐遥也在场,宋夫人从小看着薛家小娘子长大,一惯喜欢她,听到薛小娘子说海棠花发簪好看,宋夫人便乐呵呵地簪在了她的头上。
又未曾想到,玉京公主和薛小娘子都去了崇煦侯府的菊花宴,更始料不及的是薛小娘子居然把海棠花发簪转赠给了玉京公主。
就是这样一个大乌龙,弄得他家公子与玉京公主不合。
唉……文秀忍不住叹气,他从小跟着宋谦,自然知道自家公子喜欢的是玉京公主,但宋相对玉京公主不满,外界又一直把公子与薛小娘子看成一对,他家公子风光霁月,而玉京公主却声名狼藉,说实话,他也不知为何公子喜欢上了玉京公主,是因为她比薛小娘子更漂亮吗?
文秀觉得漂亮的小姑娘心眼子也多,不适合娶回家,后厨的大福不就被一个美貌青楼女子骗去积攒好久的钱财,最后人财两空嘛。而玉京公主比那些京都浪子还要风流多情,他家公子那么纯情的一个人,还不得被玉京公主玩死。
这不,昨晚被玉京公主伤着了,一夜没睡好,现在天还没亮,就赶着马车去宋府,真是折腾。
文秀想,以后他得娶一个听话不闹事的媳妇。
宋夫人刚睡醒,大侍女就跑上禀告:“夫人,少爷回来了。”
宋夫人一懵,“子轩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少爷脸色不是很好,看似心中有烦心事,有些憔悴。”侍女答道。
“肯定又是那个玉京公主惹他烦心了,唉,要不是皇帝赐婚,我可不让子轩受这罪。”宋夫人起身,“赶紧帮我穿衣洗漱,让厨房备些子轩爱吃的送过去,一定要煮一碗杏仁姜奶。”
宋谦一见宋夫人的身影,立马起身迎上去行礼问安:“母亲可安好?”
宋夫人握住他的手,仔细端详他的脸庞,“我都好,我倒是瞧着你不好!你看看这脸色苍白,眼下发黑的模样。”
“快,先坐下。”宋夫人拉着宋谦在桌边坐下,给他盛了一碗鸡丝枸杞粥,再把杏仁姜奶放在他面前,说道:“怎么那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食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宋谦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早食,即使腹中空空,但他实在没有胃口,“不了,我现在并不饿,我是有事想问母亲。”
“什么事都不及你身体重要,先吃再说。”宋夫人再次把汤匙递给他。
宋谦无奈接过汤匙,却只是放在碗中,开门见山道:“母亲为何要把我送的发簪转送给薛乐遥?”
宋夫人的脸色瞬间一僵,眼神转向其他地方,状若自然道:“我是看那颜色艳丽,不适合我这岁数,正好乐遥那孩子也在,她一眼就看中了,我看与她挺配的,便赠予她了。怎么?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不能做主送人?”
说着说着,宋夫人的底气就上来了,腰板也挺直了。
宋谦盯着母亲,问道:“果真是这样吗?”
宋夫人却被宋谦盯得说不出一句话,若是以往,她肯定会把这事掩盖过去了,但看他的眼神,宋夫人只觉得心惊——她的儿已经不相信她了,对她失望了……
宋谦心已了然,多问无意,冷静道:“母亲,我与山阴已成婚,我只希望您把那些小心思给灭了,难道您还想薛老师的女儿做妾吗?”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怎么会让乐遥做妾!”宋夫人激动反驳。
“那您想干吗?”宋谦冷冷地质问道。
“子轩,你怎么能跟母亲这样说话呢?从你娶了玉京,你就变了。”宋夫人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母亲,不是我变了,是您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儿子,”宋谦叹道,“我从未喜欢过薛乐遥,从未有过念头娶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山阴,母亲,我这么说,您可理解我的意思?”
