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汐木染卿

13、第十三章

　　对于每一个社畜和学生党来说，星期三都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卡在一周中段，既不是刚开始的工作日，感觉离周末也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

　　没有干劲和动力，实在是让人难受。

　　不过，对于刑警来说，工作周期不像其他人一样固定，这个日子也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平水县一行，确实对404凶杀案有了个突破口。

　　堰中警方对秦莲发出了通缉令，除此之外，秦母也跟随裴崇明三人一同来的堰中公安局。

　　作为嫌疑人的母亲，她倒是没受到看管和关押。林青暂时把人安排在公安局的临时房间里，时不时让人去问一句，但到底没问出什么。

　　秦母唯一知道女儿的，就是她在外面欠下一屁股债，也知道这些债大约都会落到自己头上。

　　其实她的年纪也只有四十来岁，可看外表，却已经透出苍老。面皮蜡黄，皱纹很深，头发黑白夹杂，神色愁苦，从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过，多的是一种卑微的怯笑。

　　史小安是最常去见她的人，无他，只是因为林队给他的任务就是看着这个妇人。

　　以林青的角度看，秦母对女儿溺爱。只要秦莲是一个正常人，她都不可能真的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

　　可秦母显然不这样想，她在第三次看见这个小刑警来她房里，脸上的那抹硬扯出来的怯笑也没有了。

　　史小安不在意，直接坐在妇人对面。
　　“阿姨，今天秦莲联系你没有？”

　　他这个问话显得多余，因为自从秦母和他们打了照面起，她的手机就没收到过一个电话，无关是亲戚还是朋友。

　　一个都没有。

　　他们都知道，可史小安实在是没有话和她讲，所以这句话便成了一个固定的开场套词。

　　即使秦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女儿身上，她也没能浇灌出一朵完好的娇花，倒是让这朵花从根里生了虫，蜿蜿蜒蜒，虫又爬在了她身上，得不偿失。

　　说到底，还是她的养花方法不对罢了。

　　“我说了，我女儿不可能杀人，她这次出去不是畏罪潜逃，只是躲债罢了。”

　　史小安没急着回她，说起另一个话题。

　　“你知道404凶杀案的受害者是谁吗？”

　　妇人愣住了，仔细想来，从始至终她从没听说过受害人是谁。

　　她心底知道，既然早找上了自己女儿，那这个受害人必然是债主。可具体是谁，她又从何而知呢。

　　秦母没出声，史小安就接着往下说:“或许这个人阿姨你也认识。”

　　就见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迟疑的说:“龚家那小子?”

　　史小安没想到她脑子转的快，竟然一下就说出了受害人身份。他轻轻点了点头，是认同的。
　　秦母顿时如梗在喉，说不出话来。

　　早两日她上田里干活时，听人提过一嘴，说是同村的龚家小子在堰中被人杀了。

　　其实等警察找上门，说出秦莲有杀人嫌疑时，秦母就隐隐有些预感 。如今听史小安说出来了，她却觉得荒谬。

　　龚家小子和她女儿是同学，可谓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有的是，怎么就会杀人呢?

　　见秦母不相信，史小安掏出了那张在404卧室衣柜里找到的欠条。

　　妇人接过去，仔仔细细从头看了一遍。看见借款人上签着的女儿名字，就像是被雷劈过一样，怔在原地。

　　她属实没想到，女儿不止向借高利贷的人借了款，她还朝身边人下手。

　　这人现在还死了，还好巧不巧就是那天她去找了人家。就算是秦母自己都忍不住怀疑，秦莲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这是证据吧……史警官，我没有什么办法找到她，但是我也想知道真相。”

　　秦母抬起眼，眼泪从眼眶里大滴大滴的落下，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但她知道这个警官在注视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到些破绽。

　　关于她女儿去向何方的破绽。

　　以为自己是骗他们的吗?怎么会呢，明明秦莲走的时候告诉自己的，就是去躲债呀。这才两天不到，女儿就变成了杀人嫌疑犯，畏罪潜逃。

　　秦母崩溃了，她拉着史小安的手，一字一句的说:“请你们一定要找到她，我要知道真相。”
　　史小安腾出手拍了拍妇人的背，想让她不要太过激动。

　　“放心，我们正在全力找她。”

　　——

　　回到堰中市，追查秦莲这个人成了首要任务，这不是裴崇明的长处，他也只能坐在办公室里整理下资料。

　　404凶杀案的资料涉及的社会面广，堆了一摞。裴崇明的任务，就是把他们都分类好，以便后续翻找。

　　混杂在资料之中的一篇报告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苏酥说过的那枚残缺指纹的分析，接着往下翻，最后写着的是匹配结果失败。

　　还是很遗憾的，要是这枚指纹匹配成功的话，或许找凶手就不必绕这样大一个的圈。

　　虽然匹配结果失败，但想来应该就是秦莲的指纹吧。

　　裴崇明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外。

　　这时柳温手里搭着件外套路过他的办公位，用手点着点他桌子上的资料，倒也不是为了提醒他看，只是想吸引一下裴崇明的注意。

　　见人看过来，柳温指了指墙上的挂表，时针缓缓指向6点。

　　“下班了，明哥。”

