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平安夜

1、第 1 章

　　09年最后一天的傍晚，江贺刚回家，一家里热腾腾的热闹让他有些迷瞪地措手不及。电视开着，走动的脚步声，说话的声音和笑声不绝于耳。他蹲下身子来脱鞋，厨房里传来好闻的香气。母亲正在喜滋滋地羹汤。
　　回来了？母亲看见了，走出来招呼他，脸上是甜蜜的笑意：你哥回来了，快进去吧。
　　哥？他还没反应过来，客厅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室内暖和的空气和着羹汤浓郁的芬芳香气，温温柔柔地拂面而来。江贺站在昏暗的走廊，一阵阵温暖的战栗感，他禁不住打了个幸福地颤。直到耳畔响起低低的笑声，他才窘迫地看着走近的哥哥。
　　一件薄薄的驼色针织衫搭配黑色窄腿布裤，显得体态颀长。男人皮肤白皙，眼睛的形状细长好看，头发微长地盖过耳朵。轻笑着，嘴唇微抿，薄薄的唇微笑起来的时候很耐看。他不自觉地用视线描绘了一遍，直到唇的主人说：不记得我了？
　　江贺这才仓促地抽回神来，想叫江浅哥又觉得亲密得过了，硬了头皮又改口唤他：哥。
　　明显的，来人顿了顿，眉却轻轻地舒开了，眼神也柔和了，带了点无奈和宠溺：恩。快进来吧。说罢，先转身进去了。
　　江贺看着他的身影，有些恍惚地想起7年前的江浅的模样。
　　父亲高兴地开了瓶白酒助兴，不由分说地倒了一杯给江贺，江贺一口下去，酒液火热地顺着喉咙呛辣地烧进胃里。江河不断地咳嗽着，连眼泪都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地闪。哥就伸了手轻拍他的背，又细心又温柔。
　　父亲哈哈大笑。很多年不见的大儿子回国探望他们让他无比快乐。他不住地劝酒，直到江浅两颊都飞上一层红霞为止。但即使江浅通红了脸颊，他也仍孝顺地饮下一杯又一杯辣喉的液体，仍是一副微笑着的模样。母亲拼命地招呼江浅夹菜，他也笑应着，还不时地给父母夹上几筷子，和乐融融。江贺像是个外人一样，安安静静地不说话，盘着腿看电视，很认真很心无旁骛。
　　晚上十点多，母亲劝兄弟俩早点睡了。明一早高三的江贺还要补课。江贺应着，从沙发上起身，只是盘腿坐久了两腿酸麻得使不了力，有点打跌地曲着腿慢慢站起来。江浅见状忙站起身来，看着江贺要帮他。但江贺已经站直了身体，他也只能停了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里却有着复杂的情愫。父亲想叫江浅坐下来再陪他喝上两杯，母亲劝住了他转而对江贺说：你哥今天才刚从加拿大回来，你明早也要早起，热水还够，你们两一起洗吧。你用花洒，你哥用浴缸。
　　江浅知道江贺小时候洗澡最喜欢用的就是浴缸，只是不知道这么大了是否已改孩子气，但仍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陪爸，让江贺一人洗吧。
　　江贺侧过头，微微看他一眼。
　　水温很烫，浴室里蒙上一层湿润的热气，镜子雾蒙蒙地看不真切。
　　江浅泡在浴缸里，热气蒸腾间皮肤带了淡淡的粉红色。浴缸外面江贺背着身子在用花洒冲洗着身体，他不敢侧过眼去看。7年不见，那个邋遢的小鬼头终于蜕变成俊朗阳光的少年，但7年不见，也十足地让两人之间隔膜更加明显。更何况小的时候，两人也并不是那么亲热呢。
　　全身温温烫烫地泡得很舒服。南方的冬天是阴冷的，没有北方干冷得似乎冻裂了天，却有凛冽的寒风阵阵，刺入骨髓般的冷意。难怪小时候的江贺那么喜欢，江浅想着，一直紧绷的神经有了松懈，全身懒散地放松着，雾气里带着昏昏欲睡的味道。
　　哥。
　　男生的声音奇特地没有变声期阴阳怪气的嗓音，反而相当有力好听，马上唤醒了欲睡的江浅。十六七岁的男孩已经有182cm的个子，站在浴缸旁边的匀称身体已经有了男子似的伟岸高大。一边穿着浅灰色的睡衣，他垂下眼帘一边淡淡提醒自己：哥我洗好了，先出去了，你也别泡太久，会着凉。
　　是热气缭绕的缘故吧，男孩浅麦褐色的脸庞有点淡彩，小片的通红浮现在脸颊上，看上去稚气了不少。
　　江浅看在眼里，反而有点尴尬地答应了声，等弟弟走后才起身擦干身体，换上睡衣。
　　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母亲和父亲还在客厅里看电视，老伴两人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父亲喝得满面红光大笑着，用筷子大声地敲着桌子唱上一段武生戏。母亲见他洗好了，赶忙拉他去江贺的房间：你回来的时候我没打扫好你的房间，今天晚上凑和着和你弟一起睡吧，他的床大……
　　推门。男生坐在正对门的书桌上，台灯明亮，手中捧着书卷，已经开始读书了。母亲心疼地走过去：阿贺啊，披件衣服吧，会冷……江贺摇摇头，扭过头来看见哥哥，眼底明亮：哥，你先睡吧，我还读一会儿。
　　母亲见状，就退出去了，一边絮絮叨叨地要江贺多穿些衣服。江浅不作声，有些犹豫地看着床，还是躺了下去。
　　被窝很暖和，也没有什么异味，反而还残留着淡淡的味道，很柔和的香。他又想起了刚用的家里的沐浴乳的味道。弟弟江贺的味道。
　　9岁的时候，新出现的弟弟让他有些生气和纳闷。他承认，他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从小也都是独生子女，家里也是宠，虽没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但也是养出了他的坏脾气。新弟弟的出现夺取了父母的注意力，他就恨不得弟弟消失。
　　但他其实也是个性格温软正直的孩子，虽然说是嫉妒，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弟弟，他从不去欺负他，但也不曾亲近地打闹。
　　没有亲昵，却多了疏离。而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对于这个弟弟了解甚少，但曾经的敌意已经没有了。已经是大人了，还争什么宠呢？争，不过就争曾经的一个拥抱。细细想来，他对于弟弟的敌意，也是当时幼稚的证明，孩子似的傻气。
　　他们本是一株远古的巨树，同根而生，交枝相存。
　　但是现在面对弟弟，仍是存了一分尴尬……过去的厌恶，会不会伤害了他？
　　一定要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有了浓重的倦意。柔和的灯光变成了斑驳的星点。坐在书桌前的男孩变成了朦胧的轮廓。浅淡的轮廓站起身来关掉了台灯，没多久他便感觉到身旁一沉，有重量的温热在一旁散发着暖意。他勉强睁眼，看见来人漂亮坚毅的下巴。
　　哥。声音有点犹豫。
　　……嗯？
　　你回来，爸妈很开心……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语气：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