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飞升》三笛木

7、情之所起（四）

　　秋天，南禺山的红叶层层叠叠蔓延开去，风过，霎时，红叶如海浪般散开，看上去美不胜收。

　　南笙已将冠宇授予陌北的剑术武艺学了大半去了，但她本身并非男子，有些东西学着甚是吃力，好在陌北尽力教她，除了慢了些，也并没什么阻碍。

　　只是冠宇略微有些看不下去她的急功近利，他曾问过她为何要那样，那时候，她撒谎说想早日学成，回家去。冠宇只教训了几句说练武急不得一时，不可操之过急。

　　南笙当面说好，其实背着冠宇仍旧日夜不分的习练。

　　为杜绝她的这一弊病，冠宇想了个招儿，便是让他们下山去，说要置办些过冬的东西，以此想让南笙放松放松。

　　临行之际，冠宇交代了陌北要好生看着她，不能让她生出其他事端来。陌北只说让他放心，便下山去了。

　　南禺山山下有个叫百花镇的镇子，不大不小，却景色异常秀丽。

　　秋日的温煦日光将整个镇子染成一片金黄，映衬着火红色的枫叶，构成一幅绝妙的画面。

　　这是南笙除了回家那一次之外的第一次下山，但她兴致并不高。

　　陌北瞧着她一脸不高兴，便想着要怎么让她高兴起来，于是自顾自地拉着她去了镇子外的那一处枫树林。

　　那是他早些年无意间发现的地方，因为景色太过秀美，便在脑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每一次他来，都会觉得心神静怡，肺腑之中积郁的那些烦心事儿都抛之一空，整个人像是回炉重造了一番，六根清净，五脏俱空。

　　只是南笙置身于此，只是微微笑道：“美则美矣，却似乎少了人气，师兄，还是回去罢。”刚来，便说要走，这着实让陌北有些无措。

　　他拉住她，脱口问道：“那一次下山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一直想知道，却一直没能问出口，这一次，却突然问了。兴许是藏在心里太久的疑问可能即将得到确切的回答，于是说出来之后，他竟觉得十分的释然。

　　只是南笙怔怔看着他，脸色瞬间黯淡下去，眼角处，竟然有些微光闪闪。眸中氤氲着朦胧而湿润的雾气，她毅然转身别过脸去，淡淡道：“师兄何出此言？”

　　陌北见她那般我见犹怜的模样，一时着急了，一把扳过她的身体，双手搭在她肩上，道：“你瞒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那一次下山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你不可能变化这么大。师父很担心你，所以才会叫我带你下山散心，我……”咬咬牙，继续说道：“我也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你……担心我？”南笙抬头瞧着他的脸，发现那对剑眉下的星眸里面，此时正敛出无尽的温柔与深情。

　　可这种深情，明显不能倾注在现在身为男子的她身上，想到此，随即低下头，后退几步挣脱陌北的手，心虚答道：“没事儿，师兄想多了，我没事儿……没事儿……”

　　见着她语无伦次否认，陌北心里大抵也算是有了答案，垂下双臂，缓步上前一步，他看着她，说道：“如果我还不能够让你对我坦诚相待，那便罢了，我不强求，不过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拼命，那样你的身体会垮掉的，你可明白？”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到底是个老实人，什么话都说得这般理所当然，南笙想着，不由得失声一笑，一拳砸在陌北臂膀处，笑道：“师兄莫要过分担忧我，我知道分寸，以后会有所控制的，你放心。”

　　陌北耸肩，“那便好，那便好……”

　　此时有秋风掠过，落叶自地面翻飞而起，于半空中飘曳起来，熙熙攘攘的，像是春季里百花丛中被行人惊着了的一群彩蝶，轰的一下窜出花丛，便是漫天的旖旎壮观。

　　南笙嘴角含笑半仰头望向天空，能在落叶与落叶的罅隙中瞧见半阙天穹和此时同样嘴角含笑的陌北的半张俊美的脸。

　　但落叶归于尘土之际，四周细细碎碎传来了奔走之声，那时软质皮靴摩擦落叶的声响，由远而近，慢慢逼来。

　　二人瞬间警惕起来，互相倚在彼此的背上，看着突然出现他们眼前的，全身裹在黑色长袍里面，脸被黑色头巾包住，独独露出了两只嗜血鲜红的眼睛。只见他们均手持一柄银亮长剑，那种架势瞧着是来者不善。

　　陌北看着带头的那个人往后退了几步，随即抬起手伸出一指，直指陌北。

　　“上！”一声令下，黑衣剑客一拥而上。陌北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被包围了。南笙更是一头雾水，但此时只能奋起反击，以保自身周全。于是长剑出鞘，身形利落，几个闪身避过对方袭击，旋即反攻杀之。

　　那是她自习武以来，第一杀人，她便觉得，杀人是一件很罪恶且歉疚的事情。

　　鲜血高高扬起又落下，将枫树上的红叶染出更加明丽的颜色，那是一抹触目惊心的猩红。林间的落叶在厮杀过程中狂乱飞舞，将天空都全数覆盖。

　　南笙以前总是会觉得，杀人，违背天理，可此时此刻才明白，有时候不杀人，背叛的人，是自己。而她显然不能就这般任人宰割。

　　所以在与敌人交手几个回合下来，她变得尤其的暴戾，挥剑利落迅速，招招毙命。当然，陌北，也是如此。只是，以少敌多，终究是寡不敌众。

　　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带头人手中撑起了弓箭，箭尾处的羽毛在飞快的速度下散在半空中，化作洋洋洒洒的碎屑，像是突然飘来的几片白雪，却带来了致命的毒液。南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在影子里面，她看见陌北一个呲牙，身子在无形中颤了几下，随即渐渐滑落，慢慢后仰了过去。

　　她赶紧抱住他，全然顾不上现在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四周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黑衣剑客跃跃欲试，像是战地饿殍突然看见了一盘新鲜出炉的烧鸡，目光中的杀气显露无疑。但带头人却伸出手阻止了他们的进一步动作，悠悠然说道：“目的达到了，无关的人别管他，撤！”说着，数十道黑影霎时飞身离去，只是一瞬瞬的功夫，除了他们杀死的那些人的尸体，什么都没。

　　地面上还残留着温热的鲜血，红叶边沿滴落几滴猩红的色彩，南笙眼角有了泪花，在泪眼朦胧中，伸出手，看见黑红色的血液，无语凝噎。天空突起一声惊雷，瞬时，倾盆大雨自天幕而下，刷刷洗去满地的鲜红，仿若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