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威士忌的柯学生存指南》心旬

31、第 31 章

　　竹田繁挪动着膝盖，向前爬行了几步，对坐在上位的女人恳求道：“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等你把散落在外的羽毛都处理完，再和我谈信任吧。”
　　女人挥了挥手，两个在墙角候着的侍从立刻上前，一人拿布团堵上竹田繁的嘴，一人控制住他扭动的双手。

　　茶室另一边的门被拉开，很快，竹田繁就被拖了出去。
　　挣扎的声音消失了在了屋中，茶室归于平静。管家推开了中央的屏风，后面的女性已经离开了软榻，也摘下了斗笠，正朝着龙舌兰和卡蒂萨克的方向跪坐。

　　她冲卡蒂萨克和龙舌兰二人俯身：“最近琐事缠身，没有片刻消停的，让贵客们见笑了。”
　　旋即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并不美丽，因为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紫红相间的疤痕。

　　她是龙尾家的女儿，借着一场车祸假死，化名“立月”管理着长野一带大大小小的黑市。

　　“两位久等了，还请你们能原谅我的招待不周，龙舌兰先生、卡蒂萨克先生。”她招了招手，让人奉上了一沓账本于二人前，“请。”
　　龙舌兰和卡蒂萨克也没跟她客气，直接翻看了起来。

　　龙舌兰大致翻了几页就合上了：“行了，该收多少我心里有数。那位先生很信任你，我就不细看了。”

　　“虽然有很多族人忘记了他们是靠什么才发家的，但我不会。”对方显然知道这时应当表表忠心，“我的父亲软弱无能、我的兄长和丈夫沉迷于过家家的寻宝游戏，但龙尾家至少还有我会坚守祖业。让那位先生放心吧，选择我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种宣示忠诚的场面话听听就算了，她的野心其实并不小。
　　且不谈特意留一个人在组织派来的“特使”前处理，来证明自己有在办事；抵达这里的唯一一条通路太适合伏击了，理应敲打敲打。
　　于是还在翻账本的卡蒂萨克突然插了一句：“对了，派人把路边的杂草清了吧。”
　　立月顺从地答道：“是。”

　　龙舌兰和卡蒂萨克将他们各自带来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与长野有关的政治人物、即将调来本地的官员的把柄和丑闻。有了这些，就更容易控制这里的局势。
　　他们取出里面的一沓沓文件和照片，向前推给立月：“这是组织对你工作的支持和肯定。”

　　卡蒂萨克补充道：“最近这边动静不小，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效率吧？”
　　“当然不会。”立月肯定地说，“组织相关的事务，一直都在排在第一位。”
　　“那就好。”

　　他们没有久留，确定数额没有问题后就离开了。
　　龙舌兰开着车下山。半路上，卡蒂萨克一直将右手插在兜里，用余光注视着后视镜。
　　他们的回程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看来立月的脑子还算清醒。

　　龙舌兰打开了车载广播，里面正在播报新闻，正好讲到行动不便的“安乐椅侦探”千间降代仅凭他人的叙述破获了千里之外的杀人案。
　　龙舌兰嗤笑一声：“居然要靠一个老得走不动的老太婆破案，这些警察真是没用，哼，也好在他们没用。”
　　“报道也说了是非本地的案件，或许是其他县的警察求助呢？”卡蒂萨克提醒道，“集市里的商人们都谨慎了起来，再加上立月女士说到最近繁忙，可见这边的警察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要掉以轻心。”

　　龙舌兰一如既往地自信：“放心，长野我来过好几趟了，熟得很，出不了问题。”他在路口停下车，“行了，我去桥下面拿货，你自便。”
　　卡蒂萨克点点头，推开了车门。

　　他路过一家无人光顾的便利店，里面清闲的店员正在收看电视节目。
　　也许是因为千间降代是长野唯一一个有水平的侦探，而长野有爆点的大新闻也不多，“足不出户的安乐椅神探”便成为了当地媒体常常炒作的话题，电视上同样播放着有关千间降代的报道。
　　节目由较严肃的案件本身转为了介绍侦探本人，采访也被记者引导到了更轻松的方向上：“千间女士，您很喜欢这一顶帽子呢，我几次和您见面，您都戴着它……”
　　“哎呀，人老了，若是想要好看一点，就要靠身外之物来装饰了，这顶帽子可以挡住我那稀疏的头发……”

