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外》莫嗒嗒

72、第 72 章

　　裴极这会儿明显气着，顾星维非常有眼力见，威胁点到为止，发消息给齐墨。

　　确认了裴极还没吃午饭，他第一时间点外送。

　　去卧室拿换洗衣服，进卫生间之前，又嘟囔一句：“昨天晚上也不知道给我洗个澡。”

　　裴极眼神随即飘来。

　　顾星维一脸幽怨地关上了门。

　　吹完头发，外送刚好到，顾星维神清气爽地在餐桌上摆摆好，岛台边裴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对着杯子在沉思。

　　顾星维走过去把他牵到餐桌前，他这才有点反应，瞥过来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顾星维拿起手机，多了两条消息。

　　陈瑞发来的。

　　“热搜的事情背后黑手是金瑜，你知道一下就好，什么都不用管，老方会搞定。”

　　“谭晨指定的传媒公司不在老方覆盖的范围内。”

　　顾家在娱乐圈有势力，但不像况野对艺术，直接渗透了一整个领域。

　　这也是他封杀梁志业时需要找裴书鸣帮忙的原因。

　　顾星维让陈瑞把谭晨要求的公司名字发过来，看完，他眉梢一挑，竟然和当年汪思源指定的是同一家。

　　“谭晨的事我自己收尾。”他回陈瑞。

　　下午两点刚过，顾星维全副武装收拾好，冲向沙发：“我要出去一趟，不确定几点回来，记得吃晚饭。”

　　说着，人也到了沙发前，倾身朝看书的裴极脸上啵一口，转身就溜。

　　许是最近接连出事，兴樾整栋大楼散发着一股死气。

　　顾星维停好车走到大门口，看到一道白色身影，快步走近，从头到脚扫一眼：“还挺像那么回事。”

　　卓南从兜里掏出一只手，伸过来：“先说清楚了，和之前一样，只堆资源，不保结果，汪思源能火肯定有运气部分。”

　　顾星维把谭晨的资料递给她：“那也得安排个靠谱的经纪人，不然影响我口碑。”

　　卓南笑了：“你也有口碑？”

　　顾星维微微摊开一只手：“信息生意的口碑——你要不也图点啥？毕竟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卓南看了看他，沉思了起来，片刻后，说：“欠着吧，我暂时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顾星维转头就走，卓南望着他的背影，他随意挥一下手：“好好工作啊卓董。”

　　卓南一愣，嗤笑一声，资料展到脸前，转了转车钥匙，往电梯口去了。

　　十几分钟后，白色轿跑在郊区的一家厂房门口倏地停下。

　　身着正装的人连忙到走上前迎，顾星维下了车，环顾四周，树荫少得可怜，百米内除了路边摆摊卖凉皮的奶奶，一道身影也没有。

　　超市都看不到一家。

　　目光回来，墨镜后面的色调较暗，他看着对方谄媚的嘴脸，“先带我去张友上班的时候常去的区域看看。”

　　对方诧异了一下，笑道：“要不去办公室，他之前常在的地方是仓库，环境不太好。”

　　顾星维微微歪过脑袋，莞尔：“我就喜欢环境差的地方，带路。”

　　仓库很脏很乱，地面和拖车都粘着斑斑点点，蓝色的货架上成箱的建材包装严实，周围摊着细细的木屑。

　　机油味和木头味掺在一起涌来，顾星维拽了拽鼻梁上的口罩边缘，沿着第一架往前走，目光来回扫，一丝细节也不放过。

　　逛完第一间，还有第二间，每间大几百平方，顾星维的鼻子没受过那么大罪，第二间逛到一半眉心就蹙起了一条痕。

　　第三间仓库逛完，他整个胃都在翻江倒海，接过接待员递来的矿水，先是漱一下吐进大大的垃圾桶，第二口才艰难咽下。

　　可整个胃里还是乱七八糟的味道，他忍着难受问：“听说张友在你们公司干了快十年了。”

　　接待员点头，“一开始是装卸工，干了六年多升职成了仓管，偶尔也会做做建筑工。”

　　顾星维：“出事之前还是仓管？”

　　“经理级别了，但只管仓库和装卸的事，业务方面不插手。”

　　顾星维眯起眼，有点本事，卖劣质建材居然能瞒过业务链。

　　他拧上瓶盖，嘴角泛起一丝似笑非笑：“调出他接手过的所有业务资料，我要看。”

　　对方神色一僵：“这……”

　　顾星维挑眉：“上面的人嘱咐的不够详细？”

　　裴书鸣要是敢坑他，他连禾乙都懒得踏，直接找到他爷爷面前去！

　　对方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看来裴书鸣下发的指令不太详细，顾星维故意提醒：“之前和张友打过照面的老员工也叫过来一下。”

