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星宿记事簿》吱言片语

2、对牛弹琴

　　神仙们偶尔偷溜下界耍个十天半月已是常事，谁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凡间十天半月也不过是天上的几刻钟而已。
　　因此，一些下界的风俗也会被带上天庭。最近天庭中最流行的就是曲水流觞，翼宿比照凡间的样式改进了一下，在长方桌上凿除弯弯曲曲的沟壑，然后注上流水，众人围坐桌旁，酒杯在沟壑间飘荡，待停在谁面前谁自饮一杯，居于其下位者，可向他提一个问题，此人必须如实作答，不得推辞。
　　这一日，牛宿、危宿、虚宿、张宿、角宿等神君来到翼火殿，众人提议玩玩这凡间来的新游戏。某一轮，酒杯落于牛宿跟前，位于下手的张宿提问道：“慕齐，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翼宿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出格，毕竟没有人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在人前，正准备打个圆场。牛宿痛饮一杯，看着众人，洒然笑道：“是琴声。”
　　“琴声？”
　　“竟然是琴声？”
　　“从未听说过有人害怕琴声。”
　　席上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危宿最好八卦，想着这其中必有一段隐秘的往事，于是怂恿道：“慕齐，可否说说这其中的曲折，我等共事几千年了，从不知你害怕琴声呀。”
　　众人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随之起哄。牛宿再饮一杯，向众人讲起久远记忆里任何事。
　　那时，他还在沂山清修，尚未脱去兽形。有一天，一位琴师来到山里，那位琴师自认为琴艺高超，可是山下人却处处讥讽于他，不懂欣赏他的琴声，于是他携着琴遁入深山，准备在山里了此残生。
　　他来到一个地形平坦、芳草萋萋的开阔地带，一只牛正在悠闲的吃着草，感叹道：“如今，也只有一头牛能听到我独一无二的琴声了。”
　　正值盛夏，草木从里苍蝇蚊虫不计其数，慕齐才刚吃了一会草，头上、身上甚至尾巴尖上就挤满了各式各样虫。前面还有一个人类，手在身前不停的拨划，不知道在做什么，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类。
　　痒，痒的实在受不了了，慕齐不停地甩头摆尾，在地上翻来翻去，滚来滚去。
　　这一幕，落在琴师眼中却是另一番模样，他喃喃道：“想不到这世上最懂我的居然是一头牛。”说完，兴奋地向不远处的牛跑去，脱下衣服掸开蝇虫，抚着牛的背脊说：“牛儿，牛儿，你可愿跟我走，给你搭最舒适的棚舍，吃最鲜嫩的青草，你愿意跟我走吗？”
　　由于鲜嫩青草的诱惑，慕齐跟着琴师下了山。
　　琴师出身于名门望族，是家族里最受宠的小子，他失踪几天后，家人四处寻找急得团团转，眼见他赶着一头牛回来还以为他折腾够了琴，对放牛燃起了兴趣。
　　为了不让琴师出去丢家族的脸，府里好好伺候起了这头不知从哪来的牛，修最大最干净的牛棚，仆人每天去割清晨带露的青草，家人们希望牛可以消耗琴师多余的精力。
　　琴师每天都会坐在牛棚前对牛弹琴，牛有时会甩甩尾巴，有时会用蹄子刨地，就是这样，琴师可以欢欣一整天。
　　当牛只是默默吃草，没有反应时，琴师会感到沮丧，他会站起来摸摸牛头问：“是今天的曲子不好听么？”
　　久而久之，牛儿也明白，眼前这个人类喜欢在弹琴时看着它做出各种动作。看在这个奇怪的人类让本牛免于日晒雨淋之苦，还亲自给本牛喂草料的份上，让他也开心开心一下吧。
　　府里的曲子已经学完了，琴师决定去都城访问名师精研技艺，临行前将牛托付给家人照顾。这些年琴师苦心钻研毫不懈怠，于琴技一道上颇有些声名，府里长辈们很是欣慰。
　　但也总有人妒忌，妒忌长辈们给琴师的过分宠爱，甚至那头牛都被伺候得像是主子一样，于是他们趁琴师不在，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牛，用烧红的烙铁烫伤牛。
　　慕齐很想逃走，但是他刚被穿了鼻环，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棵大树上，他逃不了。他从未现在这样想念琴师，想念琴师为他刷毛，用药草给他驱蚊子，整天在他耳边絮叨，也不管一头牛是不是能听懂。
　　此次去都城，琴师得到了王的赏识，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他的名字从都城向东西南北传递，有人出万金请他弹奏一曲，有人不辞千里想要拜倒在他门下。可是，他想念他的牛了。
　　三年后，他终于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去后院找他的牛。但是他几乎认不出来了，那个倒在石槽边，瘦骨嶙峋，伤口溃烂，留着脓血的是他的牛。
　　将带回来的金银赏赐分给了家人，他牵着牛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家。
　　“然后，琴师和牛去了哪儿？”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熙熙攘攘的闹市、久无人烟的城郭、崎岖难行的山地……很多很多地方。”
　　“后来呢？”
　　“后来，琴师老死，牛回到了最初的那座山。”
　　“所以，慕齐，你是听了太多琴音，现在才会害怕吗？”
　　“或许吧，每次宴会我都会用法力把耳朵封上，哈哈哈，好了，故事讲完了，咱们继续吧。”
　　危宿看着慕齐的笑脸，心上突然涌起无尽的伤感：你究竟是害怕琴声，还是自他以后，你再也不想听别人弹琴？

作者有话说

　　牛究竟懂不懂那琴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