　　卡蒂萨克扫了一眼电视屏幕，很快就收回视线。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
　　他知道“美观”并不是千间降代一直戴着这顶帽子的原因，她一直戴着同一顶帽子的真正原由，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起初是一位作为侦探的母亲和她的孩子玩的小游戏，千间降代通过颜色和花纹编了一套简单的密码，不同的帽子款式对应着不同的含义，比如“有你不喜欢的客人拜访，你可以找去外面玩久一点”“回家吃饭”“去买一瓶酱油”……
　　这几年来，自从他不告而别之后，他偶尔能在电视中看到千间降代接受采访，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戴着同一顶帽子——以白色为底色，帽檐边有三个并排的蓝色菱形。
　　这顶帽子的含义是：「欢迎回家」 。

　　他走到下榻的酒店，回到客房。
　　将房门锁上，卡蒂萨克照例检查了一下环境。
　　确认安全后，他坐在床垫上，本想着将被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拉过来，伸出的右手却悬停在半空。

　　不到两秒，卡蒂萨克收回手臂，将右手伸进口袋，食指扣上扳机。
　　“咔嚓——”
　　关好的房门被轻易地打开了。

　　卡蒂萨克本该抽出枪来对准来人，可是他的身体僵住了一瞬。然后，他慢慢地松开了手指。
　　面对着的窗户倒映出身后的来人，她戴着一顶帽子，和这两年总是戴着的白色底的帽子不同，这一顶帽子是鹅黄色的，上面还有桔梗花装饰——它的意思是，“好久不见”。

　　来人将门重新关好，一步一步地靠近卡蒂萨克。
　　虽然她拄着拐杖，但身体的重心丝毫没有偏移，这证明她其实根本不需要靠拐杖来助力行走。

　　卡蒂萨克没有回头，如同石像一般静止。

　　“你当初连跳下悬崖的勇气都有，怎么现在就不敢转过身来？”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卡蒂萨克站起来，先一把拉上了窗帘，再缓缓地转过身：“好久不见。”

　　老人摘下了帽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降代女士。”曾经的千间白，如今的卡蒂萨克说道。
　　“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

　　“你以为，你是谁教出来的？”千间降代说，“还是你以为，我真的是荧幕里的那个形象，是一个行动不便、无需在意的弱小老人？”

　　“我没有。”卡蒂萨克回答，“‘如果一个侦探远离了现场，那么这个侦探的职业生涯就到头了。’这是您说过的话，把它当成准则的您如果真的行动不便，即使再不甘心，也会彻底退休。”

　　“原来你还记得。”千间降代感慨。
　　“是啊，我都记得。过去所有发生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有些事，只有我能够做到。”

　　当年她曾希望能从白——一个疑似逃离组织的幼儿——的记忆中窥探到杀父仇人的秘密，然后亲自找出父亲死亡的真相。可是那个孩子却选择将她推离险境，代替她踏入深渊。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我承认我当初是想把你当成一条活线索，但是……”望着多年未见的养子，她叹了一口气，“我从未想过把你送回地狱里去。我时常在想，收养你是不是一个错误。”

　　“当然不是，我很感激您的照顾和培养。”卡蒂萨克为千间降代拉开了一把椅子，“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千间降代扶着椅背坐下：“自从你失踪后，我就停止了主动探寻我父亲死亡的真相，生怕打草惊蛇，破坏你的计划。
　　“但是，你不能指望，让一个侦探无视送上门来的线索吧……
　　“你问我怎么找到这里，找到你的？”她笑了一声，“哈，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的好搭档这次住的酒店是哪一家吗？”

　　“相隔两个街区的山田酒店。那家酒店开业不到五年，比较崭新和整洁。位置也很好，附近没有更高的建筑物，四周的马路较宽，就算设路障也容易冲卡，适合观察和跑路。
　　“只考虑到这些的话，那么山田酒店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但疑心病再重一点的人是不会选择那里的，那家酒店的条件太合适了，就仿佛专门给不法分子打造的那样。
　　像捕虫的装置往往会添加灯光，吸引趋光的昆虫飞进陷阱，谁知道山田酒店周围有没有虎视眈眈的猎手？如无必要，他是不会去那里住的。

　　“啊，那你可能还不知道，自从山田酒店开业后，他每一次来长野，都会住这家酒店。
　　“说真的，我还以为那个统治着阴影世界的庞大组织的人，会比普通的帮派成员要聪明一点呢，连他们都懂狡兔三穴的道理，而你的这位‘好搭档’却不知道要换换住址？”千间降代敲了敲拐杖头，继续说，“本来，他这种外貌十分典型的极道成员，就容易吸引侦探的视线。发现他会定期来长野，而且本地的帮派人员都对他很恭敬后，我就一直有留意他了。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回会看到你。”

　　……
　　天啊，原来龙舌兰每次来长野都住同一家酒店的吗！
　　卡蒂萨克的手不禁扶住了脑门，原来这就是有猪队友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他升起了对琴酒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