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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二月,穹庐山迎来了最盛大的一场雪,厚厚的积雪压弯了门前的竹枝,扑棱棱的坠下来,掷地有声,白皑皑的雪覆盖着连绵的山,一眼望不到尽头。

      许修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下的雪花。墨色大裘下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冻的有些微红,他缩回手哈了一大口气,白朦朦的雾气绕成一团又慢慢分散,僵硬的手冻得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侍候在旁的胡述心疼他,赶紧进屋又找了件厚实的狐裘,从里到外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大人,这样大的风雪。莫要受了寒。”

      许修年轻轻叹了口气,穹庐县果真是个不毛之地,让他这个没见过几回雪的南方人实实在在的领略到了北国风光,附带几个又痛又痒的冻疮。

      一个月前,许修年还在翰林院里忙入鬼,胡述心疼他,给他烧炭都不间断,屋子里总是暖融融的,以至于到了冬天,他也从不觉得寒冷。

      那时候的许修年还是个五品状元官,官职不算大,却也乐得自在,他刚及冠就中了状元,前途无限大好,朝中不少人都将他视做一匹黑马。

      然而黑马没高兴多久,就成了落马。先皇荒淫无度,祸害苍生,当今圣上只是个小小亲王,顺着民意夺位,一剑穿了那昏君心脏,才有了这般位置。

      先皇虽性情荒唐,然则心思缜密,朝中现在还有许多他的余党蠢蠢欲动,但凡在朝中为官的,哪个不知道圣上最忌讳的就是个“反”字。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许修年被扣上了个逆贼谋反的大帽子,告发者正是他的同僚,刘夯。

      刘夯是朝中的老人,为官多年,却始终困在翰林院挣扎,言语间不禁带着些戾气和文人的自命清高。那老臣跪在朝堂,对着许修年张口闭口就是一句逆臣贼子,那一副忠然大义的样子,他不免怀疑,怕是圣上不在场,那老头马上要扑上来和他撕打一场。

      “陛下,臣早就配合御史台在抓那意图行刺陛下的贼人,前阵子贼人刚刚落网,不料抓捕之时,那贼正与人通信,被臣抓了个正着。”

      “嗯,刘爱卿辛苦了,不枉费朕的期望。”

      刘夯铺满皱纹的眼皮抬起来狠狠朝许修年的位置挖了一眼。

      自认为得到圣上赞许,他继续说道:“可巧的是,这与贼人通信之人,正是状元郎。状元郎自入仕以来便圣眷正浓,臣当初还觉得他一片才华忠心,如今看,真是瞎了眼。陛下若不信,可派人搜查,指不定还有二人勾结的信件留作证据。”

      此话一落,朝堂轩然大波,谋反被抓了个正着,无疑是老虎屁股上拔毛。百官面面相觑,默契的噤声,小心翼翼地去看圣上的脸色。这状元郎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小五品官,如此胆大包天。众人在心中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只求圣上的怒火千万莫要波及了旁人。

      宦官合顺立马尖着嗓配合着:“陛下,方才有人传话,确是在状元郎的府邸发现贼人勾结的信件,证据确凿了!”

      “臣……”许修年刚开口,就被碎裂四散的瓷杯溅起了一身茶水。

      朝堂上瞬间乌压压跪倒一片,连平时和气的圣上都气的丢了他最常把玩的骨瓷青玉杯,这状元郎必死无疑啊。

      “状元郎心存二意,结党营私,让朕失望至极。”

      许修年抬头直勾勾对上天子的目光,宋琰移开脸看向别处,继续道:“发配穹庐山,贬为县丞,永世不得回京城。”

      “微臣领命。”

      *

      下朝……

      几个朝官见陛下只把怒火撒在许修年身上,长呼一口气,也有闲心八卦起来。

      “这状元郎什么来头,触了陛下的逆鳞居然人头尚在,我还以为要来上一出杀鸡儆猴。”

      “大人有所不知,穹庐山乃极苦寒之地,穹庐县环山而立,偏僻的很,吃穿都是问题,在京城过惯了,发配到那地方,生不如死啊!”

      那位被科普了一下的大人直觉一身冷汗“我只道陛下一向果断,原来是叫他死也没个痛快,状元郎本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这般成绩,相貌也是天人之姿,如今再也难翻身了。当初我还想着把女儿嫁给他,万幸万幸。”

      几位家中有闺阁待嫁女的老臣,纷纷找到了组织一样,想当初,为了得许修年这个女婿,可是拼着老骨头去抢,结果谁也没捞着。现下只想感叹一句,万幸!谁家的女儿要是嫁给他,家门不幸啊!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麻溜踢出女婿圈的许修年,迎着寒风哆哆嗦嗦的走在人群的最末,正是深冬,一向温暖的京城也冷飕飕的。最厚的狐裘叫胡述不知道收到了哪里,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披上棉裘,茶水还未干,被风吹过,激的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叫他这种天生畏寒的人实在受罪。

