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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宴 ...


  •   卫明姝离去后便出了猎场。

      沈轩派来的侍从跟着他们,将猎物交由卫家下人便继续进场围猎。

      单薄劲装在风中鼓动,卫明姝打了个寒颤,双手来回搓搓,快步向马车走去。

      兰芝取过马车内的披袄,替她系好带子,理了理衣领,“小姐这是猎到狐狸了?”

      卫明姝缄默不言,脸上也没多少喜悦。

      兰芝猜出一二,“小姐可是又有什么事...不顺?”

      一下被戳中了心事,卫明姝眼睑垂下,嘴巴瘪了瘪,将披袄拢紧了些,“这狐狸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

      兰芝替她扯展衣摆,见怪不怪,“这次是谁啊?”

      “沈家的将军。”

      兰芝的手瞬间顿住,“从营州回来那位?”

      卫明姝缓缓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小姐也别想太多,我觉得沈将军这种人,是不会计较的。”

      “倒不是怕计较...”卫明姝登上马车,将马车内的软垫放在腰间,待到马车辘辘驶离猎场才说道:“这沈轩当是有意与咱们家结交,可阿耶那样的人,若是再和沈家染上关系,怕是又要被弹劾。”

      兰芝给她理好鬓角的碎发,“这些都是老爷该想的事,小姐哪用想那么多,老爷不也说,若实在在这京城待不下去就辞官回乡吗?”

      “那不行。”卫明姝掀开车窗帷幔,偏过头去,说不出的倔强,“这是阿耶阿娘应得的。”

      她阿耶说什么辞官回乡,分明也是无奈。

      他们夫妇为大黎鞠躬尽瘁,在西境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拼搏半生才得了这功名,难道只因为他们不是世家,就要遭排挤?

      凭什么要他们让步?

      兰芝知道卫明姝在执着什么,便也没再多说。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道理。
      何况家里人向来也都听小姐的,小姐想做什么也从来没有什么人拦着。

      马车摇摇晃晃,沿着山路而上,山景变换,隐约可见行宫藏于半山腰,与山景融为一体,山间雾气缥缈,如临蓬莱。

      骊山上大大小小的行宫大多都由厉帝修建,宫殿高低错落,连绵不绝,后来先帝提倡节俭,多处行宫荒废,便索性将弃用的划出去,作为别院给来此的世家歇脚。

      正是春寒料峭时,别院的青石砖上铺满寒气。

      卫直近来腿上旧伤发作,是以没有来围猎,卫家人少,她阿兄又上不来山,只有嫂嫂郑叶跟来陪她。

      停至院前,卫明姝下车,快步向屋内去。

      兰芝叫人烧了水,“小姐沐浴歇歇吧,刚好暖暖身子。”

      别院没有专门的净室,只有一只木桶用屏风隔着。

      秋莹会调香,平日里卫明姝沐浴也总是秋莹在旁,此次围猎虽只带了兰芝一人,该带的香料花瓣一样没少。

      屏风后雾气弥漫,一只玉足轻点水面,没入水中,桂花伴着层层涟漪飘散开,纤瘦的肩靠在木桶上,芳靥泛起微红。

      卫明姝卸下一身寒气,缓缓闭上双眼。

      兰芝拢了拢那散开的青丝,“之后几日小姐还去围猎吗?”

      卫明姝掬了捧水洒在身上,“自然是不去了。”

      她只是个花架子,也就围猎第一日去主猎场凑个热闹,之后几日多半都是武将往猎场深处走。

      她也不好拖别人后腿,还是跟着其他人投壶踏青的好。

      忽然想到什么,卫明姝问道:“县主是不是也来春猎了?”

      这县主是当今丞相魏临的小女儿,家中排行老七,丞相老来得女,对小女儿甚是宠爱,一出生便请封为程阳县主。

      这魏相三朝元老,助先帝修朝纲,推新政,先帝临终时,封其为恭郡王,扶持新帝,如今任尚书左仆射,京城氏族也都上赶着讨好。

      魏姝娩从小与太子一同长大,画得一手好丹青,连皇后常邀请其去宫中作画,只常不在京城,总在外游历山水。
      她从前在宫中见过几面,难得聊得来,后来便成了朋友,就算魏姝娩不在京城也常书信。
      连现在跟在她身边的追影也是魏姝娩在外认识的朋友,当时身负重伤,无家可归,便带回京城托她救治。
      魏姝娩常年不在丞相府,后来追影便索性跟在了她身边做了侍卫。

      半年前这位县主回京城时做了副牡丹图,执意要自己再帮她添几笔,
      她从小病着,光读书就耗费了大半精力,再没其他心思研究琴棋书画,只在画上画了几片花瓣,便将整幅画毁了去。

      魏姝娩要她赔只狐狸皮子,她当时夸下海口,可一猎就是半年。

      “那只狐狸叶给县主送去吧,就说我明日去找她。”

