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心上》元气小娘

33、第 33 章

　　七夕办灯会，男女提灯相邀，灯下相会，是越国历来的习俗，不论南方北方，不过只有这京城的灯会最为盛大，到了那一夜，满城满巷的灯火辉煌，恍如白日，造型绮丽的花灯到处都是，有花车游街，有歌舞升平，到了午夜还有烟火盛景。每年七夕灯会，不仅京城各个高门贵族的公子小姐会出游赏景，就连宫中的贵人们也有出来凑热闹的，有些远来的异国客商钦慕这样的盛景，会特地留在京城过完七夕灯会再离开。若要说起越国的盛世华景，最不能缺的就是七夕灯会这一夜。

　　七夕灯会这一晚，齐德裕、齐玲珑、柳玉人和齐稚儿又聚在了一起，盛妆出行，相约逛灯会。

　　“大姐姐，你们快点，看这个兔子灯好漂亮啊。”

　　齐稚儿穿着五色的绫缎裙，双手提满了灯，兴奋的跑在最前面，几乎路过的每一处花灯铺子她都要凑上去瞧一瞧。紧紧跟在她后面的是齐玲珑，穿了一件栀子黄彩丝绣了玫瑰纹的窄身长裙，头上又簪了几根挂珠金丝步摇，看起来明艳俏皮，她也是手里拿满了花灯，不过都是齐稚儿的，她正在气鼓鼓的嗔怪着，“你不许再买了啊，我可是拿不了了，幸好是没让小厮跟着，否则你是不是就要将这一整条街的花灯都搬回去呢？”

　　被教训的齐稚儿嘟哝着嘴，求助似地看向柳玉人和齐德裕。齐德裕如今是人妇，所以衣裳打扮上虽然没有姑娘家那般艳丽，但一件群青底色兽纹的褂子与月白色的褶子长裙搭起来显示出几分低调的贵气。一旁的柳玉人仍旧是素净的打扮，霁色的长裙上用了同色的丝线绣了飞鸟纹，又嵌了银丝，在灯光的照映下暗暗生光，头上半绾了两个松散的环髻，插了几朵绒花，看起来明媚淡雅，别是一番韵味。

　　齐德裕和柳玉人看着齐玲珑和齐稚儿两人如幼童一般斗嘴，都不由得掩面笑了出来。

　　“给我吧，我来拿，你看看还喜欢什么，我给你买。”齐德裕挽着柳玉人走上前去。

　　齐玲珑这时候不乐意了，“大姐姐，你不能这么惯着她。”齐稚儿得意的朝着齐玲珑做了个鬼脸，然后跑去选花灯了。“你看她！”齐玲珑更气了，看着齐稚儿跑走的背影跺脚。

　　“二姐姐别气了，稚儿这些日子是日日被太太关在前院里读书写字学规矩，根本没有时间玩乐，太太管她管的严，如今她就连最喜欢的赏戏楼也不敢去了。今日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你且让她乐一乐吧。”

　　听见柳玉人这么说，齐玲珑才反应过来，也是，自从齐德裕出嫁之后，曹夫人就抓着齐稚儿不放，非要将她教导成同大姐姐一般端庄大气的人，幸好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是让太太觉得没指望了，不然遭殃的就是自己。

　　柳玉人和众人一起凑上前去，在琳琅满目的花灯中挑的眼花缭乱。

　　又行至一处街巷，这里的灯景更为盛大，往来的人群更是热闹，一处货摊上摆满了几乎有一人高的大灯，吸引了齐稚儿的注意，又是兴高采烈的跑走，另外三人几乎就要跟不上她的脚步了。柳玉人手里的兔子灯不知怎得忽然掉落，她捡起来查看，原来是连接处的金属锁扣松动，她自己又重新挂了上去，如此才心满意足继续往前走。可是她抬头才发现，齐德裕、齐玲珑和齐稚儿早已不在她的视线之内，任凭她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往来的人太多，柳玉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群小孩子，穿着一样的衣裳，提着一样的灯，将柳玉人围了起来，他们一面跑跳着一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南有佳人，眉目悠悠，我心斐然，但见明月。”

　　柳玉人听来，这诗里显然说的是男子向女子表明心意的意思，也不知是何人写的，让这些小孩子当街念出来，想必是有男子要向女子诉说心意吧，柳玉人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小孩子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还以为是自己误入了别人相会的场景，所以笑着看了一会子之后便准备离开，谁知她走向何处，这群小孩便跟去何处。

　　此时京城的另一条大街上，宁王又是一副彩衣玉带粉面含春的模样，带着一群纨绔子弟招摇过市，有人手里提着灯，有人怀里揽着娇娘。宁王热络的和身边的人说笑逢迎，手里也提着灯。行了一路，宁王看着灯光影影绰绰下一对对相携而过的男女，脑中不由得浮现出柳玉人的模样来，七夕灯节，原本是男女提灯相邀的时候，他心中最想念的那人却没有在他身边，也不能在他身边。走过一处货摊，那货摊上摆着铜镜妆奁匣子等物，宁王从铜镜中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心中生出十分的厌恶。也不知道柳玉人今日会不会出门赏灯，若是她也在灯会上，只求千万不要遇见自己，他可不想再让柳玉人看见自己这般轻浮孟浪的模样。

　　“殿下，你发什么呆啊，我听说今日妙音阁让几位绝色的花魁娘子在堂中献舞，价高者得，不然我们也去凑个趣儿。”

　　一个锦衣金带的富家纨绔上前来揽住宁王，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猥琐的表情，就差点掉出口涎来了。

