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启鸣》有问无答

7、诅咒之地

　　那是大约五十年前的事情。

　　有一条还未成年的赤龙在大地上独自游历。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自从赤龙一族的王于人间消失多年再无音讯后，许多年轻的赤龙便自发到处寻找。

　　王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就像寻找母亲的孩子，他们在茫茫大地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那是现代的人类第一次接触龙。

　　年老的赤龙，那些活了千年以上的前辈，却从来不会去寻找，他们似乎知道王远离龙族故土的原因，但是都绝口不提。

　　这一千年里诞生的赤龙族的孩子们，很多是在人类社会中长大的。

　　这个女孩也是一样。

　　灰暗斑驳的天空之下，凉飕飕的风刮在贫瘠的地面之上。

　　她兴趣使然的旅途现在来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女孩见过许多人类的聚居地，但从来没有这样清冷的。

　　她当初走出了龙族的国度，沿着一条河流向下走，途径的村庄，城镇，虽然平凡朴实，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忙碌的生的气息，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打倒这群快活的家伙。

　　人类，是勤劳快活的种族。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现在，走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偶尔的行人佝偻着，眼睛和嘴巴是那样的细，细成几条线，好像随时能被这刺骨的寒风刮走。

　　这个镇子里的人类，是生病了吗？

　　女孩穿着蓝色的精致裙子，那是她在人类的店铺里买的。她时常感叹人类神奇的双手竟能制作如此巧妙的织物。

　　这条裙子她很喜欢，旅途中经常有人类赞美她的裙子。然而现在她站在这灰蒙蒙的小镇，第一次觉得这抹蓝色是如此刺眼。

　　有人注意到她了，先是有一个人向她走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向她看来。

　　这是要干什么？

　　女孩捏着裙角，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空间，判断将召唤物投放在哪里最好。

　　“你们——”

　　“孩子，你是回不了家了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

　　女孩立即闭上了嘴，思索了一会，谨慎问道：“是的，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我又累又渴，已经好几顿没有吃饭了。”

　　她知道，人类是会怜悯弱小的。龙族不一样，弱小的，那就只有被杀。示弱，然后趁机反杀。

　　周围的人类渐渐聚拢了，他们窃窃私语，脸上仍然是那副灰扑扑的无神的面容。

　　不行，太弱小了，这样的人类，哪怕有什么阴谋也伤不到自己。

　　先前开口的那个人类伸出来手。

　　女孩抬起手，作出召唤的准备。

　　“那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吧。我们每一家分一些吃的，你就有饭吃了。”

　　一棵蓝色的小苗刚从地上破土而出，被它的主人制止了，一点一点缩回地下。

　　后来女孩明白了，这个村子生病了，生了名为“贫穷”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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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爷，您是说蓝绒镇以前还是个很贫穷的地方吗？”启鸣双手支在柜台上，仰着面问。

　　在结束了对神器的练习后，司律提议采购一些东西，储存在【天之魔方】里。

　　这是一家糕点铺，面前的老人正在细细地切着糕点。

　　“是啊，以前啊，大家都过得很困难。你们进城镇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别说田地了，野树野草也不多见哩。我们这周围可没有什么好土地，老天爷又不下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一条河也要走好几个钟头。唉，这里的老人，哪一个不是过过苦日子的。”

　　“太难了，我们村子附近有水，地里也很好种出东西，下雨并不少，大人们这样才能给我们种出吃的东西。老爷爷，你们太不容易了！”启鸣一张小脸气鼓鼓的，似乎在为蓝绒镇鸣不平。

　　“哎呀，你这娃娃还懂得种地呢！”老人乐了，将一对兔耳朵捏圆，轻轻摁在兔头面团的脑袋上，又接着说，“谁说不是呢，那个时候我们也是年年向龙神祈祷，但是龙神不应我们啊。村子里就有人说，我们这个村子是被诅咒了，提议大家该搬村子。每年都有这样的话，我从小时候听到长大。”

　　“娃娃啊，那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子啊。这棵树是这家大娘的老伴在世时种下的，那座山头里埋着那家小子的老子，每一片土地每一块瓦，都是大家的亲人摸过的，都是心里的肉哇。大家不愿意动的，不愿意啊！也就这么几家互相帮衬着，日子才勉强能过下去。”

　　店铺里一时有些安静。

　　“爷爷，你们埋怨龙神吗？”

　　老人手里灵巧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抬头看到那个机灵得很的娃娃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说没有，那也不可能。早些年，甚至有人将供奉龙神的神像扔到大太阳下晒。但是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也没有人再去管什么龙神不龙神的了。”