　　果不其然，对方笑了笑，有点为难道：“他们都还在上班。”

　　顾星维懂了，手摸向黑色防晒衣外套的口袋，摸来摸去，摸到个车钥匙。

　　掏出来，阳光下泛着钻光，对方眼睛立即亮了。

　　他丢过去，对方接了个稳稳当当。

　　顾星维笑着问：“现在呢？”

　　“马上安排马上安排……”对方笑得合不拢嘴。

　　“汇集到发车点。”

　　“好！这就去办妥！”

　　一摇一晃的身影很快从眼前消失，顾星维又喝一口水，拧上瓶盖，回眸扫一遍仓库，转身抬脚往反方向去。

　　裴书鸣事先没安排妥当，他担心接待员会玩敷衍，调的信息会有误，干脆先去发车区摸摸底。

　　贩卖劣质建材，如果是长期选手，不说赚得盆满钵满，家境至少得是小康打底。

　　可是他上次调查张贵顺，找人探他们家的底，家徒四壁就算了，张贵顺拿到当年金瑜的捐赠肆意挥霍，没一点经济管理意识，完全不像平时不缺钱的消费习惯。

　　当时他觉得，张友大概是突然抽风，鬼使神差的做了这单生意。

　　今天听完接待员的描述，他才发现问题非常大——张友能瞒过业务链完成劣质建材贩卖，没能力也有胆识，最次也得有经验。

　　可是他的经济情况，却没办法对标长期选手。

　　更像是有人策划好了，他只是执行的其中一环。

　　所以当年警方接连调查周白晴、兴樾、禾乙、到后期怀疑金瑜，也都合情合理了。警方也觉得矛盾，这才愿意跟裴极一起忙了五年。

　　发车区身影不多，三五个，还有两个司机在车内午睡。

　　他没接触过这类圈层，也不知道直接上前搭话合不合适，掏出手机看了看，这里贼偏，叫外卖不方便，再看浑身上下，出门急，他平时也不爱戴配件。又摸口袋，唯一的白色轿跑刚刚送出去了……

　　思索间，不远处传来一道口哨声。

　　顾星维抬眸看去，一位蹲在蓝色货车前正吃着西瓜的大爷起身了，手摸向身后，掏出一个火机朝这个方向伸来，带着浓重的口音道：“缺火啊？我这里有！”

　　顾星维嘴角一翘，几步走上前，大爷指甲缝黑得不知道塞了多少日积月累的黑泥，他下意识往后退半步，摆手道：“找东西而已，我不抽烟，谢了大爷。”

　　对方的脖颈黑白两间，塞火机时，顾星维看得一清二楚，墨镜后面的一只眼睛眯起：“……大爷当司机挺久了吧？”

　　“我就说是来查班的富二代吧。”对方还没搭话，一位拧着水壶的另一位大爷走过来了，从头到脚扫他，笑着问：“小伙子，你爸是经理还是厂长啊？这大热天的，让你过来体验生活啊？”

　　平时跟人距离这么近，十有八有被猜出身份，顾星维有点意外，墨镜缓缓往上抬，跟他们大眼瞪小眼起来。

　　两位大爷怔了好片刻，同时诧异道：“哎哟我的天这么俊！”

　　顾星维：“……？”

　　不认识他？

　　后来的大爷迅速弯腰拿起一块瓜，递过来，“来娃，这么热的天还穿件长袖，快吃块瓜解解热。”

　　顾星维干脆摘了墨镜，接过，眼神不动：“谢了大爷——你们是这里的长期员工吗？”

　　“当然了，我们都在这里干了七八年了。”

　　顾星维太阳穴一跳，说：“真好，看来工厂业务挺稳定。”

　　两位大爷笑得更乐呵了，“是啊，好……所以你爸是经理还是厂长啊？”

　　“都不是。”顾星维张口就来：“我是张贵顺他朋友。”

　　两位再次顿住。

　　“昨天突然有厂里的人联系他，问他爸最近情况怎么样，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过那么久了，厂里居然还有人惦记他爸。”他游刃有余道：“他就想着来感谢感谢，可是他这段时间在备考司法，忙，这不，托我来问问。”

　　两位大爷相互对视一眼，笑容渐渐消失了，一个低眸吃起了瓜，另一个则点上了烟，视线飘向其他地方。

　　顾星维笑意不减：“我去办公室问了接待人员，他说不清楚，让我来这里问问，大爷，你们知道是谁吗？”

　　“那小子听错了吧。”叼烟的大爷语气淡淡道：“厂里没人会联系他的。”