宋夫人哽咽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待宋谦离去,她仍然没有缓过神来。宋夫人以为子轩娶玉京公主是迫于无奈,没想到居然是早已情有独钟,他此番过来不过是为了敲打她,让她别再跟薛乐遥接触了。
薛乐遥沿着长廊,走到茶轩雅舍最里面的包间,还未来得及叩门,木门就已经从里打开了。
“薛姑娘,我家公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有劳了。”薛乐遥礼貌颔首致谢。
文秀微微一笑,低头走出去,把门合上了。
薛乐遥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比女子还细长的手,与胎体洁白、釉色莹亮的影青花口茶盏相得映彰。抬眼望去,这双手的青衣主人确实有着青山淡雅、超脱世俗之美。
薛乐遥得承认,从小与宋谦相处长大,每次还是会为他的容貌气质而惊叹,这也难怪山阴那样的妙人会被他吸引,甘愿进入精致的笼子中。
手指轻碰茶壁,指尖传来温温的热度,薛乐遥得意一笑,“看来,子轩哥哥是久等了。”
“是,”宋谦放下茶盏,抬眼看向薛乐遥,“薛姑娘,今日请你来只为一件事。”
“我知道,是海棠花簪的事吧?”薛乐瑶抿了口茶,笑道:“看来你与山阴闹了矛盾。”
宋谦眉头轻挑,薛乐瑶居然唤“山阴”,她何时与玉京关系这么亲昵了?
“薛姑娘这样说,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的吗?”
“是啊。”薛乐瑶大方承认。
宋谦倒是没有想到薛乐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她在外惯是会装一副知书达礼的淑女模样,从小到大故意栽赃别人也会装出无辜受害者的模样。
别人都以为他们关系密切,可谁知,他们其实并不对付,薛乐瑶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使绊子,他不开心她就爽快了。
宋谦无法理解她的恶趣味,之前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无所谓,只是这一次不同。
“薛乐遥,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别再打山阴和宋家的主意,别再靠近山阴和宋家。”
即使他藏得很好,薛乐瑶还是从他的语气中隐隐感觉到了厌恶和不耐烦。以前宋谦还会唤她乐遥,现在从薛姑娘到薛乐遥,可见这次她把他惹恼了。
薛乐瑶微微一笑,挑衅道:“恐怕乐遥不能听之。”
宋谦眼神倏然冷冽。
薛乐瑶无视他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说道:“宋谦,别人不知道我对山阴的在意,但你是知道的。我把山阴视为我的人生榜样,她与世俗平庸女子不同,她有自己的野心报复,不受纲常礼教的束缚,世人不知道她的好,我却知道。”
“而你和宋家对于她而言,是皇帝赋予的枷锁。你不过与山阴相濡以沫半年,就以为山阴爱上你了吗?”薛乐瑶嗤笑一声,“凭我对山阴的了解,她虽看似多情,但实则生性薄凉,相比爱情,她更爱权势,如果你和宋家成为她争夺权势的阻碍,她放弃的必然是你和宋家。”
“更何况从这一次海棠花之事,就已然看出山阴并不信任你,不是吗?”
薛乐遥并不看好玉京与宋家的结合,一个野心勃勃的公主,一个世代忠臣的世家,怎么可能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薛乐遥心中隐隐有预感,玉京与宋家最后会兵刃相见。她欣赏玉京,薛家又与宋家世代交好,宋家待她不薄,所以她不希望两方有失。
海棠花之事是她给沉浸在温柔乡的宋谦一个提醒。
宋谦冷然道:“你别太自作聪明,你与山阴相交几年?据我所知,你一直单方面打听山阴消息,近日不过是在崇煦侯府的菊花宴上才与山阴交谈几句,就这样你就自认为了解山阴了?你就笃定山阴一定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就笃定我与山阴感情不得善终?”
“呵,薛乐遥,你太自负了。”
宋谦嘲讽的口吻有些激怒薛乐遥,她的脸色也不再有笑意,肃然道:“宋谦,是你太自傲了!”
“有些事情眼观耳听早已显现端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谦,我言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