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汐木染卿

11、第十一章

　　夏季的天黑得迟，眼看马上要到七点半，外面的光线充足，不见要暗下去的迹象。

　　卯言之跟着杨晟的脚步，一直到三楼护士站才停下，这时候，三楼病房的查房工作已经差不多结束，本来杨晟想着等晚上夜间查房的时候再上来看看于静静的病情，不过，他临时有些事，晚上那次查房他找了其他人替上。

　　所以提前来看看。

　　杨晟一路走到护士站，先是问了问这一楼住着的病患的用药情况，得到护士的反馈后，把手里的病历本递过去。

　　做完这些，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男人。

　　“走吧，去那边聊聊。”

　　杨晟说的那边是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一段楼梯间，平日里，有人上楼大多都选择坐电梯，这里很少有人经过，不失为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而且，两人已经在这个地方交谈过多次，卯言之轻车熟路。

　　“你夫人说她手心的伤口是狗咬的？”杨晟遇到于静静的问题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是……我知道，杨医生，她这是病情又加重了，对吧？”卯言之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杨晟默认了卯言之的话:”那条伤口你也知道是刀伤。除此之外，从伤口的走向来说，极有可能是她自己划开的。”

　　卯言之闻言惊诧的抬起头，艰难的开口道：“怎么会……”

　　杨晟没理会眼前这个男人眼里露出的不可思议，转头讲起其他事:”卯先生，您妻子的病是我从业这么多年一来，遇见过恶化最快的，明明在这次发病以前，她的病情控制得都还不错，只不过有些幻听。但现在，幻觉，妄想，甚至自残……”

　　“这太匪夷所思了。”杨晟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卯言之显然还么从上一个得到的信息里走出来，喃喃低语道：“这是不正常的吗？”

　　“当然不正常！除非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不然……等一下”杨晟好像回忆起什么“她这次发病之前，那天晚上你是为啥送她来医院来着？”

　　卯言之这下倒是回忆得快：“哦，那天晚上是她肚子不舒服，你知道的，她又怀着孕，我有些担心……”

　　杨晟当然知道，孕期腹部不适，肯定要注意。

　　“她那天白天在干嘛？”

　　“上班。”

　　“周末上班？”

　　“有时候会去，那天正好轮到她值班。”

　　……

　　两人一来一往，言语间，把那天的事情经过给捋了一遍。

　　最后杨晟低头思索一阵。

　　“卯先生，你或许不能再让她去上班了。而且，最好知道那天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那天自残，为什么会突然发病，这些都该值得怀疑。”

　　“我知道。”卯言之回“我会去她工作的地方问问，顺便帮她把工作辞了。”

　　“行，她现在要好好治疗。回头，我把精神病院的信息发给你，你看看，要开始准备了。”杨晟说着看了眼表。“时间快到了，我要先走了，晚上有什么事找赵医生，他在值班。”

　　卯言之点点头。

　　“嗯，杨医生慢走。”

　　——

　　“哗”一声，连着关了两三天的卷帘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打开门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是这家店铺的老板。

　　他使劲踮起脚把它推的更高些。然后，抄起一边顶端向上弯起一个小勾的铁棍，瞄准停在半中的门帘，往上使劲一顶，把门开了个完全。

　　里面的货架露了出来，这是一家画具店。

　　老板开了门，没着急进店里，转身走向外面停着的一辆面包车，不多时从车上抱下来一大堆东西，纸盒摞得高高的，看起来分量不轻。

　　盒子里面都是老板这几天去外省进货回来的精品画具，数量之多，足足可以供应小店接下来半年的售卖量。

　　小店面积不大，又开在距离堰中市内二十多公里的郊区。按理来说是没有这么大的需求量的。
　　可巧就巧在，小店后面的那座山是当地近些年来赫赫有名的写生圣地。堰中市艺术类院校的学生乃至老师，没有一个没去这座山上写过生的。

　　小店老板抓住这个商机，这几年可谓是赚的盆满锅满。

　　来来回回五六趟，总算是把车里的东西搬完了，老板气喘吁吁的坐在收据台后面歇气。突然，余光瞥到货架上摆放着的一块画板，他才猛然想起要给人打个电话才是。

　　老板翻出电话簿，一时间愣住，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应该拨通哪个电话。

　　好像……是姓卯来着，因为这姓氏老板几十年来只遇见一个人，所以他还算有些印象。不然，要让他从那几百个客户里找还不大找得到呢。

　　这边老板拨出电话，只听嘟嘟两声，就被人接起。

　　“喂,你好，是卯先生吗？”

　　得到电话那头的人的肯定，老板接着说：“就是你在蜃山画具店预订的那块画板，这几天可以来拿了。”

　　“对，嗯，我进货回来了，嗯……都可以。行，这个星期天来拿。”

　　约定好时间，老板心里踏实多了。

　　又聊了几句，临了要挂电话，老板想了想，出于愧疚还是向电话里的人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呀，前天让你白跑一趟。”

　　电话那头的人听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语气温和的回：“没事,也怪我自己没看见你要去进货的消息。

　　老板进货那天，正是周六，周日是写生高峰期，为了告诉要来他店里买画具的顾客他当天出门进货去了，特意发了个朋友圈。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不看朋友圈，又正好在那天上门。这不，直接扑了个空。

　　老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有些如释重负的和人告别，挂断电话前还不忘提醒那人别忘了这个星期日来拿画板。

　　得到那人肯定的答复后，终于把电话挂了。

　　卯言之挂了画具店老板的电话，把手里的饭放在于母病房里的桌子上。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于父进来。

