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启鸣》有问无答

39、力量来源

　　大厅里排列不齐地矗立着不同的银色光柱，时灯领着两条龙到就近的一处。
　　“从这里下去就可以通往各个不同的楼层，我们现在所处的正是在一层。”时灯率先走进光柱内部，做着示范。
　　启鸣和司律料想对方这会儿已经不会再做什么新的花样了，也跟着走了进去。

　　光柱内部和先前在地面上通过黑色隧道的体感一样，沐浴在银白色光晕下只觉得浑身一轻，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灯便说了句：“到了。”

　　三条龙走出光柱，眼前一见又别有一番光景。
　　不同于一层的白茫茫一片的金属感，眼前这楼层如果不被提醒，恐怕想象不出这竟然是地下。

　　植物园，这是每个出来的参观者第一个反应。绿色的生命井然有序地编织在一起，脚下是一条窄小的石板路，向前蜿蜒伸至植物园的深处。顶上是一盏盏光源球。

　　“这是二层，主要是一些闲着没事干的人，研究一下在灾难来临之前急匆匆转移下来的植物。”时灯又带着那副满不在乎略微嘲讽的语气。

　　灾难，启鸣明白对方说的是【黄昏之间】。他想到对方说的，当初赤龙族紧急将大地上的万物保存于地下。恐怕被成功抢救的也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则是在不可逆转的因果武器中被划去了存在的事实。

　　“黄昏之主当初只是想要针对人类文明，结果却间接摧毁了整个生态……”启鸣自言自语道，他似乎理解了龙尤其是龙王力量的可怕。

　　律老师似乎能够轻松消灭一切的【黑河】，黄昏之主无法被抵抗的【黄昏之阵】，正午之主能够调动自然元素的召唤力，以及自己那几乎等同于另一片大陆的【天上海】。
　　这样的力量，人类真的有抗衡的能力吗？

　　千年前，龙和人发生着你死我亡的惨烈斗争，双方各有伤亡，那时的人类一定也是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科技吗……

　　“金龙总是盲目地追求着绝对的规则，认为只要制定好的规则被完全实行，世界就会变得美好。”司律淡淡地说。

　　启鸣眼神微动，明白律老师的意思了。“而黄昏之主作为他们的王，当然是达到了规则的顶端。他绝对的规则之下，结果带来的是意料之外的悲剧。”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世界在不断变化，规则的制定者无法料想全部的利害。所以没有必须永恒不变的规则，只有为了目的不断修正的工具，规则只是工具。”

　　司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那位黄昏之主，现在知道了这个道理吗？”启鸣又问。
　　“我不知道，自那之后我一直没有而他好好谈过。”司律说。

　　时灯看着身旁这两人一来一回的问答对话，慢悠悠地插上一句：“事实上，金龙族千年来还一直是那个冥顽不灵的样子哦，把规则奉为真理本身。”

　　司律皱眉。

　　“好啦好啦，别想着这些远的事情，我带你们接着去往下一层。”时灯拍拍手，带队朝前走。

　　启鸣歪着头问：“为什么要带我们来看这一层？既然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喜欢这里的话？”
　　“我当前的责任就是给你们看看这所研究院的全貌。”
　　“你想让我们对于地面上的扭曲感到不满？”启鸣直接点名要害。
　　“不是，我们并不愿意干扰你们的判断，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无论你们将来选择哪一方，我们都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时灯轻飘飘的话在这寂静的植物园传荡，话中的内容为之增添了一份独有的重量。

　　“第二层是植物园，那第一层是什么？”
　　“是办公室和工作室的结合啦。”

　　进入光柱，走出，来到第三层。
　　第三层密密麻麻全部是书籍。五颜六色的书堆砌在书架上。大约有两人高的书架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迷宫？”启鸣为这壮观的景象震撼又无语。
　　“嗯？不是啦，抬头向上看，有地图。”

　　启鸣抬起头，果真看见一副巨大的平面示意图占据了整块天花板。看来是专门用来防止迷路的。

　　“这些书有的是抢救下来的，有的是搜集来的‘漏网之鱼’，有的是这些年一点一点写下来的。”时灯有些感慨，“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啊。”

　　“时灯先生看起来仿佛是把研究院当成家了呢。”
　　“啊？”眼前的赤龙拖着长长的慵懒语调，“可能吧，毕竟一直呆在这里。”
　　“于是把研究院的大家也就当成家人了吗？”启鸣一发直球发问。

　　“……也不必这样恶心我。”时灯狠狠皱着脸，想不通这小鬼为什么把自己当作那种肉麻的龙。
　　启鸣耸耸肩，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他们继续向下一层又一层，看过了动物，看过了机械，看过了文化，也看过了历史……

