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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比试 ...


  •   晨起,兰芝进房伺候她洗漱,便发现卫明姝下的乌青,问道:“小姐昨日可是又做噩梦了?”

      “不碍事。”卫明姝坐在妆台前看了看,“多遮些脂粉,看不出什么。”

      兰芝暗道她逞强,却照她所说的,束好发后多擦了些脂粉,将眼下的乌青盖了起来。

      一碗晾好的汤药端在面前,“小姐把药喝了吧?”

      卫明姝低眼看向药碗,刚准备伸手,不禁又想起昨日晚上做的梦,“只是昨日没睡好而已,先不喝了。”

      兰芝也没再多说,收好卫明姝的弓,便随她一起上山,嫂嫂郑叶也随她们前去。

      几人到山顶时已是十分热闹。

      连天碧草间排列一张张罗帐,天子设宴,朝南而坐,朝臣皆坐于席中,场内士兵站于两侧,场中挂了一支木架,架上摆了一只羊脂玉环,玉环后摆有箭靶,比试之人需站在百步之外,唯有将剑穿过玉环,射入靶心,方计一筹。

      卫明姝拉不开重弓,只站在台下人群中观赛,等着下一场。

      燃香已尽,台前锣声敲响,胜负既定,台下一片叫好。

      成惠帝坐于上座,笑容满面,问沈轩要不要再比一场。

      沈轩却朗声道:“末将既以得赏赐,不如把剩下机会让给其他人。”

      这话未免有些肆意轻狂些,却令圣上龙颜大悦,“赐座!”

      沈轩回到座上,场内将玉环撤下。
      帝王兴致正浓,便添了个彩头,凡中五箭者,赐一枚西州羊脂玉盏。

      他在席间径自倒了杯酒,一口喝完,却没尝出什么味来,又喝了一杯,仍觉得不得劲,便干脆拿起了酒壶。
      正打算往嘴里倒,却收回了手,捏起那小巧的鎏金杯。

      这京城什么都得拘着,连酒杯都是。

      怪不得家里人宁愿在北边吹沙,也不愿回京城。

      燕铭同沈轩坐一席,凑近了些,同他碰了一杯,“你怎么不再比一场?”

      “没什么好比的。”
      之后的比试多用轻弓,以礼为重,去抢那个名头,还不够自己笑话自己。

      台下却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上去射靶。

      时下朝中虽崇武,然而世家子弟依旧文官居多,精通骑射者少有,五之中四,已是罕见,五箭全中,寥寥无几。

      一壶酒已经空了,场上喝声此起彼伏,沈轩摇了摇头,倒了倒空的酒壶,干脆把燕铭的酒也抢了过来。

      燕铭也觉得无趣,从他手里夺回酒,“你这次回京,要长住了吧?”

      沈轩未抬眼,亦未点头,“回京述职,看望故人,顺便来查件事。”

      燕铭这些日子头一回听他提起,奇怪地打量了他两眼,“有什么事要你亲自查?”

      沈轩咂了口酒,无可奉告。

      燕铭‘嘁’了一声,也没再过问,换了个话茬,“对了,听说你昨日问圣上讨要了一只手镯?”

      瞧见沈轩手中杯盏一顿,他扬起笑容,“是打算送给哪家姑娘?”

      没有得到肯定,却也没有否认。

      席间沉默了一阵,燕铭还在等着他开口。

      忽然传来台上侍从高喝声,“安平侯府卫明姝,赐长弓。”

      两人终于望向台上。
      只见世家男儿中站出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仍是那日见到的一身绯红色对襟窄袖劲装,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在烈阳衬托下熠熠生辉,整个人仿若经过璞玉经岁月雕琢,灼灼芳华。

      卫明姝站在烈阳下,拉开长弓。

      “第一箭!”