　　对啊，现在任务主要落在了刑警大队下属的监察部门身上，负责在平水县周边市区的监控里寻找秦莲的身影。他们主要作为破案主力的刑警一队倒是闲了下来，可以准时上下班了。

　　裴崇明朝柳温颔首:“先走，我把这些分一下。”

　　“行。”

　　八月的白时间天长，天黑的迟。等裴崇明出公安局的大门，将近7点，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天际线上方是被夕阳照得火红的云彩。

　　很美的一幅画，让他心情都好了不少。

　　但这样的好心情终究是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15分钟后，陪崇明的车正缓缓驶进他当前所住的小区大门，就看见前面的空地上围了不少人，时不时的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大多人还都向上望，又伸出手指指点点。

　　车前玻璃的高度有限，裴崇明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正要从侧面车窗伸出头去看，就听前面的人传来一阵骚动。

　　他下意识的转头，就看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狠狠摔在了地上。

　　人群一哄而散，有些人跑到离他车近些的地方。嘴里直念叨可惜，可惜什么?陪崇明歪过头去听，就听那人说:“可惜报了警，救援人员还没到，这人就跳了下来。”

　　12层楼的高度，从楼顶一跃而下，必死无疑。

　　还有人来拍他的车窗，示意他快些把车开走，停在这儿堵了车道。

　　裴崇明连连点头，把车开进的地下车库。

　　他上楼之前特意去看过现场，那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医院的，消防队的各路人马都已经到了，却也都已经迟了。

　　听说跳楼的是个女孩儿，因为家长逼得紧，学业重，不堪重负，选择了自我了结。

　　裴崇明心底有些沉重，沉重的是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沉重的是，他再也没能来得及长大，就永远留在了14岁。

　　这个他当然不是今晚跳楼的这个女孩，他叫万宝城，和裴崇明是初中同学，在他14岁那年的某一天从学校楼顶跌落，当场死亡。

　　裴崇明以为他再也记不起这个人，再也记不起当时的情形，毕竟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他不曾想到，时间没有冲淡记忆里的一切，而是把它变得更为清楚。

　　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日子，清楚的记得那个下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面孔。

　　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案发教学楼的人，可他当时，偏偏又在那里。

　　好巧不巧，这个人前几天他刚见过。

　　卯，言，之。

　　裴崇明从口中轻轻的划过三个字，没念出声，只是轻轻的带出气声。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那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儿了。

　　2001年，裴崇明和卯言之都就读于同一所中学，这是一所乡镇中学，收纳了周边乡镇的所有学生。

　　这一年，他们读初二。

　　万宝城坠楼的那个中午，与平常无异，无非是更炎热了些，阳光更刺眼了些。

　　其实他究竟是怎样从顶楼掉下来的，没人看见，等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去多时。

　　万宝城是住校生，甚至和卯言之在同一个宿舍。按照平常来说，坠楼的这个时间，他万不该在教学楼上。他应该在舍里睡午觉，或者复习，或许那样他就不会掉下来。

　　其实这些细节，裴崇明都不清楚，他和他们不同，他是走读生。等他下午来上课时，万宝城的尸体都已经运走了。

　　闹得轰轰烈烈的，学校甚至放了半天假。

　　在这件事情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裴崇明其实都没发觉出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某一天，他突然想起在万宝城坠楼的那个中午，放学过后他回过一次教室，为了拿被落下的钱袋。

　　从教室到校门的中间那段路，会路过那栋教学楼。

　　是的，万宝城坠落的教学楼不是他们自己的那一栋，而是高中部的楼。

　　他们学校的高中生少，但也不是没有。学校大气的划了一栋楼给他们做教学楼，却也只占了一，二楼 。在往上都是空教室，平常没什么人去。

　　只是那天的匆匆一瞥，他在那栋楼上看见了一个人。

　　不是作为死者的万宝城，而是卯言之。

　　那个成绩好的，乖巧的，讨老师喜欢的学习委员。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裴崇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瘫坐在了沙发上，手里紧紧捏着手机。

　　其实这个问题，困扰了裴崇明整个初三，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向卯言之问出口。一来他根本就没有证据，只是远远的一眼，他根本不能确定那人真的就是卯言之。二来就是，当时的他其时候卯言之根本不熟，突然上去问这样一个问题 ，多少不礼貌。

　　其实还有一个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卯言之本人在事发过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这让裴崇明那颗原本就不确定的心更加动摇。

　　久而久之，裴崇明也就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可以说，要不是今天晚上亲眼目睹了一场坠楼，这件事情或许会永远埋在他的脑海深处，不会再被他记起。

　　可事情偏偏就有那么巧，在他当上刑警五年后，让他再一次注意到这个被忽略的细节。

　　这一次他心底名为怀疑的的声音更加坚定，更加猛烈。

　　特别是看见过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案件后，14年前的那场坠楼就更显得疑点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