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启鸣》有问无答

37、研究项目

　　“你知道我们研究院进行的是什么项目吗？”时灯坐得笔直，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

　　启鸣忽然发现，律老师其实并不是自己一直吐槽的那样死板，至少相比起眼前这条赤龙，律老师实在是显得很有“人情味”。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呆在这地下，缺乏与外界的沟通，时灯总是皱着眉头，看谁都像在看一堆出错的数据。

　　“我猜就是你说的‘龙之心’？”启鸣收回联想，正经神色，“但是不是说龙之心是龙族力量的本源吗？这难道还需要研究？我以为会研究龙之心的都是人类……如果你刚刚说的那些是真的话。”

　　启鸣又想到，这所谓“研究院”之中确实是有许多人类。既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为什么这些龙还能毫无芥蒂地和人类共事？这些人类又是怎么看待龙的？他们知道真相吗？
　　他没有一次性都问出来。对于这赤龙，他还不能完全信任。

　　“不错，是龙之心。”时灯点了点头，他双手交叉合拢抵在身前桌面上，继续讲解，“在过去，我们从未有过探究龙之心的念头，可是自从人类对它升起欲望后，我们不禁开始思考：龙之心到底是什么？它的能量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能否利用这些能量？”

　　启鸣皱起眉头，这种思路不像是龙会产生的。以他这两年的所见所闻，龙族和人族的生活方式很不一样。
　　龙生来因为负有强大的力量，因而无需急切考虑文明的前进，现有的一切足以让他们过上舒适生活；只有人迫于环境压力，才会想要通过创造力不断推进生产力，提高生存和生活水平……

　　等等。

　　通过创造力不断推进生产力……可是自从千年前的人龙之战后，经过了一千年，为什么现在的人类文明完全没有大跨越的体现，甚至和时灯口中讲述的千年前的水平相比有了可怕的坠崖式倒退！
　　如果仅仅因为战乱，是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文明断层的！

　　龙族，做了什么？
　　启鸣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脑门燥热，心砰砰直跳。

　　“是【黄昏之间】。”一旁的司律突然出声。

　　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灯，和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弗安斯，均是一脸迷茫，不明白为什么司律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只有启鸣明白，律老师是看出了自己内心的猜疑。

　　这是他们这两年来养成的默契。

　　司律继续道：“在龙前往天上海之后，又发生了些事情，西瞳……也就是黄昏之主，展开了他的法阵【黄昏之间】。法阵内的规则是【指定之物回归孩童时期】。”

　　“孩童时期……”启鸣喃喃地重复，瞬间明白过来。

　　——人类文明的孩童时期！

　　“黄昏之主将法阵范围覆盖到整个地面，于是大地上所有的人类文明都被扭曲，强制被打入到低程度。这种扭曲超越常理，除非有和黄昏之主同等力量的存在干预，否则无法违抗。”

　　“这就是我一直无法独自阅读那本研究笔记的原因吗……”几乎要成背景板的弗安斯出声，一下子将在场三条龙的目光吸引。

　　“呃，我是说我家中一直流传下来的那本笔记，里面正是探测的某种能源的位置，我就是通过这本笔记找来了这里。”弗安斯习惯性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不是说无法违抗这种扭曲的意志吗？”启鸣提出质疑。

　　“是的，我们家族虽然一直传承这本笔记，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们知道的只有老祖宗生前的那句话‘这是人类翻盘的未来’……”
　　弗安斯说到这里，启鸣听到时灯低低“呵”了一声。

　　“反转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有一个自称吟游诗人的外来者，偶然看了我这本笔记，然后就将内容念出来了。我才明白笔记上写的是是什么。他走后，我对于笔记内容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了。直到今天进入这地下，我才突然想起来一切，笔记上所有的东西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弗安斯吞了一口唾沫，不太确定地问：“那个吟游诗人是龙吗？”

　　“是赤龙王鸠离。”“是我们的王，正午之主。”
　　司律和时灯同时开口。

　　见状，时灯停下来，让司律来说。司律倒也没有客气，道：“他从以前开始就喜欢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到处旅行。你说的那位是红发？”

　　“对对！和时灯先生的头发一样是红色的！”弗安斯点头如捣蒜。

　　好了，破案了。启鸣不禁产生一个诡异的脑洞：发现了龙族的发色规律后，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大概率是龙，谁一定不是龙了……
　　黑白红金，四个重点关注色！