　　宁王被唤回现实，自然也是轻浮一笑，热络同意，一行人相拥着就往妙音阁去了。

　　距离宁王不远的一处角楼之上，翼王身着墨色衣衫隐在昏暗的廊子下，手持千里镜看向灯火通明的京城街巷，目光始终停留在宁王的身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举动。

　　“人都安排好的吗？”

　　站在翼王身旁的是翼王府的侍卫统领王念，他回到：“回殿下，已经安排好了，都是外邦客商的装扮，看不出破绽。”

　　“好，今日我倒要看看，李天宁那小子身边究竟有没有暗卫，若是有，这小子必然内藏乾坤，暗地里防着我们，表现上必然是在做戏，不过若是没有，也正好除之一快，也绝了后患，只是这几个客商一定要处理干净，明白吗？”

　　“是，殿下。”

　　原来，之前宁王在赏戏楼遇刺时，暗卫为了护驾不小心露了踪迹，虽然隐去的极快，宁王也让人处理了现场，不过那时候人多口杂，总有些风声传到了宫里。有人将这事秘密告诉了翼王和贵妃，不过话说的也不够确切，一向警觉的翼王心中存了疑，虽然表面没有发难，但是在暗中设计了这么一出刺杀，想要试一试宁王。

　　柳玉人被那群小孩子拉着在街巷中穿梭，看起来他们是想要带着她去什么地方一样，沿路上不停有人给柳玉人递上鲜花，她看着旁边的男女手中也拿着各色不同的鲜花，心里猜想这莫不是灯会的习俗不成，便也高高兴兴的收下了，没一会儿她手中便拥着一大捧鲜花。正要走向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只见一群男子喧声大哗的相拥着横街而过，旁边的路人纷纷避让，柳玉人穿过人群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宁王。

　　原本因为前几日宁王做了几件好事，柳玉人对他已然有些改观，却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见他仍旧是这般风流浪荡子的模样，柳玉人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遂止了步伐，不想往前走，欲让他们先行离开，避免宁王看见自己。

　　宁王一行人呼啸而过，后面的游人陆陆续续的回到路中，继续自己的游赏，柳玉人注意到从人群里走出来几个外邦客商，朝着宁王的方向走去。她心想果然这京城的灯会就是与别的不同，就连外邦的商人也来凑热闹。小时候自己跟在父亲身边，也见过一些外邦商人，那时候他们来南方想要买一些绸缎和瓷器，正好柳家有这样的路子，所以这门生意便这么谈了起来。柳玉人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外邦商人的情景，那些大胡子包头巾手戴铜环的人差点没把她吓哭，后来还是母亲给她细细的讲起这外邦人的服饰装扮特点，才消解了她心中的恐惧。想到这里，柳玉人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外邦人手上的铜环按规矩是必须单数，但是方才的那些客商里有人手上戴了两个，有些是四个，外邦信奉神明远胜于越国，这些习俗规矩十分严苛，绝对不可能弄错，唯一的可能就是方才的那些人里，有人是假扮的客商。

　　这些假扮的客商朝着宁王的方向去了，那他会不会有危险。柳玉人想起了之前在赏戏楼遇刺那一回，这些人会不会也是想要伤害他。柳玉人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可是她又想到他身边有这么多的暗卫，应该能护他周全吧，何时轮得到自己来担心他。想到这里柳玉人就要随着身边的孩童离开，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跳了出来，今日灯会人多杂乱，难保没有看顾不周全的时候，如果自己能够去提醒宁王，以防万一，或可周全。

　　想到这里，柳玉人下定决心，将她手里的花一把塞给身边的小孩子，然后自己奔向了宁王去的方向。

　　柳玉人突然离开，这群小孩子没拦住也追不上，只能悻悻的去向安排他们做此事的人汇报。一行人来到圆湖边，一个穿着云母白长袍书生模样的公子迎了上来，是齐平章，他有些疑惑的问到：“你们，这，人呢？”

　　其中一个领头的小孩子怯怯的告诉齐平章柳玉人突然跑走的事情，颤颤巍巍的把手中的花递给齐平章，齐平章接了过去，继续发问：“为何会突然离开，你们可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吗？”

　　一群小孩子都摇摇头，齐平章着急的叹了一声，然后冲进了人群中去寻找，留下湖边的一艘花船孤零零的在水上飘摇。原来齐平章早早就命人租赁下了一艘花船，在上面备好的酒菜，还有许多自己近日搜罗来的珍贵字画等等，他知道柳玉人在这上头是有一些造诣的，所以便想趁着今日好景，与她一同喝酒赏画品字，也是一桩雅事。齐平章心中一直觉得柳玉人不同寻常人家的女儿，她聪慧机敏又饱读诗书，又会诗文法，也懂生意经，最是个俗世里的雅士，他觉得自己若是投其所好一定能讨得她的欢心，她便会明白宁王那般的俗人，是配不上心藏风雅的她，到时候自然会渐渐的疏远了宁王。齐平章也知道今晚柳玉人会和齐德裕几人一起出门，但是他又想要单独约见柳玉人，所以便想了这个法子，雇了一些小孩子将柳玉人单独引到圆湖来，可是没想到这下人却弄丢了。

　　京城的灯火依旧如此繁盛，往来人流如织，此刻已经有花车开始上了街巷，歌声乐声娇娘献舞，此起彼伏。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中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齐平章是，柳玉人也是，找的见找不见全靠天命，而天命之下还有一场人为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