　　“接下来，就是看向未来了。”时灯再一次进入光柱时说。
　　“意思是接下来是最后一层吗？”启鸣的脑筋转得很快。
　　“对，最后一层，青之原的中心，也是这片大地的中心——龙之心。”

　　龙之心，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启鸣不是没有想过。在他的脑海中，龙之心或是像岩浆一样是火红的铁块，或是有生命一般的怦怦跳动的巨大心脏。

　　然而看到眼前这流光溢彩的绚烂场景，他呆得摒住了呼吸。

　　这是一片七彩的水晶世界。
　　从光柱出来，周围一圈全部被破碎的水晶环绕。野蛮生长的水晶，形状不一，大小不同，大的可以装下两个人还有剩余，小的只有鸡蛋那么大小。

　　红橙黄绿青蓝紫……似乎世间所有的颜色都能在这一方小空间里找到，然而却并不会因为色彩的堆叠显得杂乱扎眼。每一片块水晶的颜色都是那么浅，淡得仿佛失了墨水，又或者像是因长期浸泡在水里而褪色。

　　这最下一层的空间大约有一个大型庭院的占地，高度位为先前那些楼层的两倍。中间有一汪池水，赤水上摆着一枚巨大的蛋形水晶，几乎占了这空间五分之一的位置。
　　和周围缤纷的水晶不同，这正中间的水晶没有一丝颜色，素到透明。

　　“这就是龙之心。”时灯介绍着，“龙之心下面的池子连通着南部的海洋。”
　　听到这话，启鸣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司律整个人都挺直了身子。

　　“连通海洋？！”启鸣听到律老师这话说得又急又快。

　　“对，我们近几十年才终于在茫茫地下挖到了龙之心的位置。”时灯料想到司律必定会吃惊，带着那点科研人员独有的兴奋和激动，语调情不自禁地拔高。

　　“谁能想到，我们一直以为的关于龙之心的说法真的只是传说！龙之心，根本不是什么神的圣物，我们也不是神的继承者，只是因为龙蛋长期浸泡于海水之中，那被龙之心污染的海水，所以才获得所谓‘与生俱来’的力量！”

　　司律冷静地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这研究所里的所有人和龙都知道，也只有我们知道。”时灯收敛了笑意。

　　“这也是鸠离的意思？”
　　“是的，是王的意思，他希望我们都知道。”

　　启鸣在这交谈之中模模糊糊找到了关键点，插进来问道：“龙蛋是在海里孵化的？”
　　“是。”

　　“不，等等，离叔说他是在树林捡到我的……他又骗我？”启鸣说着说着开始怀疑，他那记忆里敬重的长辈到底还有多少他没意识到的谎言。

　　怎么龙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说好的自家龙不骗自家龙呢？

　　“龙蛋早期必须要在海里孵化，后期会随着海的支流，那些江河湖泊漂流到各个地方。”司律解释。

　　他又继续问向时灯：“也就是说，龙之力是可以后期习得的。”

　　“对，这正是我们研究的方向，也是一千年前那些人类真正发现的秘密。”时灯嗤嗤一笑，“能源？是的，这是‘能源’，是能够引领人类进步的能源，能够掀起一场革命的能源。但是这能源并不作用于工具，而是作用于人类自身。这是生命本身的能源，是力量的来源！”

　　“他们，想要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存在。”司律一字一句补充了时灯没说完的话。

　　“想想看吧，拥有了和我们一样力量的人类，再加上他们那诡异的技术，我们能够赢得过他们吗？我们还能保有自己生存的余地吗？可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时灯有些失态地大喊出声，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内一段段回响。他又自嘲地低声笑着：“想想看吧，在强制压制了对方将近一千年后，我们才终于发现他们当初的真正目的，太好笑了。如果那时他们成功了……”

　　司律沉默了。

　　“可是，你们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这里的人类，还和他们一起研究。”启鸣指出其中的矛盾之处。

　　时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眼间都是疲惫。

　　“……王说，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他们，而是妄图独吞龙之心，妄图踩在龙的头上的‘那些人类’。”

　　三条龙都没有再开口了。
　　他们安静地看着眼前纯洁剔透的龙之心，心中的复杂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过了很久，司律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西瞳是英雄。”
　　启鸣很快反应过来了，律老师在为先前对黄昏之主一刀斩做法的批判而感到歉意。

　　“我仍旧不能认可他的作风，但是他确确实实拯救了龙族，为我们带来了一千年的和平……我们四个里面，只有他真正做到了为龙族考虑。”司律呢喃着。

　　启鸣这时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其实如果不提做法的极端性的话，当初那位白龙王也是在为龙族考虑啊……对不起，当作我没说过吧。”

　　司律倒是并未像启鸣想象中那样生气，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启鸣，像是在看着一个过去的灵魂：“不，你不用道歉……启他……”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最终一切的话堵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或许吧。”

　　当初的四个伙伴里，只有他才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别人的。
　　司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