      *

      翌日

      卫明姝穿了新制的翠叶云纹锦绣袍出门,白底金纹丝绦束腰,一身打扮衬得身段格外窈窕。

      晨起山间露水晶莹,寒风夹带着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山顶平阔空旷,草色正浓,向远眺望,依稀可见长安之景。

      马球场上男子跃马相争,而罗帐内正是衣香鬓影,珠围翠绕,好不热闹。

      卫明姝带着兰芝找到了魏家罗帐。

      帐内坐了位身穿牡丹绣纹长裙的贵女,长相颇为大气端庄,额上点着花钿,与之华丽精致的妆容不同,正支着头坐在案前打哈欠。

      案前摆满了各色茶点和果子,帐内侍候的婢女少说有十个。

      魏姝娩知她爱喝茶,吩咐一声,便有婢女将案上的百花酿撤了下去,摆上茶盏。

      那是一套五色琉璃盏,卫明姝觉得新奇,便拿起来把玩了一番。

      “这次的茶,你快尝尝。”

      卫明姝对她颇为了解,端起茶盏凝视片刻,又吹了吹杯沿,这才一口闷了下去。

      回味片刻,卫明姝道:“尚可...”
      起码是能喝的。

      魏姝娩笑脸盈盈,又给她倒了一杯,“你派人送来的狐狸我收到了。”
      说罢,抬手指了指角落的大红福禄百宝嵌字画盒。

      侍女将画盒打开,展开其中一副山水图,魏姝娩笑道:“这是你上次托我画的山水图,可还满意?”

      卫明姝向来不懂画,只是阿耶向来喜好收集字画。

      她略看了眼画,点头谢过,让兰芝收下。

      春阳渐渐升起,山顶暖烘烘的,天上浮云飘过,忽然帐外传来欢呼声,随即锣声响起,卫明姝朝罗帐外望去,

      魏姝娩却闭上双眸,兴致缺缺。

      卫明姝问道:“你这次回京是来干什么?”

      魏姝娩手指轻点嘴唇,半晌没说话。

      卫明姝便猜了个大概——
      这位县主在外游荡惯了,如今和她一般大,多半也是被家里人找回来寻门亲事的。

      两人静静看了会儿马球,魏姝娩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她的穿着,“你这次是来相看还是来比试的?”

      “自然是后者。”卫明姝端坐,“只不过要等到最后一日。”
      春猎最后一日,圣上会在山顶设春宴,到时候世家子弟通常会比些骑射武艺。
      那些武将在围猎时应该都得了赏赐,应是不屑于下场比试。
      若是不出意外,她当是能博得彩头。

      “真羡慕你啊。”魏姝娩伸了个懒腰,望向帐外,又看了她两眼,“我可是听说,这次春猎来了好些才俊,你就不打算相看一二?”

      卫明姝低眼,“还未有打算。”
      她小时候常卧病在床,大门不出,后来虽是用一种邪门的偏方治好了咳嗽的毛病,时常能出去走动,可却从此离不开这种药。
      是药三分毒,经年累月下来,这身子总归弱了些,晚上常被梦魇住,连带着白日没精神,三天两头便有些小病。
      世家注重子嗣,他们家和世家关系本就一言难尽,若非知根知底的人家,她还是不要轻易嫁出去的好。

      魏姝娩视线回到赛场上,“听说沈将军也来了春猎,此人年二十尚未婚配,这次圣上叫来那么多世家女眷,当时要给选一门亲事...”

      卫明姝正拿起茶盏,不禁又想起那噬人的眼神,手臂抖了一下。

      茶水洒出来半杯。

      “你怎么了?”

      卫明姝低头,拿出娟帕擦了擦衣上的水渍,恢复淡然,“没怎么...”

      “明珠觉得圣上会指哪家姑娘?”

      卫明姝一扫她的神色,沉默须臾,“县主放心,以当今圣上的作风,不会的。”

      当今圣上虽也算是明君,可疑心颇重,讲求权利制衡,像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境将领,又是外戚,当是会指一个清流读书人家的女儿。
      总之不会是她们。

      “我也觉得不会。”魏姝娩手指轻叩,看着案子的茶盏,轻笑道:“听说太子殿下快从徐州回来了,你打算如何?”