      下朝密集的人群中,合顺一眼就望见了他。能在朝为官的,大多有些资历,皆是些三四十的中年人,像许修年这样二十岁就出入官场的没几个。像他这样好相貌的更是绝无仅有,许修年肤色极白,有些病态的白,在墨色大裘的衬托下,多了分肤若凝脂的味道。他天生男身女相,五官精致的不像话,远远走来,眉目如画,又带着些清冷疏离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在一众百官之间,好像尘土里的一颗莹白透亮的珍珠。

      许修年察觉到了候在一旁的合顺,本就在最末的他放慢了脚步,等前面的人都出了宫门,合顺才悄悄来到他身边。

      “许大人,借一步说话。”

      合顺弓着腰将他带入养心殿,养心殿的炭火烧的极足,火炉遍布,红艳艳的火舌在炉子里盘旋翻腾,温热的很,没进去多久,许修年就觉得隐隐发汗。

      宋琰早已退下早朝的厚袍,换上了明黄色的薄衫,此刻正闭目养神。见他来了,佯作愠怒道:“朕罚你,你可有什么不满?”

      “臣不敢。”许修年低低的跪着,恭敬道。

      宋琰冷哼一声,对身旁的几名宫侍们咐道:“去拿身干净衣服来,免得还让朕落得个暴君的名声,遂了这人的愿。”

      待到宫侍们拿好衣服侍候在两人身旁,他再次吩咐:“放那边,都下去吧。”

      “状元郎留下,跪在这里反思,反思够了才好去上任,不知道疼的人,怎么会长记性。”宋琰补了一句。

      一个小宫女刚走出殿门,便忍不住小声和同伴同情道:“圣上果然不会轻易放过状元郎,这次不知是不是和以往的人一样,鞭刑或是杖刑,真惨啊。”

      同伴撞了她一下,低声呵斥:“小声点,脑袋不想要了?凭你也敢议论圣上,还同情上叛徒了,色令智昏!”

      小宫女连连认错,两人默契噤声,快步离开了。

      等到养心殿里空无一人,宋琰立即跳下软凳,拿着衣服急匆匆地向“叛徒”跑过来。

      “烫着你没有?疼不疼啊?”

      宋琰心疼坏了,恨不得将他浑身翻了个遍,见他无碍松下一口气,埋怨道:“就算我要砸,你刚刚怎么也不偷偷躲着点,砸身上了可怎么好。”

      许修年不禁想,若是让朝臣和宫侍们看见他这副模样,又该会是什么表情。

      他开口道:“兄长。”

      “兄长明知道勾结谋反的不是我”

      宋琰起身走到他面前,靠着他的肩膀道:“我不仅知道,还顺便给刘夯助了份力。”

      ???

      “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许修年摸不着头脑。

      宋琰这人最是谨慎,虽得了皇位,但是朝中遍插眼线,就连作为亲弟弟的怀王,他本人,也得亲自为他的建国大业添砖加瓦。

      借着他的身份在亲王府时便不为人知,新皇登基后又把他藏的严严实实,几乎没几个人见过怀王,便随便找了个傀儡顶着他的名号。而真正的怀王,就躲在百官之中顶着状元郎的皮,成为宋琰最大的眼线和筹码。

      宋琰如此心机深沉,这种胡闹的做派,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咳”宋琰正色道:“说正事,几日前,京中截到了一封逆贼探子的来往信件,信中多次提到了你身份存疑,看这个形势,他们是要对你下手了。”

      “他们怎会得知?”

      宋琰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沉声道:“是啊,他们怎么会得知……”

      帝王不怒自威,提及此处,他语气已然冷了下来,带着些藏匿不住的杀意。

      许修年看了看他的脸色,拍拍对方的手背以做安抚。

      宋琰瞬间就软了下来,温声对他说:“如今朝堂看似平静,其实内部明争暗斗,怕是要乱。甚至在我的宫里,可能也有了不少眼线。这些年幸得你在其中帮我监视,可是,宋谨,我不能再拿你的性命在朝堂冒险了。”

      他破天荒的叫了回弟弟的名字,没办法,谁叫他只有这一个亲人,只有这唯一的软肋。不管怎样,万不可将他致于风险中。

      “可是……”许修年想起方才,宋琰身为皇帝,甚至在宫侍面前尚且都要演出样子来,这宫里的情况,恐怕只会比他想的更糟。

      “朕已经下旨了,圣旨怎能收回,放心,这里朕能搞得定。阿谨,那地方虽然穷,可是天高皇帝远,是我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了。你先委屈着,暂且在那里待个一两年,等平安了,兄长接你回来好不好?”说到最后,高高在上的圣上甚至哄孩子般和他商量着。

      许修年无奈点头,宋琰已经将情势讲的很清楚了,他如果再不走,若是被余党抓作人质,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况且,宋琰年少登基,自有他的雷霆手段,他说搞得定,便不会让他自己有事。”

      “好。”

      宋琰满意地揉揉他的头发,“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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