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与少年》忆离森

1、暗恋

　　在时光长河的幽僻角落，我的故事静静开篇，生于平凡，却未被平凡长久庇佑。幼年的记忆，像是被一场冷雨浇透的画卷，父母离异那幕，突兀又决绝，家庭的完整如琉璃盏，“哗啦”一声，碎成满地残渣，再难拼凑。法院的判决冰冷而笃定，将我判给了爷爷奶奶，自此，那座老旧小院，成了我童年的避风港，也是我余生孤途的起点。

　　爷爷，是旧时光里沉默的山影，寡言少语，却总有个温暖怀抱，能驱散我心间阴霾。夏日傍晚，藤椅轻摇，他口中古老奇幻的故事，像星子飘进我懵懂的梦；奶奶则似灶火与针线间的精灵，烟火缭绕、机杼声声，编织的都是对我的疼爱。可命运的镰刀，无情收割着我仅有的温暖，爷爷因病离世，那院子里空落的藤椅，仿若被抽去脊柱的残壳，在日光下徒留哀伤，成了我每次回望童年时，心口一道深且长的疤，岁月抚不平，思念填不满。

　　奶奶年岁渐长，身体似老旧机器，零件逐一失灵，故障频出。她满心惦记着我，拖着孱弱病躯，一次次拨出那串通往母亲新生活的号码，期冀她能念及旧情，重回我身旁。可母亲那头，已是新家庭、新轨道，有别样的烟火日常；父亲亦如此，新生命诞生，取代我于他生活里的位置，我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飘摇在荒野，手中仅攥着爷爷奶奶留下的养老金，于风雨尘世，孤独地，学着扎根、成长，那些漫长日子，孤独是如影随形的挚友，陪我熬过春秋冬夏。

　　高一那年，六月的阳光汹涌炽热，似要将世间一切都熔成滚烫金液，校园角落，向日葵却昂然挺立，金黄花瓣肆意舒展，绽得热烈奔放，似在与骄阳争辉，是校园夏景里最明艳一笔。而我，仿若置身阴影的鹌鹑，内向怯懦，习惯低头敛目，穿梭在人群边缘，将自己层层包裹，隐匿于无声天地。

　　就在这般情境下，他宛如携光而入的精灵，闯进班级。消息仿若疾风，瞬间卷遍校园，“转校生”“跳级生”标签，引得众人侧目，好奇目光织成密网。初次登台，他站在讲台上，身姿笔挺如松，一米七几的个头，不高却似自带气场，浑身自信光芒熠熠，面庞白净胜雪，眉眼弯弯，嘴角浅梨涡，恰似藏了细碎暖阳，一笑间，暖了时光，也悄然叩开我心门。

　　而后知晓，篮球场上他是灵动骄子，奔跑若风，跳跃似隼，每一次出手，球空心入网，欢呼便如浪潮将他吞没。我总是寻个不起眼角落，偷偷凝望，目光追随着他身影，心跳恰似脱缰小鹿，莽撞失控。待夜幕低垂，昏黄台灯氤氲成私密小天地，我摊开日记本，笔触细腻勾绘初见种种，他的举手投足、浅笑低吟，皆化作纸上密语，藏于行行字句，那满心涌动的喜欢，是少女心底捂不住的秘密，可怯懦如锁，表白的勇气遥在天边，够不着、抓不住，只能任由其在心底潜滋暗长。

　　他的出现，宛如石子投入我波澜不惊的学习湖面，激起千层浪，往昔成绩于我，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浮标，此后，却成了我试图靠近他的绳索。课堂之上，我仿若被施了定身咒，目光紧锁黑板，笔记密密麻麻，如织就的网，捕捞知识点滴；课后，图书馆成了专属栖息地，习题册堆叠，似座座小山，我在其间攀爬攻坚，那些曾晦涩难懂、如荆棘拦路的知识点，于反复摩挲、钻研下，渐露通途，如雾散月明。

　　从班级十五名起步，每一次名次跃升，都似在黑暗中踮脚，向他那束光靠近一分，满心期许也跟着涨潮。第十名、第九名、第七名……直至跻身班级前三，仅次于他，仿若离星辰近了些许，能触到他光芒余温。那次成绩揭晓，榜单前，我红着脸抬眸，恰与他目光交汇，里头有惊讶、有赞许，恰似春日柔风拂过心田，泛起层层甜意，让我沉溺于满心欢喜，以为这是故事转折，是靠近幸福的序章。

　　可命运惯爱捉弄，下一场考试，我仿若陷入泥沼，状态低迷，名次滑落至第五。望着成绩单，沮丧如乌云罩顶，我蔫在座位，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正黯然神伤时，他似携光而来，手中旺仔牛奶，带着童真暖意，轻轻置于桌角，脸上笑意未减，暖如骄阳：“别灰心呀，一次考试而已，你一直超厉害的。”言罢，探手入书包，取出一朵向日葵，花瓣鲜妍，带着蓬勃朝气，他小心翼翼别在我发间，指尖不经意擦过发丝，那瞬间，仿若电流窜过全身，引得颤栗，我抬眸，撞进他如暖阳眼眸，四目相对，周遭喧嚣似被按下静音键，唯余他温柔低语，字字句句钻进心底，烫出一片温热，那一刻，恍惚间，似有别样情愫在萌芽，我暗自期许，或许我们之间，正被命运编织新故事。

