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威士忌的柯学生存指南》心旬

1、第 1 章

　　“一路顺风——”
　　晴空之下，有人和他挥手告别。

　　这本该是一趟顺利的旅程。
　　正如他同事所言那般，这大半个月里，他一路顺风顺水地完成了实地考察的任务。
　　除了需要熬夜整理一下资料之外，没有碰到什么绊子。然后他踏上了归国的旅程，顺利地通过安检、顺利地登上飞机。

　　“……本次航班飞往广……”
　　乘客伴随着广播声有序入座，左边的是同行的晚辈，他在劝自己休息：“我真的害怕你哪一天会猝死啊，白哥。”

　　后座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她们在兴奋地讨论《名侦探柯南》的新一期漫画。
　　“你看最新一话了吗！”其中一人激动地抓住了同伴的胳膊。
　　“看了看了！多少年了啊，人物介绍终于可以改了！”
　　虽然她们克制着音量，但坐在前排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名侦探柯南》啊……我都从一名真·小学生，等到比新一和兰大了，该不会以后比毛利叔叔还大，青山都还没有画完吧！那岂不是要和目暮警官一样喊小五郎毛利老弟了！？
　　他听着后排的对话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想到——接下来应该能申请到一个小假，不如借此机会补一补漫画好了。

　　迷离之际，又一个声音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
　　“实验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吗？”

　　实验？！难不成，他被绑架到了某个非法的实验室里？
　　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记忆，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断层——完全想不起来飞机起飞后的事情。

　　“医生，他应该要醒了。”不熟悉的腔调将他拉回现实。
　　这是，日语……？
　　还没等他细想，另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医生”来了。

　　在不能保证骗过专业医护的情形下，装昏只是多此一举。
　　他睁开双眼，又因为接触强光的不适感而闭上。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护士在一旁轻声说，“你昏迷了几天，有一些不适是正常的。”

　　他掀起眼帘，抬起手遮挡住大部分的光线，同时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白色的四壁，伫立在床边的点滴架，穿着制服的医护人员，重要的是没有束缚带，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病房。

　　再动一下手指，还算灵活，幸好……等、等一下！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幼小的手掌和短短的指头令他震惊到全身颤抖起来。
　　我是想过要看《柯南》，但是我没想要和柯南一样变小啊！！！

　　医生俯身查看他的状况：“你怎么了？别怕，有什么难受的地方都可以告诉叔叔。”

　　和想象中的非法实验室不同，这里像一家正常的医院。
　　他索性直接开口问道：“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发声，就感觉喉咙被火燎过似的。

　　“你想不起来了吗？你掉进水里了，是被巡逻的警察送过来的。”

　　溺水，致使儿童意外死亡较常见的一个缘由。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必须得谢谢那位警察。

　　“你的爸爸妈妈还记得吗？自己的名字呢？”医生继续询问。
　　而他得到的是摇头和长久的沉默。

　　“应该是头部受到了撞击的原因，这孩子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目前我们对人脑的了解有限，他可能很快就会恢复，也可能，永远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了。”医生下了判断，对护士说，“通知警署再找一下他的亲属吧。”
　　护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和同情：“警署已经找了好几天了，都没有找到他的家人，这个可怜的孩子只有八岁，恐怕……”
　　恐怕就要被送去福利院之类的地方了吧。

　　那可怜的孩子在医院呆了几日，做了数项检查，除了失忆以外都没有大碍。
　　再然后，一位陌生的访客推开了这间病房门。

　　“我叫千间降代。”她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你愿意以后和我一起生活吗？”
　　孩子抬起头，脸上面无表情，内心却波澜起伏。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千间降代，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千间降代，和《名侦探柯南》里面黄昏之馆案件登场的老奶奶同名。

　　千间降代是附近小有名气的侦探，和当地警方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正好听说了这位来历不明的溺水儿童的事情，便萌发了收养的念头。
　　她正在思考怎样取得孩子的信任和同意，没想到那个孩子听她说了短短的两句话，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

　　“你……”千间降代有些惊讶，再一次确认他的意愿，“你真的愿意被我收养？”
　　只见那孩子快速又坚决地点了点头。

　　长野县警察本部。
　　千间降代正在办理收养手续，她蹲下来问那个孩子：“关于名字，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孩的视线突然有一瞬的转移，但是很快就转过来盯着她手上的表格。
　　以一名侦探的观察力，千间降代当然注意到了他视线偏移的瞬间，她转身望向后方，看到了堆在墙边的几个箱子——一个白箱子混在了几个棕色的箱子之中。

　　“白色。”
　　这是千间降代第一次听见小孩开口说话。
　　“白色？那么，白，这个字怎么样？”
　　“嗯。”那个孩子好像在这一刻才生动了一点，不再像一个只会点头的木偶。
　　千间降代默默地想：是他以前的名字里有这个字吗，这孩子看起来很高兴。

　　“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别的事呢？”她继续问道。
　　孩子摇了摇头，千间降代未免有一些失望。

　　“谢谢您愿意收留我，千间女士。”那孩子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顿了顿，好像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千间降代满意。
　　“需要我称呼您为‘母亲’吗？”他问。

