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心上》元气小娘

50、第 50 章

　　连通京城和西山的山道上，宁王和张尧带着随行士兵正往京城赶，一路上秋风萧条，吹出了浓厚的寒意。行了许久，宁王决定在一处山坳下暂歇半刻，众人皆下马避风，拾柴生火。

　　“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宫里设宴，预备着等殿下回京，为殿下庆贺，想来皇上这次是真的很高兴，殿下与皇上父子嫌隙多时，如今总算有个契机缓和了。”

　　张尧将手中的水浒递给宁王，他接过喝了一口，看向远方的眼神里有些暗淡。

　　“要靠这些政务功劳，还有老臣们在朝堂上的推波助澜，才能勉强做弄出来一点这样的父子亲情，有什么意思。自从三年前他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再查大哥的死，我与他之间就只有君臣之义了。”

　　三年前的太子之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南疆士兵的暗箭杀人，但只有宁王知道翼王在背后搞的那些手脚，故意拖延援军和粮草的进程，意欲对太子不利，而且太子的死还存着诸多疑点，所以宁王一直觉得翼王和太子的死有关，奈何未除服不得上战场的禁令让宁王无法把自己所知告诉皇上，皇上便下令就此了结，不再深究。

　　三年前的南疆祸乱其实是由南疆的内乱引起的，南疆叛军一夜之间崛起，夺了政权，控制了南疆王，叛军头子自立为新王，大胜之后自我膨胀，新王意欲谋求更多的疆土，便开始滋扰越国边界，意欲将南疆边界擅长耕作的十八个村寨据为己有。可惜他们终究是自不量力，先太子出手很快就打败新王，平定南疆边界，这时候南疆王也获得契机打败叛军，重新夺回权位。南疆祸乱说到底是南疆内乱祸及越国，奈何越国和南疆一直交好，皇帝觉得若是一直抓着太子之死不放，恐让南疆以为越国耿耿于怀，心中生了嫌隙，所以更觉得以战死为太子定名，了结此事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宁王并不这么认为，在他心里父子兄弟亲情大于国家之间的结盟，所以他心中觉得应该将太子的死追查到底。皇帝顾及着邦国之交，让太子的死就这么含混过去，在他看来是薄情寡义之举，而且他的暗中追查还被皇帝强行叫停，大怒呵斥，所以从那时起宁王就断了对皇帝任何的父子情，从来只以君臣之礼相待。然而，在皇帝看来，宁王这是在同他赌气，所以便更加恼怒于她，实际上宁王也是在同他赌气，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越发的便得像仇人一般。

　　“可他终究是殿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处理完了翼王的桩桩事情，殿下再能够和皇上重归于好，也算是两全其美了。”张尧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他是最明白宁王的，表面上坚毅冷漠，但是内心终究还是对家人亲人的温暖有所渴望。

　　“别的暂且不论，揭开大哥之死的真相，护住柳家还有，她，扳倒翼王，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宁王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此次的西山之行，倒是没有白来，虽然表面上看只是一场简单的矿难，却让我们挖出了这黑矿背后的人，王参知，翼王的舅舅。”

　　张尧接过宁王的话说到：“此人位高权重，又利欲熏心，已成朝堂之中的一股污流，可是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敢做私开黑矿这样的事情，土木矿石是国产，私吞那是祸连九族的事情，这王参知也是太目中无人了，还真以为他能够一手遮天了不成。”

　　“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开这黑矿，那必然是有着不得不开的理由，王参知的权势富贵已经在朝中无人能敌了，若说他开这黑矿是为了银钱，决计是说不过去的。”

　　宁王讳莫如深的分析道，旁边的张尧追问：“那是为何？”

　　“他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越发庞大，平日里的贿赂孝敬就已经让他全族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开黑矿，想必是别的图谋，这些年他为翼王千般谋划，想将他推上那东宫之位，能够让他这么豁出去的，恐怕也只有此事了。”

　　“为了翼王，东宫之位？可是……”

　　宁王明白张尧的疑虑，这也是他的疑虑。“究竟这黑矿和翼王坐上东宫之位有什么联系，我们还要继续查下去。”

　　忽然间林间隐秘的飞过一只白羽箭，那是宁王手下暗卫通信的暗号，他们的行踪通常十分隐蔽，像今日士兵众多的场合按理来说他们是不会出现，如今出现意味着发生了十分紧急的事情。

　　宁王示意张尧，两人悄无声息地在众人面前消失，在密林深处见了暗卫。暗卫带来消息，他们在南疆境内发现了当年刺杀太子的凶手，那人并没有死，现如今还好好的活在南疆，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并非是一个南疆人，而是，越国人。

