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云起》七根卤大肠

4、求死

　　长乐门坐落在青行山巅，而青行山距这儿，普通人要走上七八日才能到。虽然长乐门的修仙之人会御剑飞行走的更快些，可那长乐门是出了名的冷漠清高，若非有人上山求助，否则绝不会主动下山看上一眼。

　　也不知道这算是中了大彩还是踩了狗屎，竟然遇上他们主动出山，还刚好路过，并且好巧不巧的察觉到了邪祟的气息，加上有兴趣有时间有闲情跑来一看。

　　沈睇一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会儿，就是不想靠近。

　　她可一点都不擅长跟这种人打交道，三句话里头两句都带着要了命的古板，要不是这么说会被仙门追着打，她甚至想四处昭告，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一个个都像活死人。

　　时间不等人，既然青行山的仙长都来了，那她就必须......必须在那群人动手之前，找到小鬼。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远处打量，落在最后的那名少年疑惑的回头看了几眼。沈睇一赶紧缩回了脑袋，拍了拍大黑的屁股，示意它继续找地儿。

　　大黑很快找到了地方，它停在了一间柴房外头。狗子抬头又嗅了几下，忽然委屈的嘤嘤呜呜了几声，一溜烟的蹿回了布兜。

　　看来是这个地方没错了。

　　柴房很破，破的都不像是这个金碧辉煌的张家该有的屋子。柴房的门被一根粗长的闩卡着，门闩上落了锁，跟里头关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那锁又大又沉，好像生怕里面的玩意儿跑出来。沈睇一正想上前看看，柴房后头却忽然传来了人声。

　　“呔，晦气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叫我们过来送饭。家主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一人抱怨道。

　　“嘘！你小点声，你就不怕被里头那女人听到吗？”另一人连忙制止，像是在害怕什么。

　　“一个妄图上家主的床的婢女而已，有什么可怕。”那人不屑道。

　　“你没听说吗？”“听说什么？”“大家都说她和最近张家的事故有关。”

　　另一人人笑道：“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被关在这儿吗？”

　　那人左顾右盼了下，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听说她......是那小鬼的生母。”

　　他声音虽小，但奈何沈睇一耳力好，即使是再轻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家仆说，那侍女在早些年的某天夜里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爬上了家主的床，她运气好，直接就怀上了家主的孩子。怀胎的女人身材会变，当然是被发了现。大夫人得知后气得要死，处处为难于她，还叫人把她关来了这柴房七天七夜不给饭吃。她不敢闹出人命给自家当官的父亲添堵，却是虐待之事做的明目张胆。而张家家主哪敢反抗这蛮横的婆娘，只能听命于她。

　　可忽然有一天，这俩人转变了态度。

　　听说原因是他们某日求财之时遇上位贵人，那贵人指点了一二，便是叫他们利用那婢女腹中的孩子做成小鬼，困于家中，为其带来财富。但小鬼毕竟是邪门玩意儿，张家夫妇使了计让那小孩儿胎死腹中，再强行制成邪神。

　　本身就是逆天行道的伎俩，他们当然害怕自己无法控制它。那贵人教了法子便再也寻不着人，张家夫妇又敬又怕，便想了个馊主意，吊着那婢女一口气，觉得是以防万一别因生母的死亡刺激到小鬼。

　　这自私的夫妇不让她死，每日供她吃喝，好歹是饿不着；但却也让她生不如死，那饭菜里下了安眠药，没吃几口便要昏睡过去。她被没日没夜的关在柴房，见不着天日。

　　“呿！别胡说八道！叫人听去了可是要掌嘴的！”那人厉声呵斥道，“那贱女人只是做了越界之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已。”

　　“你不觉得怪吗？”“哪里怪？”

　　“要是大夫人看不爽谁，肯定早早地就找人揍死了。你不记得了吗？前些年那四姨娘就是这么死的。”“你这么一说......”