　　千间降代一时失语，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母亲”。其实她原本的人生规划，是一个人孤独终老。
　　但既然决定了收养这个孩子，就应该好好对他。
　　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件证物。千间降代提醒自己。

　　她花片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用诚恳的语气说道：“这不只是我需不需要的事情，你的意愿也同样重要，你可以选择你自己觉得顺口的称呼。”
　　孩子点点头，朝她露出了笑容。

　　看见千间降代对孩子的态度不错，而且孩子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抗拒的神情，一旁负责登记的警察松了一口气。
　　初步的手续顺利办完了，那个孩子还专门向那位警察告别：“也十分感谢您，木村警官，再见。”
　　“这是我应该做的。”木村警官向他们道别，“祝你们生活愉快。”

　　三日后，获得新名字的千间白坐在公园的小秋千上摇晃，不远处的空地上另有一群孩子在踢足球。
　　“一，二，三……有三个人。”白环顾四周，随后将视线停留在一个路过的高中生身上。
　　那个高中生拿着书包，显然是刚刚放学的样子。

　　白被高中生吸引了注意力，等到他听见耳边的呼啸声时，已经有一些迟了。
　　他当机立断向后仰去，用双手护住头部，再灵巧地趴在秋千的下方。

　　“啊——！”踢球的孩子发出一阵惊呼，急忙跑了过来。
　　注意到这里情况的高中生也跑了过来，他扔下书包，一手把秋千控制住，一手将白扶起。

　　几个孩子看到那个高中生过来，还以为他是白的哥哥，要来教训他们，都有点发怵。
　　他们想要道歉，但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对，对，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白低头看了眼胳膊，见只是略微擦破了些皮，就随意地拍了两下：“我没事，球没有撞到我。”
　　“那……那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很久。”其中一个孩子说道。
　　白摇了摇头：“不了，我应该回家了。”
　　另一个抱着足球的孩子对白说：“哦……以后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和我们一起玩。”
　　“好呀。”白对他笑了笑。

　　“要我送你回家吗？”那个高中生问白。
　　“不用了，不用担心我，我家很近的，真的。”白挥了挥手，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又回头对他说，“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

　　高中生看得出面前的孩子不想让自己跟着，便站在原地看着白离开，同时思索着他留下的那句话。
　　那是，中国的名著，《红楼梦》？话说回来，这么小的孩子都开始看《红楼梦》了吗？
　　上方的树枝颤动了两下，抖落几片树叶到他的身上。
　　他抬头看见了树梢上归巢和幼鸟相聚的麻雀，心道：会有再会之日吗……也不知道景光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同龄的朋友。如果是景光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很无助？如果我考到东京的话，就可以更频繁地去见他了吧。

　　另一边，白不疾不徐地回到了千间家。
　　进门之前，他先往书房的方向扫了一眼。无人工作的房间拉开了窗帘，窗沿旁边放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于是白推开了大门：“我回来了！”
　　千间降代刚刚处理完工作，她朗声应道：“欢迎回家！饭要稍等一会哦！”
　　“好——”在玄关换鞋的白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伤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皱了皱眉。
　　不对吧？就算是小伤，也不应该好得这么快吧，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他走进客厅，凝视着窗边的杂物柜——那上面放了一把剪刀。
　　啧，他可不敢现在就藏起刀具，会被察觉的，可别小瞧了一位侦探的观察力。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心想：等我再长大一点，等高一两个年级，美工刀这一类东西就会变成学生常备的文具，不用再像现在这样，还需要在家长的监督下使用。

　　千间降代从厨房里端出菜来，她看见白望着窗户那边，便问道：“外面怎么啦？”
　　“那里有一只没有尾巴的猫。”白指了指外面在院墙上头趴着的花猫。
　　“啊，这是日本短尾猫哦！”千间降代没有多疑，“快来吃饭吧，你也应该饿了。”
　　白跳坐上椅子，入乡随俗地合上双手：“我开动了！”

　　晚饭结束后不久，出院没几天的白就被赶回房间休息。
　　他直挺挺地倒在床铺上，举起稚弱的双手，叹了一口气后，最终无奈地合眼。

　　是夜，白坠入了变小以来的第一个梦境。
　　“快跑，快跑！”有人在耳边催促，他在无边的黑暗里向前奔跑，不远处有哗哗的水流声。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俯身触碰他的额头，一边道歉。
　　之后，温柔的言语化为了凄厉的喊叫：“去死吧！！！”
　　梦境伴随着两声枪响和女人的尖叫声结束，白睁开了双眼。
　　他张了张口，无声开合几遍后，终于生疏地吐出一个词：“……妈妈。”

　　他静静地凝视了灰白的天花板须臾，然后翻身下床，去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
　　狭小的空间响起流水的声音，和梦境里那种磅礴奔涌的声响不太一样。

　　白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
　　他抬起头，打湿了的刘海悬挂着几滴水珠。
　　遮挡视线的头发被一把捋了上去，露出深棕色的眼眸。
　　接着，那双眼的主人向前伸手，轻轻地触碰镜子，呢喃道：“枪响……有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