      长箭飞出,稳稳地落入靶心。

      成惠帝大赞,随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响起。

      红衣猎猎,周围一切都黯淡无光。

      燕铭望着台上,也鼓了鼓掌。

      又是一箭破空而出,射入靶心,台下赞声不绝于耳。

      燕铭感叹道:“这卫家虽是家道中落,可这个姑娘着实好姿色。”

      沈轩回过头,斜看了他两眼,似是不悦。

      燕铭悻悻收回话,忽然想到面前这位也算是自己的妻弟,咽了咽嗓子,“我只是说事实罢了,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你堂姊...”
      他移开目光,仍感觉如芒在背,急忙撇清关系,“你可知道,这姑娘是宫里甄淑妃的外甥女,同东宫那位走得近。”
      “唉,只可惜到头来竹篮打水——”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轩打断,“莫要议人长短。”

      燕铭忽地回想起,这沈轩从前在军营时就对这些男女风流韵事不感兴趣,平日军里的粗人说话总没个把门的,他虽是在他们中间坐着一起喝酒,跟着笑笑,但从来不怎么接话。

      况且沈家与皇家沾亲带故的,也不该在他面前随意议论东宫那位。

      燕铭没了话,望了望场上的姑娘,霎时间又想起近来听到的闲话,揶揄道:“我听说呀,这姑娘前几日同丞相家的小女儿在一起,还提起过你呢。”

      “说了什么?”

      燕铭双手抱前,没忍住笑,“两人嫌你老呢!”

      沈轩咬紧了后槽牙,一副他欠揍的模样,而后却呼出口气,一本正经问道:“真这么说?”

      燕铭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只是还没来得及多想,台上锣声已落,台前侍卫高喝,“中五箭,赐玉盏一枚。”

      成惠帝笑容满面,“卫家这姑娘果真不让朕失望,须眉巾帼,不输我大黎男儿!”

      “陛下过赞。”

      “你还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出来!”

      卫明姝直起身,眼眸微动,随即朗声道:“臣女之前不慎拉断一张弓,既然陛下提了,那臣女就斗胆向陛下讨要一张。”

      成惠帝大笑:“这有何难,待朕给你寻把好的,过几日送到安平侯府上去。”

      “谢陛下!”

      卫明姝拱手行礼,转头自擂台而下,高束马尾如泼墨挥洒,裙摆似花瓣随风扬动。

      似是感觉到什么,她脚下步子一顿,朝着场下望去。

      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有种熟悉的不适感……

      她摇了摇头,也没再多想,径直走回自家罗帐。

      兰芝早已在帐外等着,上前给她拢好披袄,掀开帘子。

      刚踏入帐内,便见自家嫂嫂迎了过来,“ 明珠可还好?”

      “得了赏赐,五箭全中。”
      说罢,卫明姝扶着兰芝坐在了软榻上,仔细瞧去,额头上已布了层细细的薄汗。

      郑叶跟过来坐在她身旁,“我的乖祖宗,不是问你这个,我在问你身子怎么样。”

      卫明姝笑了笑,“不过是昨夜没睡好而已,只比了五箭,没什么。”
      世人皆道卫家独女颇有将门风采,擅骑射,将来必能继承卫家衣钵。
      可她知道,那么多的赞声,多半也是因为她圣上这么夸过她,应和皇家罢了。
      骑射武艺,她练了多年,也只能策马行三刻,射箭射八尾,所幸每次宴席上也不会比试更多。

      兰芝从包袱中拿出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小姐还是先服药吧,补气血的。”

      卫明姝点了点头,她早上本没有服药,现下确实有些不适。
      看来该喝的药还是不能不喝。

      兰芝擦了擦她脸上的薄汗,握住卫明姝手,发现手上也是冷的,又给她膝上盖了薄毯,将她的两只手放在毯子下裹着,“再添件衣裳吧。”

      郑叶看着她直叹,“唉,明珠你也别总勉强自己,这段时间多在家养养,让舅姑他们帮你相看......”

      卫明姝摇头道:“不勉强,我好着呢。”

      他们这一家老小倒整天念叨她的婚事。

      不过也是,她都十八了,正常的女子这个时候不说嫁人,或许孩子都有了。

      “明珠刚才可看见了那沈将军?

      卫明姝微愣,不禁又想到前几日在猎场见面时那道目光,手指不自觉收紧。

      郑叶还以为她害羞,想到自家小妹平日对婚事不冷不淡的模样,内心欣喜,连忙追问,“明珠觉得那沈将军怎么样?”