　　“若是如此，何必留着那婢女一口气。要我说啊，什么传言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养小鬼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故事。”

　　另一人终于害怕了，他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忙道：“快别说了，瘆得慌。”

　　“送完饭赶紧走吧。”“嗯，赶紧走吧。”两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沈睇一赶忙跟上前去。

　　靠近那间柴房，才能闻得到，那儿有股子说不上来的臭味。大抵是因为那婢女被关在了房里，吃喝拉撒都得在里头解决，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粪水和骚臭让人直反胃。不止是那些，沈睇一甚至还能闻到一丝......尸臭味儿。

　　难道他们口中的小鬼生母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两名家仆已经把房门打了开来。他们嫌弃的扇了扇空气，试图让那股味儿减淡一些。见里头一直没有动静，一名家仆踹开了门：“起了没啊！吃饭了。”

　　另一名也跟着抱怨道：“臭娘儿们，难闻死了。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呆......操！她死了！”

　　柴房里头吊着个人。

　　那是个女人，头发打着绺儿，她脖颈处拴着衣服结成的麻绳，麻绳高高的悬在房梁上，带着女人已然没有了生机的身体，随着微风，噼啪、噼啪的、一下一下地拍在柴火堆上。而她的脚边，趴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鬼影。

　　果然死了。

　　这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小鬼忽然受了刺激般的、发疯似的攻击着张家的人，这全权是因为他的生母——生母的状况，生母的健康，和生母的生死。

　　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张家用身边之人、更甚是亲骨肉制鬼，那么便必定会有反果噬于其身。这是他们自己造的孽，便也实属合情合理。

　　“喂......喂！你看到了吗？”家仆吓得快要尿裤子，他连连后退，还踩到了另一人的脚。而那人现也没心情再谩骂些什么，恐惧让他几乎站不稳，“那是什、”

　　话音未落，那鬼影忽地从门内窜了出来。

　　鬼影身形极快，仅一瞬间就把他狠狠地击飞了出去。男人的摔在了后面的花坛上，头破血流，而那鬼影并未罢休，欺身前去，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家仆的脑袋就被扯掉了下来。

　　血水混着脑浆四溅开来，圆滚滚的头失去了支撑点，咕噜噜的滚到了另一名家仆的脚下。他端着饭托，张着嘴，傻愣愣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家仆感到了脚边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正是方才满口说着事出诡异的同伴。

　　“鬼、鬼啊——！”

　　身长八尺的男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像女人一般的尖叫，直到他这时才看清楚，那鬼影只有成人半臂那么长，黑黢黢的，被层层叠叠的、让人背脊生寒的黑烟环绕着，看不清容貌，却是绝对能辨认得出——

　　那是个、也许应当是刚出生时大小的、婴儿。

　　“是、是小鬼......”家仆喃喃自语道。

　　远处的人听到了动静，隐约间能看得到有灯笼光辉闪烁着靠近。小鬼也听着了响动，它缓缓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家仆似是找到了机会，扔了手中的食盒拔腿就跑。慌乱间，家仆看见了站在暗处的沈睇一。

　　人类在害怕的关头总是会本能的抓住一切身旁的事物，他们会误以为那些东西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他们觉得，只要抓住，就定能获救。家仆飞也似地朝沈睇一跑来，也不管她是否真的能够帮到自己，只是口齿不清的凭着本能呼着“救命”。

　　可他同时也绝望的发现，面前的这跟救命稻草，竟然一动也未动。

　　他分辨不出少女是什么样的表情，或者说，他压根没有闲情去分辨那些没用的东西。他只想要赶紧，赶紧抓住些什么，就好像抓住了就能活下来一样。可天不遂人愿，在他就快要抓住沈睇一的时候，小鬼猛地冲了过来来。

　　过快的速度让它撞穿了这家仆的胸膛，血液、肉糜、肠液，一瞬间黑影一同被带了出来。家仆瞪着眼，目眦尽裂，大抵是内脏的破损牵扯到了面部的血管，他的五官处也淙淙的流淌下了浓稠的血泥。

　　家仆抓着沈睇一的裤脚，嘴巴一张一合，可他除了吐出些血与肉糜之外，说不出一句话，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挣扎着，渐渐地，便没了生息。

　　沈睇一却忽然笑了。

　　她揣着手，朝前走了一步，优哉游哉的蹲了下来，和那看不清面庞的小小身影对视着。

　　许是好奇这人为何和寻常人不同，不叫，不逃，甚至还主动靠近自己，小鬼歪了歪头，用原本应属双眼的地方直勾勾的对着沈睇一。

　　空气里透着血腥味和臭味，四周死寂，没有蝉鸣鸟叫，没有风吹草动，甚至除了远方正试图赶来的人群传来的朦胧声响外，再无一丝活物的气息。

　　沈睇一冷不丁道：“你能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