      她自幼和太子一起长大,约莫十一二岁时,皇后的清宁宫里就便不时会出现这个小姑娘。她自己喜画山水,卫明姝总在一旁看她画,太子有时也在,他们几个就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等再长大些,卫明姝总是在外扬言,要人同她比试,赢了再提嫁娶之事。
      听说去岁她不在时,太子当真同卫明姝比了一场箭。

      之后她回京时,刚好赶上太子选妃,那时已经闹到了非其不娶的地步。卫明姝只好进宫,向圣上和皇后要了封荐书,去弘文馆读书。
      当朝未有女子不能做官的规定,既入弘文馆,便是要走仕途,也算断了太子的念想。
      后来也只在弘文馆待了两个月,卫明姝便离开了,宫里那边也没有多说什么。

      说来这事一直是太子一厢情愿,可到头来还是传成了另一种说法。

      想来也是,大概没有人愿意去相信,有人会不想要这太子妃的名头。

      此事之后,卫明姝总有意躲着太子,谁知太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竟然找到了太后。如今的太后不怎么爱管后宫的事,闲来只爱操心小辈的婚事,二话不说便帮太子谋划,起初还会想些正经的理由,后来赏花,马球什么的便是信口拈来。
      这姑娘怕得罪人,便总往宫里跑。

      卫明姝也想到了这些乱遭事,抿唇道:“躲着便是。”
      只要皇后和圣上没有因为这些事厌恶她就好。
      她不想因此与东宫那边闹僵,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躲着...

      去岁太子没有娶亲,今年皇后怎么也会给选太子一位合适的太子妃,总要慢慢忘掉她。
      总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魏姝娩轻叹,“也罢,他回来我帮你挡。”

      卫明姝正要道谢,却听到门外婢女进来通传。

      来人她见过几次,是丞相夫人身边的婢女。

      婢女见到卫明姝,只委婉道:“小姐,夫人让奴婢带话,既是回来,便出去好好转转。”

      魏姝娩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叫帐内婢女收拾好东西,拽了那条弃在榻上的披帛,转头问道:“明姝可要同我出去?”

      卫明姝犹豫许久。

      世家向来不待见她们家,她曾也试过融入,可总是事倍功半,因此除了宫里的大小席面,平日也不怎么去世家的宴席。

      魏姝娩笑道:“那外面的人没什么好看的,你陪我出去作画,也算是转过了。”

      从前卫明姝常看魏姝娩作画,现下左右闲来无事,便应了下来。

      外面天色正好,春日和煦,早间露水早已不见踪影。

      尚未到正午时分,场边已经摆起了宴席,对诗酒令,弹琴斗茶,当场朝尚武,其中投壶尤为贵族男女喜爱,投壶场上围了好些人,欢笑声不断。

      魏姝娩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招呼人将东西摆好,坐在案前问,“明姝说画什么?”

      “你的画,哪能我来决定?”

      魏姝娩思索片刻,拿起画笔,眉梢一挑,眼中含笑,“那我画你好了。”

      卫明姝脸颊微红,兰芝都在一旁撇头偷笑。

      见她呆站在原地,魏姝娩只叫侍从移过来一扇白玉兰屏风和绣墩,用笔指了指位置,“就坐在那儿。”

      卫明姝坐在绣墩上,不敢转动身子。

      此处虽还算是人少,但还是会时不时有人路过,驻足观画。

      她眼睛来回乱瞟,“周围好些人,你要不画他们?”

      魏姝娩晃了晃手中的狼毫笔,摇头,“他们都不是美人。”
      沾好墨水,便开始勾勒起轮廓,“就画你,你自在些。”

      卫明姝只好松下肩膀,盯着她手中的笔,却是发现了反常,“你何时改用左手作画了?”

      魏姝娩手下一顿,刚勾好的轮廓瞬间洇染一片。

      她换了张纸,用镇尺压平,敛起神色,“想换只手画而已...”

      卫明姝还是觉得她神色有异,但也没再多问,静静坐在矮墩上看她作画。

      还没画多久,却听到远处倏然传来一阵拍手声,一男子身穿紫色锦袍,腰束锦带,绕过屏风站在她身边。

      卫明姝黛眉蹙起,站起身退了两步。

      魏姝娩在宴席上见过谌良两面,听说过此人传闻,康王府也素来与魏家不和,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她放下手中的笔,“你挡着我了。”

      谌良这才注意到魏姝娩,不予理会,只转向退出一丈外的卫明姝。

      兰芝挡在卫明姝身前,紧抿着唇。

      谌良绕过兰芝,示意身后的几个侍卫拦住她,脸上多了些玩味,手中的折扇“唰”地打开,似是要点上卫明姝下颚。

      身边的贴身随从不禁低下头。

      这周围人可不少,也就是康王府势大,否则指不定要怎么招人议论。

      这边随从还在腹诽,卫明姝已经抬手打掉了他的折扇。

      随从默默捡起折扇,谌良笑着接过,“卫姑娘上次说要同我比试,我仔细想了想,这投壶也算是箭礼的一种,今日刚好不少人都在投壶,也算为你我做个见证。”

      卫明姝顾及皇家颜面,只斜了一眼,“世子请自重。”

      魏姝娩却左手一拍桌子,大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登徒子拖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我喜欢会画画的...
    男人:我会,我真的会。
    作者:你会画人吗?
    男人:不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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