　　“爸，今天的晚饭。”

　　于父守了于母一下午，没什么胃口，有些敷衍的朝女婿点点头。

　　“爸，明天我去把静静的工作给辞了，午饭和晚饭护士会给她，早饭只有麻烦您送一下了。”

　　于父听到这话，终于施舍个眼神给卯言之。

　　“不麻烦。”我自己的女儿，怎么会麻烦。

　　卯言之看得出于父的意思，有些讪讪。

　　他不是这个意思，得，每次和岳父说话都要冷场。

　　过了会儿，卯言之又厚着脸皮开口：“静静要去的精神病院找到了，但我还没有和她说，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我想给学校请半个月假，陪陪她，等她适应一下，再送她去。您看好吗？”

　　于父有些接受不了这么沉重的话题，他有心想陪着女儿，可是老伴这里也走不开人。

　　对于女婿的安排，他没有异议。

　　只好点头，又看了看女婿那张布满愁容的脸，还是出言安慰道：“别太急了，慢慢来，既然静静已经有治疗方案了，迟早都会好的，你们还有个孩子……”

　　提到孩子，卯言之垂下眼睛：“爸，你放心吧，我了解过了，我会让人给静静安排单独用的病房，也会给她请护工，她不会有事的。”

　　“……”于父没有想到这么多，不得不承认女婿在对于自己女儿的事情上，一直都很细心，想得也长远。

　　“你办事，一向稳妥，辛苦你了。”

　　“应该的。”

　　第二天一大早，卯言之回了趟家，换了身白色休闲的衣服，往常给学生上课时，他都这么穿。
　　早上八点四十，卯言之准时到学校。他人缘好，刚进办公室就收到一大堆问候。

　　“言老师，早。”

　　“言老师喝咖啡吗？”

　　“言老师，今天这几个班的课你要上的。”

　　卯言之笑着跟人说早，拒绝了马上要放在他桌子上的咖啡，又接过了今天的课程安排。

　　抬手划掉下午三点以后的课。

　　在那个递给他课表的老师的疑问发出来之前，给了解释：“我下午有事。”

　　“哦，行。”

　　他们钢琴老师还是不少，虽然大多达不到卯言之的水平。但是，教导学生都绰绰有余。

　　既然如此，那就给另外几个老师多安排几节。

　　中午十二点，下课铃声响彻校园。

　　午休时间到了，上了一上午课的卯言之揉揉酸痛的脖颈，微笑着和与他擦肩而过，纷纷给他打招呼的学生点头。

　　回到办公室，随便吃了点东西，靠在座椅上休息了会儿。

　　这时候，老师们回家吃饭的回家吃饭，不回去的找了其他地方吃饭，办公室里没人，正好眯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卯言之设置的闹钟准时响起。

　　背靠在座椅上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估摸着校领导此时应该吃完午饭了，拿起手机就按了个号码拨出去。

　　这个号码的备注是：校长。

　　五分钟后，卯言之拿着假条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看见他来了，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接过假条，看见上面写了半个月的事件。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么严重？”

　　卯言之勉强笑笑：“嗯，情况不太好，要送到专业的地方去治疗。”

　　“行。”校长点头，拿过钢笔痛快批了假条。“祝她早日康复。”

　　卯言之起身接过假条。

　　“谢谢校长。”

　　——

　　卯言之给下午留了一节课，来上这节课的学生大多都有天赋，并且都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意向。

　　所以，在上课时，他会给学生教一些难度高一些的东西，而不是停在最基础的钢琴知识上。

　　比如指法，触键，和声变化一系列的东西他都会亲自纠正学生。

　　这个班学生不多，就十来个人，但上课足足上了一个小时。

　　一节课下来，人精神都萎靡不少。

　　下午15：00，卯言之才开着车从学校离开。

　　他要去给于静静办离职。

　　堰中锦浩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主打老年病人身体健康的医疗项目，在堰中市口碑还算好。
　　于静静就在这家医院的药房工作。

　　卯言之其实很少来妻子工作的地方，同理，于静静也几乎没去过堰中艺术学校。

　　在工作这方面，夫妻俩都留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

　　锦浩医院坐落于堰中市新老城区的交界地带，交通便利。

　　不过二十来分钟，卯言之就抵达这里。

　　他一下车直奔前台。

　　“你好，我想找一下你们的人事部主任。”

　　前台护士头也不抬。

　　“我们现在不招人。”

　　“我知道，我来替我妻子办离职。”

　　护士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卯言之。“她自己怎么不来办？”

　　卯言之微笑：“她有事来不了。”

　　医院辞职需要递交申请，卯言之早就帮妻子写好了，只要直接交给人事部，等待医院主管审批就好。

　　做完这些，卯言之还要留下地址，以便接收人事部寄出的个人档案。

　　弄好全部手续，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但卯言之没着急走，他叫住给他带路完就要走的小护士。

　　问她：“我想去看看药房，我有些事想问问我妻子的同事。”

　　小护士很好说话，转身就把他带到了医院药房。

　　“就是这里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卯言之点头致谢。

　　“没事了，谢谢。”

　　小护士脸红红的，慢慢走了。

　　这位先生……有些好看呀。

　　卯言之看了一眼挂着药房牌子的房间，没什么表情。

　　“嘭嘭”两声敲开门。

　　从里面探出个脑袋，问他：“先生，你来拿药吗？”

　　卯言之摇摇头，回道：“不，我只是想知道前天我妻子来这里上班时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