　　“我们过得不好的时候，龙神没有来帮我们；我们过得好了，也不是因为龙神。人呐，还是要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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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娃！东二狗在河里捞到了老大一条鱼，在村口分鱼呢，去晚了可分不到好肉咯！”马大娘招呼着女孩，让她快赶过去。

　　女孩在这个小村子里住了三年，三年时间，她仍然是像当初一样小小一个身子，村子里的人只当她是身体不好，处处关照她。

　　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穿着价格不菲的衣物，不会干活也不会讨人喜欢，这样的她，竟然会被接纳。

　　是因为人类对幼崽具有同情心，还是因为自己长得可爱？

　　女孩思考了三年，还没有得出答案。

　　她仍然穿着当初的一身蓝衣，衣服有些破旧了，接触到人类后她还是第一次将一件衣服穿这么久。

　　困了就睡在树上，渴了就去河里喝水，那条河对人类来说似乎有些远，但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人类将不多的食物分给她，她也就有时会用村里的桶装些水回来。

　　这个时候，人类就会摸摸她的头。

　　他们说心疼她。

　　她不明白，所以她留了下来，打算弄清楚她不明白的东西。

　　她到了村口，看到了鱼。

　　鱼，好大的鱼。

　　——不，那不是鱼！

　　那条在村民的环绕下，仍然在抽搐着的东西，是蛟。

　　蛟，形似龙，身有恶毒，喜好吃人，以及龙族幼崽。

　　地上抽搐的畜生察觉到了她身负龙血，年幼的尚不成熟的龙血。

　　那畜生似乎被刺激了本性，挣扎得更加剧烈，当场就想向她冲来。

　　黑色的阴影如箭朝她直直射来，她来不及反应，一个拳头从她身旁划过，重重地将蛟砸在地上。

　　“嘿，二狗，你怎么回事，连条鱼都看不住。”拳头的主人甩了甩手，感叹这鱼的力气真大。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想到它突然窜起来了，是我大意了。”被称作东二狗的人拍了拍他的脑袋，又过来询问自己有没有被吓到。

　　女孩感到很震惊：那可是蛟，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对这一切表示意外，好像刚刚真的只不过是一条鱼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怎么回事，有哪里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来，她已经有三年没有用过赤龙族的召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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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律老师？龙神原来也是会挑选地区来庇佑的吗？”回旅店的路上，启鸣把玩着手上玲珑剔透的【天之魔方】，问着白天在点心铺里老人说的情况。

　　“鸣，龙神也只不过就是龙，和人类一样的，有着自己的种族和生活的龙。”司律观察了一阵启鸣玩魔方的动作，伸出手在魔方上轻轻一点，魔方瞬间旋转变形，变成了一颗立体的八角星。

　　启鸣“哇”地惊呼出声，低头兴致十足地研究魔方的变形。

　　“龙神为什么要庇佑人类呢？”司律接着上一句话。

　　“嗯……因为他善良？可是……”八角星在启鸣手上上下翻滚。

　　司律不作声，慢慢向前走，等待他的思考。

　　“可是善良，是有限度的。”启鸣成功将手中的八角星变作五角星。

　　他双手高高举起托着五角星，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等待大人的表扬。

　　“很不错。”司律给了他微笑，司律版面瘫式微笑。

　　到家了，门上挂着“蓝色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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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早该想到的，她的同族是那样喜爱人类，愿意帮助人类，却没有一条龙来到这个村子，来帮助这些吃不饱饭的人类。

　　对于有些龙来说，明明只要挥一挥手，就能带来甘露。

　　她站在远处的山上，伸出手，手在微微打颤。

　　【召唤：深海掠食者】

　　一棵蓝色幼苗破土而出，下一刻抽出长长的身子化作参天大树，蓝色的花从球状树冠上喷涌而出，迫不及待向着四周飞散。

　　女孩眼前瞬息发白，全身燥热，脑子嗡嗡作响。

　　仅仅只是一个召唤物就能让她吃不消，看来这三年来她确实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侵蚀太深了。

　　细细感应，这个村子，不，以这个村子为中心的这一圈山头，都被笼罩在某条金龙的阵法之下。

　　那是能够削弱龙族力量的阵法。

　　蛟与龙血脉相近，也被削弱得连鱼都不如了。

　　所以那些人类才能轻易对付蛟。

　　怪不得，怪不得没有龙愿意来这里，怪不得这个村子这么贫瘠。

　　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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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被金龙诅咒的诅咒之地。”

　　司律说。

　　夜晚月色正明，遍布山头的金色回路掩映在阴影之间，随着月亮的移动，偶尔有一处被照得发亮。

　　月亮独自照着大地，如果它有思想，一定会暗自赞叹，这片山头被一圈细细的金线缠绕的样子，从上向下看，好似金色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