　　宁王和张尧得此消息都十分惊讶，同时也更加笃定先太子的死亡和越国有关，和越国暗流汹涌的朝堂与皇室有关。

　　但可惜的是，暗卫只是偶然发现了凶手的踪迹，并没有将他跟住，也没有获取更多和他有关的消息，如今已经安排了人在南疆暗暗的搜寻起来，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有的行动都小心翼翼，所以进程有些缓慢。

　　“这次，我亲自去南疆，必要把凶手抓回来。”宁王目光炯烁，像是将积蓄了长久时日的期待和愤怒一并全都注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迸发。

　　“可是殿下你还需要回宫复命，有老臣传信来说，皇上有意在这次的事情上嘉奖于你，将驻京郊的神机营和神武营都交给你管理，你要亲自向皇上接旨谢恩的。”

　　接手神机营和神武营就意味着掌握了京城里最多的兵力，宁王倒是有些意外皇帝竟然会这么放心的将京城的兵权交到自己的手上，不管怎么说，这对他们制住翼王有莫大的帮助，可是如今南疆出现了凶手的踪迹，宁王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解开先太子之死真相的机会，他的大哥是他最敬仰的人，是他心中最好的储君，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不能让害了他的人逍遥法外。

　　一面是兵权，一面是接近真相的可能，宁王几乎没有犹豫，果断说道：“我一定要去！之前追踪箭上的天麂毒药屡屡受挫，那些会制毒的异族老人一个又一个死去，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们，防着我们，这一次我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凶手，尧兄，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呢，我大哥死去的真相，我一定要找到，他的仇我一定要报。”

　　张尧原本还想劝宁王，但是见他这样说到也不再劝了，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了。

　　“回宫的事，就要拜托尧兄替我复命，若是问起我的行踪，就说我一时兴起南下游玩去了。”

　　“不！我同你一起去南疆，既然你都说了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我怎么能让你孤身犯险呢？”

　　“我违背皇命，未能复命，未先禀报，擅自出境，必然惹来龙颜之怒，你不能也惹祸上身，何况西山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需要你代我向皇上说明情况。你放心，若我有需要，必会向你传信。”

　　张尧被宁王说服，虽然心中仍旧担忧，但是也只能应下。

　　“还有……”宁王有些难以启齿，能让他如此为难和无法开口的，自然是和柳玉人相关的事情。

　　“殿下想说的是，柳姑娘吗？可要我替殿下带话？”张尧知道宁王和柳玉人的约定，自然也明白宁王此时的为难。

　　“这一次，是我要失约了，三年前的事情瞒了她这么久，还把她牵扯进这深宫里来，也未曾给她一个交代，好不容易等到我要回宫了，就要告诉她一切的事情，如今我又要失约了，我也没脸和她说什么了，罢了，也暂且不用和她说什么，一切等我回来。”

　　再等等，再等等，宁王心中默念，这是最后一次，等他从南疆回来，一定立刻去见柳玉人，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最重要的是他要以三年前那个少年的身份，郑重地告诉柳玉人，他爱她，告诉她，他会护着她，他会永远留在她身边陪着她。再等等他，再等等他，宁王在心中祈祷。

　　宁王同张尧交代完事情之后，旋即飞身上马，独自前往南疆。

　　山高水长，密林翠木，大道遥遥，少年策马奔腾，如疾风冲破桎梏，势不可挡，一袭青色披风在风里飞扬，如同一面旌旗，迎着前方那没有硝烟的战场，和即将来临的刀光剑影。

　　而此时，柳玉人站在东宫的阁楼上，眺望着西山的方向，祈祷着心中想的那人平安归来，快快归来。她面容舒展，脸上带着笑意，甚至觉得这时候的深宫都没有那么压抑和可怕了，因为有人在她心里种下了希望，因为那个人决定毫无保留的站在她身旁，所以她才有在四方宫苑里对抗一切的力量。

　　柳玉人的满心期待，向西而行，蔓延成泛滥的思念，可是少年的征途，直直南下，归复一场意气风发。或许阴差阳错与猝不及防才是这人世间的常态，约定不能成，心事难出口，期待变成落空，但唯一不能被摧毁的是彼此相信的心，那是在漫长等待里最强大的支撑。或许在很多年之后回首，他们才发现，原来当时的自己竟然心里藏着这样强大的力量，那是对彼此的期许和信任，也是这份期许和信任冲破了世间所有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