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狐追原迹

3、第三捧月光

　　月光之下，星罗密布，浅淡的云层在空中漂浮。

　　温之恒手里拿着一壶酒斜躺在房梁上。

　　一条胳膊弯曲着支撑头，另一只手往嘴里灌酒。微湿的墨发散在身后，一缕青丝随着微风摇晃，飘到了他的脸上。

　　“啧。”温之恒不耐烦地把那缕头发甩到身后。

　　眼前是无垠的夜空，脑海里浮现的是清冷的面庞，细长的眉下是典型的丹凤目，美得雌雄莫辨，却与阴柔大相径庭。清瘦的面颊，脸色略显苍白，瞳孔幽黑，除了那抹粉唇，不见其他颜色。

　　温之恒将空了的酒坛放到一边，双手枕于头下，朱唇轻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方府。

　　方遥放下笔，静静地看着宣纸上的人像，硬朗的五官，散漫的表情，栩栩如生。

　　不对，缺点什么。

　　“旺财，拿些朱砂来。”

　　旺财将颜料递了过来，默默地站在旁边候着。

　　方遥将鲜红的朱砂兑了些水，细软的笔尖在那双眼尾晕开一抹淡红。

　　放笔，端详。

　　还是不对。

　　“将之前画的那两幅拿来。”

　　旺财将晾在一旁的画递了过去。

　　三张画平铺在桌面上，画的人都是一人。

　　旺财插嘴道，“公子，我看这些画的都一样啊，”又觉不妥，“嘿嘿，一样好看！”

　　方遥不言语，比对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把先画的这两幅扔了吧。”

　　他抿了口旁边的茶，看向桌面上剩余的那幅画。

　　心里遗憾：那人的神态，是怎么也勾勒不出来的。

　　次日清早，艳阳高照。

　　马车中。

　　温盈克放下手中的书卷，皱着眉，“怎么一上车就在咳嗽，你前几日干什么去了？”

　　温之恒饮了口茶，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等终于平复下来，便开始摇头晃脑，手舞足蹈起来。

　　“我亲爱的皇兄，严谨的皇兄，您忘了民间的传闻了吗！三皇子自小体弱多病，幸得皇上怜惜，从民间寻来神医调理，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养病。”

　　那神韵，活像一个说书先生。

　　“我好说歹说也是一个病若西子，弱柳扶风的盛京第一神秘男子，不咳几声，都对不起你请人散谣言的银子！”

　　温盈克显然刚想到这一茬，“那你装一下也行啊，这不是作践自己呢吗！就算那是谣言，但你身子什么样儿心里不清楚啊。”

　　温之恒倾身向前，双手拄在小茶几上，右眉上挑，一双桃花眼紧紧盯进温盈克的双眼。

　　“我是那种坑蒙拐骗行不实之事的人吗！”

　　“……”

　　压迫感十足，把温盈克唬得一愣。

　　“不是吧皇兄，你还真信了。”温盈克坐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

　　“我在外多年，你每次寄信就那么几个字，想了解我都了解不了。”

　　“到底是娶了媳妇，忘了弟弟，连弟弟什么本性都不，咳咳，咳知道咳......”

　　温盈克用手中的书敲了他一下，给他添了杯茶，“就你话多。”

　　这么一打岔，故意生病的事就那么岔过去了。

　　方府。

　　方遥坐在窗前温书。

　　“二公子，老爷让您去前院一趟。”

　　一个小厮站在清水苑门前，头也不低，礼也不行，“老爷吩咐我，让您尽快去。”

　　方遥停下笔。

　　“旺财，收拾一下。”

　　旺财将笔接过，嘴里抱怨，“又不是不知道公子九月要殿试，这只剩一个月了，又来找茬儿。”

　　他本能以为是方秦氏又来作妖。毕竟这种让方遥白过去一趟的事没少发生过。

　　“慎言。”方遥走出去，“我自己去吧，你把书架整理下。”

　　“知道了，公子。”

　　方遥走到前院，行了一礼，“父亲。”

　　并不打算理会旁边的方秦氏

　　就算早已习惯他的无视，方秦氏还是沉了下脸，眼中的阴沉和讥笑一瞬而过，又挂上了虚伪的笑容。脚步盈盈地走过来。

　　“安哥儿来啦，老爷这几天一直惦记着你呢。其实要是有事，先忙自己的也行，老爷也心疼你。”

　　方遥懒得搭理她，每次都是给他扣上一顶目无尊长，不尽孝道的大帽子，偏偏旁边这个次次都能相信。

　　果不其然。

　　方城孝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

　　方遥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在朝堂上精得很，在家宅里却拎不清。

　　“父亲今日找我来何事？”

　　听到这茬后，秦楣想到方遥要嫁人的事，心里又高兴起来，笑盈盈地走了回去。

　　耳边风还是没白吹，要嫁的人还得是你。等以后出嫁的时候扣点嫁妆，看你以后还怎么在三皇子府里抬头走路，还想走科考的路，下辈子吧。

　　“一会与我一同去找大皇子和三皇子议事。”方城孝举起茶杯轻酌一口

　　“老爷，马车备好了。”一旁小厮在旁边候着。

　　“走吧。”

　　若是与皇子们议事，怎么不带上方程启，只带我？

　　方遥嘴唇微抿。

　　定不是什么好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一上马车，方遥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方城孝也没管他在没在听，自顾自地说，

　　“其实你没必要科举，”他自己斟了杯茶，“等你弱冠，我自会给你在朝中寻好官职。”

　　做个一无作为，不受重用的朝中蛀虫吗，方遥心中微嗤。

　　“你平时若是同你大哥一般，没事和那些世家子弟们聚一聚，攒些人脉，往后过的自然不会太差。”

　　方城孝自我感动着，他这个儿子在学堂里的成绩并不显眼，虽比老大要明事理，但不会买人心一点用处没有。

　　他看了一眼方遥，见他不在听自己说话，顿觉他是个榆木脑袋，“你平日里，学无所成，不善言语，将来只打算白吃府里的粮食吗！”

　　方遥并不理睬，若不是陈家惦记着他，别说进国子监了，就是有没有私塾上还不一定。

　　方城孝一看便知他没听自己说，“你以后莫要在自己院子里温书了，多和你兄长出来走动走动，入参加几个宴会，去看看别人家的公子是什么样的。”

　　“老爷，玉春楼到了。”

　　方城孝冷笑一声，“寒酸。”丝毫没多想为何会觉方遥寒酸。

　　马车停在玉春楼。

　　茶楼已然被包了场，寥寥小厮低着头在一旁候着。

　　方遥跟在方城孝身后，走进一件雅间。

　　等了不一会，楼下传来一声太监的尖细嗓音，“大殿下，三皇子到——”

　　继而是一群有男有女的声音，“恭迎大殿下，恭迎三皇子——”

　　方遥没有下去也能想到楼下乌映映跪倒一片的场景。

　　心中微嗤：三皇子么？架子还挺大。

　　吱呀——门开了。

　　方遥随着方城孝行礼。

　　“起来吧。”温盈克颌首，温之恒回了半礼。

　　方遥抬起头来，面前身着蓝衣，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瞪大眼睛，脸上挂着的笑容僵在那里。嘴唇微嘟，像是要说出个“我”字来。

　　方遥轻声道，“三皇子。”

　　心里轻笑：还真是巧了。

　　他接着是不是要来一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若是如此，那便有趣了。

　　温之恒在那儿站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竟是那人！

　　温盈克见温之恒愣在那里，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莫不是真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