　　时光在书本翻页、校园铃响与懵懂暗恋间，悄然流走，毕业季仿若一场铺天盖地、裹挟着哀伤的潮汐，漫上校园每个角落。那段时日，我与他交集似藤蔓缠绕，愈发紧密，一起商酌毕业晚会节目编排，并肩整理复习资料，每一次并肩同行，呼吸可闻、衣袖轻擦，都让我心跳如雷，隐隐觉出，他望向我的目光，藏着别样温柔，或许是与我相同的情愫暗涌。

　　毕业那天，校园弥漫离愁别绪，似有轻纱笼罩，大家嬉笑打闹，可泛红眼眶、哽咽话语，泄露心底不舍。他逆着人群，脚步匆匆却又带着郑重，走到我面前，神色紧张，眼眸深处却燃着炽热，就在我满心期待，心跳悬于嗓子眼时，他轻声吐出：“我喜欢你，很久了。”声音不大，却似平地惊雷，震得我耳鼓轰鸣，惊喜如烟花在心底炸开。

　　然而，未等我从眩晕中回神，周围同学议论声似汹涌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肯定是大冒险输了，拿她开玩笑呢！”“对啊，他怎么会喜欢她呀。”尖刻言语，仿若利刃，无情戳破我满心欢喜的幻梦泡泡，碎片扎进心里，生疼。

　　我本就内向怯懦，难堪境地如荆棘缠身，慌乱与羞赧如潮水漫灌，眼眶一红，转身奔逃，躲进操场角落，泪水决堤，肆意流淌，打湿衣衫，也浸湿那段未曾启齿的心意。后来，从好友处听闻，他是真心，并无大冒险戏码，只是命运弄人，我的胆小，让这份心意在毕业岔口，遗憾错过，成了青春散场时的注脚。如今，岁月悠悠流转，他已淡出我的生活，成了回忆深处、触不可及的少年剪影，可那些与他关联点滴，向日葵灼目金黄、他暖阳般笑靥、旺仔牛奶甜腻滋味，皆像滚烫烙印，刻在青春篇章，纵有遗憾，却也熠熠生辉，于漫长黑夜里，是我独自回味、摩挲的珍贵宝藏，伴我走过悠悠岁月，暖了一程又一程。

　　岁月翩跹，数载光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往昔高中时光，渐成泛黄旧照，封存在记忆匣子里。忽一日，高中同学聚会消息，似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往昔回忆涟漪，初闻时，犹豫与期待在心底缠斗，暗恋旧痕，既怕触碰引疼，又盼重温那一抹甜意。终是念及同窗情谊，似有丝线牵拉，我踏入聚会酒店宴会厅。

　　厅内灯火辉煌，仿若繁星坠落人间，璀璨夺目，欢声笑语交织回荡，似一曲热闹交响，熟悉面庞与陌生气息相融，勾勒出岁月变迁轮廓。我正与旧友寒暄打趣，分享别后琐碎日常，不经意抬眸间，便瞧见他挽着那曾勇敢表白的女生，步入厅门。

　　他身姿依旧挺拔，岁月沉淀添了几分沉稳持重，恰似陈酿美酒，韵味更浓，面庞在灯光映照下，五官明晰，往昔少年气与如今成熟感相融，魅力更甚往昔。身旁女生，小鸟依人般偎依着他，笑靥如花，眼中幸福满溢，光彩夺目，似自带光环，二人携手，宛如璧人，周身洋溢着甜蜜氛围。刹那间，往昔心动瞬间、遗憾过往，似被解封魔咒，潮水般涌上心头，将我浸没，可奇异的是，眼眶干涸，未有泪意，许是岁月风沙早已风干曾经泪腺，又或许心底深处，早已预演无数次这般场景，有了防备。

　　我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扯出一抹得体微笑，恰似春日微风拂过湖面，平和且自然，待他们走近身畔，真诚目光直视二人，轻声说道：“好久不见，看你们这般幸福，真心祝福呀！”他闻声，目光迎上我的眼，里头闪过复杂情绪，有惊讶于我的坦然，有愧疚于往昔错过，更多却是对当下生活的安然与满足，微微颔首，致以谢意。那女生热情似火，拉着我的手，分享他们相处趣事，言语间满是甜蜜，我耐心倾听，心间竟涌起释然之意。曾以为错过他，是青春最大创口、最深遗憾，可此刻身处此间，凝望二人，恍然明悟，命运从起始，便用无形巨手，为我们划出不同轨迹，他在他的璀璨星河逐梦前行，我于我的荆棘路途披荆斩棘，那些暗恋时光，是独属我的青春密藏，虽无果，却因纯粹美好，值得一生铭记，成为滋养余生的养分。

　　回首往昔，毕业那日场景，仿若昨日重现，校园林荫道落满斑驳光影，离别愁绪似雾弥漫，他的告白是惊雷，同学议论是冷雨，我的逃避是仓促收尾。此后，岁月长河奔涌，各自奔赴前程，他渐成彼岸遥影，我于这岸独行，可那些与他共度片段，成了夜空中永不坠落的星。

　　写下这篇小说，是我独酌回忆，以笔为楫，于时光之河回溯，细细描摹那段青涩年华。从孤独童年起始，至心动、努力、错过，再到释然祝福，每一笔每一划，皆蘸满青春色彩，或明艳、或灰暗、或炽热、或酸涩，谨以此纪念那段有笑有泪、有心动有遗憾的青涩时光，将青春故事封藏成册，待岁月悠悠，再启卷时，仍能品咂出往昔滋味，感怀那段纯真岁月，知晓青春虽有憾，却也因遗憾，成就独特美丽，镌刻在生命纹理，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