      卫明姝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轻叹一声,“嫂嫂,没必要哪家都要考虑。”
      “圣上肯定已经给那位沈将军相看好了哪位清流文官家的姑娘,用不着咱们去操这个心。”
      不说兵部和各地兵将的关系,这沈轩乃家中独子,将来必要继承家业。沈家家规又是出了名的严苛,男子不可纳妾,像她这种不能生养的,能躲就躲。

      “可我听说,圣上赏了沈将军一只镯子,也许是要这沈将军自己挑亲事。”

      卫明姝连连摇头,“圣上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别人不知,咱们卫家还能不知?”
      “而且听说那家世子早就有了心仪之人,这镯子也是送给别人的,咱们还是不多议论的好。”

      *

      春猎结束后,各家陆续回到京城。

      卫明姝照常没有早起。

      侯府本就人少,卫夫人连同两个亲生儿女常年病着,便没有晨起问安的规矩。

      平日若无吩咐,玉芳斋伺候的人也不会叫醒卫明姝。

      卫家人少,平日两个子女也都会去主院一起用晚饭。

      今日主院却传来卫直腿伤复发的消息。

      卫明姝便留在玉芳斋吃饭。

      兰芝和冬画在外面办事未归,只有秋莹站在身旁侍候着。

      兰芝回来时,玉芳斋正收拾着碗筷,“小姐怎么自个儿用膳了?”

      卫明姝将卫直抱恙的事说了,兰芝却歪了歪头,“可今早侯爷出门还好好的。”

      出门时还是好的?

      沉思许久,卫明姝抬起眼问道:“今日可打听到什么?”

      兰芝合了窗户,道:“甄家那里没打听出什么,不过还好冬画机灵,想到去王家管事常去的茶楼里听两耳朵。”
      “听说两家是准备结亲,王家那边还想让贵妃在宫里说说好话,给甄家老爷升官呢。”
      她嘟哝道:“也不看看那甄家老爷有什么本事,这么多年还是个员外郎,分明圣上也看不上......”

      卫明姝思忖许久,而后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你去将我前些日子做的护膝拿来。”

      带上那副护膝,卫明姝朝主院走去

      府中院墙走廊皆颇为讲究,前几日融雪时院内还有些凉,如今竟一点寒风都放不进来。

      春日白昼渐沉,天色刚刚沉下来,晚霞也悄然黯淡。

      刚走进主院,便看到卫直身旁摆了一张棋谱,正独自坐在院内下棋。

      周围人低头行礼,她一声不响走近,看了眼已经铺了一半的棋盘,坐在卫直对面,“阿耶腿可好些?”

      卫直手指一颤,周围的棋子被碰乱了些,“明珠怎么来了?”

      卫明姝轻笑,只将棋子给他摆回原位,“听说阿耶旧伤发作,我过来看看。”

      “不妨事。”卫直摆了摆手,“已经好些了。”

      “这几日总是下雨,阿耶的护膝还是得戴。”卫明姝将那只新做好的递过去,“本来想着现在天暖和了,明年再拿出来的。”

      卫直愣了愣,似是欲言又止,而后露出笑容,将护膝接过,如获至宝般看好一阵,却不敢抬头看她,“咱们明珠做的东西向来好,阿耶我一定每日都穿着。”

      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卫明姝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我陪阿耶下会儿棋吧。”

      “也好,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她将棋盘上的玉子放回棋篓中,手执黑棋开始摆棋,可这下棋她只学过些皮毛,这些年也没有心思专心研究。

      走了不到半柱香便眉头紧锁,陷入困境。

      然而此番目的并不在此,她抬眼问道:“阿耶可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卫直眸光一滞,手指顿住,知道瞒不过她,“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朝堂那些人。”

      “可又是有人弹劾了?”

      卫直眼神微动,满不在乎道:“不过又是说咱们家铺张奢华,都已经摆平了。”
      他笑了笑,“再者说,这些钱都是咱们这么多年经营来的,轮得着他们来管?我看他们就是眼馋,明珠你也不要在意。”

      卫明姝笑而不语,继续往棋盘上落子。

      从前商贾出身的人家不允许做官,朝中官员也不得做经商买卖,大黎官员缺钱,便想出了卖官的法子,将商人子弟收在家族之下,换个清白的身份做官,自己则收了商贾名下的产业。
      后来卖官愈发猖狂,连胡人都拿钱来买通官员。
      以至于最后官商勾结,朝廷愈发迂腐,民不聊生。
      先帝登基后,魏相实行新政,严罚卖官之事,却同时放宽了科举限制,让那些家底清白得商人也能参加科举,提拔了一批寒门出身的官员,朝中官员也能在允许范围内经营些产业。

      他们家本是漕运商贾,是寒门出身,又善于经营。

      占尽了这新政的好处,若说无人眼红,不可能的...

      棋盘中,白子渐渐形成包围之势,很快就输了去。

      向卫直辞别后,卫明姝径直回玉芳斋。

      她得找个机会入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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