　　顾星维故意道：“大爷此话怎讲啊？”

　　大爷眼神飘回来，完全没了刚刚的欢喜，甚至眼尾里闪出一丝鄙视：“跟他喝酒认识的吧？”

　　大爷弹一下烟灰，又叼上说：“张友没出事的时候他从来不关心他爸，出事之后他也就知道各种瞎玩，张友的赔偿款都快被败光了，这么个玩意儿，我们怎么可能联系他。”

　　顾星维又故意道：“不会吧，他说他跟他爸关系挺好的。”

　　“哼——”吃瓜的大爷突然冷笑一声，抬眸过来：“被骗了啊娃，这不是个好东西，大爷劝你一句，还是离远点吧。”

　　说着，两个人很有默契似的，一人丢掉瓜皮，一人踩灭烟，一起转身走了。

　　顾星维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跟上他们的身影。

　　一路跟到洗手间，他们拧开水龙头洗手，顾星维看一眼脏渍斑斑的镜子，走到中央。

　　“你还想干嘛啊？”两张面孔缓缓抬起，透过镜子观察他。

　　在花钱解决问题这项上，顾星维只在裴极面前失过手，他不信这世上个个都像裴极似的，他直白道：“了解了解张友和张贵顺的情况，咱们效率点吧大爷，我问几个问题，你们谁能答得上来，就给你们对应的信息费，大热天的，算是请你们喝冷饮了。”

　　两位大爷眯起眼，接着，其中一个关上水龙头，转身过来，甩着手上的水渍，“演电影呢娃？”

　　顾星维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开头打了个1，接着连敲几个0，手机扔到满是水的大理石上。

　　“一个问题这个价。”他说：“我随机抽问，答不答得上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行的话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

　　两位大爷像看笑话似的瞥向他的手机，看清数字后，两个人脸色瞳孔倏地放得贼大。

　　接下来的一分钟，顾少爷让他们打开收款码，先转过去两笔打个样，大爷脸红脖子粗，呼吸声乱得充斥着整个洗手间，嘴角像是被铁丝固到了耳根，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人到了一个树荫下，周围两堵墙，墙边都是杂七杂八的不知道多久没收拾的垃圾，碎砖、木块、塑料袋还有不知道扔了多久的脱了底的一只鞋子。

　　两位大爷各拎着两个小马扎跑过来，到了顾星维身前，其中一个上面放了西瓜，另一个递给顾星维。

　　顾星维很不习惯地坐下去，在两双紧盯盯的视线中，抛出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觉得张贵顺不是个东西？”

　　“因为——”抽烟的大爷指着自己的脑子说：“他嫌弃张友这里有问题。”

　　顾星维抱起了双臂，眉宇间透出狐疑。

　　“可能喝酒喝的吧，平时遇到屁点事就炸，还经常咕咕哝哝的一个人跟自己说话，一说就至少半小时打底，有人的时候骂得更凶，我们打牌的时候他也经常掀桌子。”

　　顾星维：“这和张贵顺有什么关系？”

　　“他儿子嫌弃他啊。”

　　顾星维一愣。

　　“所以我说他不是个东西，这年头哪有小子嫌弃老子的，“也就是张友，搁我打不死这小子！”

　　顾星维说：“家暴违法。”

　　“……哦。”对方默默后脑勺笑了起来。

　　顾星维想了想，又问：“您觉得张贵顺不是个东西，也是这原因？”

　　对方睁大眼睛：“这还不够严重啊？”

　　顾星维：“……”好像有点。

　　“你见过张贵顺吗？”他看向另一个人。

　　对方点头。

　　“你觉得他不是个玩意儿，也是这个原因？”

　　对方忽闪忽闪眼睛，思索片刻，说：“听来的算吗？”

　　“算。”

　　对方清清嗓子，分贝低了：“我听说张友突然想不开调包建材，是这小子撺掇的。”

　　顾星维撑起了下巴：“怎么说？”

　　“考到申城不容易，这小子是个大学生，脑子清楚的很。”另一人抢答道：“毕业了不好好当律师，非要去当模特，就以为赚得多，上班了跟他老板弄得不开心，还砸了他老板的车，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着，没赔钱还讹了一笔，脑子清楚着呢。”

　　话音落地片刻，被抢答的人眼巴巴看着顾星维：“这算谁的？”

　　顾星维公平公正：“你的。”

　　抢答的那人即刻眯起了眼。

　　顾星维笑了：“大爷，我可是说了，我这是随机提问，抢答可不算的哦，但是——”

　　他又补充道：“你们要是有答不上来的，对方答上来了，算的。”

　　那大爷抽一口烟，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