　　“所以，为什么鸠离会主动引导这些人类进入青之原来到这里？这一千年里，你们做了什么？”司律一转攻势，紧紧逼问。
　　启鸣这才意识到，律老师多年不问世事，其实也有很多不清楚的事件。

　　时灯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甚至说很是满意：“这正是我要说的。我们想要研究龙之心，就需要人类的智慧。我们四处搜集那些千年之前的人类研究龙之心的半成果，并找来人类之中合适的人才合作。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龙之心内部蕴含的巨大能量转化为能源——这可不是普通的能源，这是能够让人类‘一飞冲天’的关键。”

　　他挑了挑眉，举起右手做起了向上划的动作，显然，“一飞冲天”是个双关语。
　　——有了龙之心内的能量，人类可以离开地面冲上天空。
　　——有了龙之心内的能量，人类的文明进展将如同冲天炮火一发不可收拾。

　　“顺便一说，多亏了人类所谓‘薪火相传’、‘死而后已’的牺牲精神，不少当年的研究员哪怕被【黄昏之间】扭曲得神经失常、七窍流血，也要将研究成果不择手段地传给后代，一代一代……”

　　时灯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过了几秒，他眨了眨眼睛，朝着司律耸耸肩：“不过我没有嘲讽的意思，同样作为科研人员，我自身对于这种科研精神还是很敬佩的——虽然我们和他们处于相对立场。”

　　“这和龙有什么关系？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司律没有理会多余对方话里多余的内容，目光锁紧盯着时灯。

　　“哎，您好没有意思啊。”时灯摇摇脑袋，低头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神锐利，一字一顿，“这是未来和人类谈判的筹码。”

　　谈判，筹码……启鸣倒吸一口凉气。“现在的人类已经完全不是龙族的对手了，这还不够吗？”

　　“嗯？”时灯仿佛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这小鬼是白龙王，或者说半个白龙王，眯起眼睛反问：“听你这口气，小朋友，您的立场似乎有些偏了啊？”

　　他又转过头问司律：“这就是未来的白龙王？那个曾经的白龙王？你都教了他些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龙？”

　　司律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出生后成长的十年是你们的王负责的。 ”
　　“嘶——”时灯皱起苦巴巴的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至于启鸣，乍一听到司律这话，脑海里仿佛电光一闪灵光一动，被忽视的细节全部牵连起来。
　　十年，鸠离，离叔，红发，吟游诗人。
　　他也皱起和时灯同款苦巴巴的脸：这是什么爆炸性秘密……

　　他记得离叔还在小时候给自己洗过澡，换过兜裆布……不行，住脑，启鸣，不能再继续回忆了！

　　弗安斯这时一反常态地严肃开口：“时灯先生，您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对于探索新事物很有兴趣，但这并不代表我想要背叛我的同胞。你们将我引来，就是看重了我的笔记吧？”

　　“没错，不过你不需要担心。来这里的每个人类都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事实上，如果只是想要研究成果的话，我们大可直接拿走笔记，不需要你们的参与。龙族虽然普遍对这些研究没有兴趣，但也不是蠢笨到无法理解，我们完全可以抛开人类自己进行。”

　　“但是你们仍然找来了大批的人类。”司律道。
　　“对，因为我们希望这是龙和人共同的研究。”
　　“为什么？”
　　“我不知道。”时灯回答得坦坦荡荡。

　　沉默，戛然而止的沉默。

　　“……这是鸠离的意思？”司律再度开口。
　　“是的，王希望龙之心的研究能够全程由人和龙共同参与。”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希望人和龙能够和平共处，没有变……”司律喃喃。

　　“啊，您似乎误会了什么。王对于未来人和龙的走向没有任何偏向。但我们知道未来终将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改革，也许是好也许是坏。为了这场必然到来的改革，我们一直在做两手准备。”

　　时灯伸出两只手，举在胸前。

　　“为了在遥远未来的改革，这一千年以来赤龙族一直在做准备；
　　“我们让人类逐渐接受龙的存在，对我们保持敬畏、爱戴、善意；
　　“我们不断地帮助人类，到处留下神迹；
　　“我们在人类之中广泛散布龙神的传说，是龙神大人保佑他们风调雨顺；
　　“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江流……这些人类以为的帮助他们生存下去的自然之物，都是王的召唤物。
　　“所谓龙神大人，就是我们的王，正午之主。”

　　说到这里，时灯破天荒地笑了，那笑容有些冷，又带着一股说不明的阴沉味道。
　　“你该不会觉得，赤龙——我的这些受王的影响从而“热爱”帮助人类的同胞，真的是发自内心希望人类过上更好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