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外》莫嗒嗒

67、第 67 章

　　裴极看的是时元菱的。

　　顾星维绕到沙发后面，懒懒凑到他肩旁，陪他一起静静看了起来。

　　翻开，是一张大合照。

　　大概是放得有些久了，照片表面呈暖雾色，颜色看起来堪比专业人士调出来的。

　　上面约有三十余人，年纪都不大，背景都不简单，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周围一片废墟，只有几张桌子和帐篷，笑得一个比一个欢。

　　也有没表情的——罗娜。

　　导致她虽然站得位置不显眼，顾星维却第一眼就瞅到了她。

　　他只知道罗娜很知名，也知道这群长辈年轻的时候在某些酒会上打过照面，没想到他们二十八年前还朝夕相处过。

　　顾星维的目光越过靠在罗娜两边肩上戴着墨镜笑得很开心的项听和蒋洁，又瞥过双手抄着兜淡淡挑眉的罗冰真，她旁边空了约两个人的位置，然后瞅到了顾游。

　　……他这爹和现在区别很大，乍一眼他差点没认出来，穿着件藏青色防晒衣，也不知道拍照之前在忙什么，额角都是水渍，限量的运动鞋和黑色中裤上染了好几大块泥泞，笑得两个酒窝都快可以放鹌鹑蛋了。一只手抄着兜，另一边胳膊肘松散地搭在一个人的肩上，黑色运动手表表盘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

　　顾星维的嘴角抽了抽，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时看到的顾游是什么样，反正现在没办法把照片里这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当爹。

　　目光快速往左，原来，顾游搭的是裴嘉平的肩。

　　裴嘉平变化也挺大，站得比顾游靠后一点，运动鞋身上也全是泥泞，和顾游身上成块的不同，全是脚印。

　　顾星维又去瞧顾游身上的泥，怎么看都像是俩人互相飞踢过去的……

　　同款防晒衣，约是志愿站发的，他双手抄着兜，墨镜比项听的还大，遮住了半张脸，但笑得没顾游夸张，也没顾游那么随意。

　　这种笑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星维思索片刻，挑起一边眉梢——乔源偷偷看戴思若的时候也是这种笑。

　　他下意识去找祝津的身影，在人群中央找到了她。

　　祝津裹得很严实，防晒衣的帽子拉链拉的只剩下一双眼睛，动作却很夸张，明显故意搞怪。

　　一个这么花里胡哨还不够，她旁边的时元菱也是一个德行，活像俩有脸色有五官的影子人。

　　顾星维嘴角又抽了抽，继续往左细看。

　　这张合照下方日期是二十八年前的八月下旬，裴极也是八月份生日，按照时间推算，罗娜应该是参加公益的三个月左右后怀孕的。

　　他想知道，裴极他爸有没有可能也在照片上，于是在找哪个是已故的公众人物，可是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合照里的人没一个符合条件的。

　　这时，裴极的指关节动了。

　　顾星维侧过脸瞧他，不知道从这张相册里看到了什么信息，脸色比起刚刚沉了两分。

　　他皱了皱眉，倾身凑近一点，继续细看，尤其是男的。

　　确实有几位公共人物，不过要么是戴着墨镜，要么戴着帽子，不是左遮就是右遮，他也没办法从神态或者外貌上找出个符合的。

　　裴极翻页了。

　　连续几张都是环境照，坍塌成废墟的众多房子，砖都碎成了石子，各种材料雪白雪白的，担架上的伤员和救援队挤得密密麻麻。

　　又到了一张人像的，这张出镜的人特别少，罗娜、项听、裴嘉平、顾游，坍塌的墙缝里还有张熟悉又稚嫩的脸。

　　他掏出手机拍下来放大，瞧了好久，才看出是齐墨。

　　一瞬间，他大脑的神经都绷紧了，愣愣地又看向裴极。

　　怪不得上次在瑞士齐墨算计他，裴极什么都不掺和。

　　怪不得裴极走到哪齐墨跟到哪。

　　怪不得齐墨看起来不正常又看着挺正常……

　　原来是有罗娜这座桥梁。

　　接下来十几张都是拯救伤员的照片，时不时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但都站得零零散散的，各忙各的事情，不参考大合照，只看这些，实在看不出这群人像是在朝夕相处的样子。

　　尤其是罗冰真的态度——红色志愿棚下面，一群人喝水的喝水，洗水果的洗水果，打下手的打下手，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棚子的三米外，手里点着烟，一只手抱在胸前，半抬着眼尾瞥他们。

　　像是很看不惯，但又不得不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

　　唯一一张她表情最好看的，纪念册已经接近尾声了，病房里，齐墨半坐在病床上两只胳膊裹着石膏，罗娜和裴嘉平一人一边在上面写名字，顾游弯腰在桌子上扒拉着找笔，姚裕靠在墙上抄着兜刷手机，几米外，罗冰真倚在窗边，面无表情地在看文件。

　　照片翻完了，顾星维快速合上抽走，把顾游的那份往他手边挪了挪。

　　可是裴极却不看了，放到一边，起身了。

　　顾星维：“……”

　　他将两份相册叠起拿好，直起身子，看着裴极不紧不慢走到窗边，一点动静地看向了楼下的人工湖。

　　顾星维边瞧他边走向了打印机，万一哪天裴极又想看了，拷贝一份拿回去。

　　挨张复印中，机器声嗡嗡作响，顾星维的视线一直在窗边。

　　罗娜从未向外界说明自己有过孩子，裴极刚出生就被她送进了孤儿院，到现在挂在别人的家庭名下，五年前《浮华》出事，她没出面，任裴极名声扫地。去世之前也完全不考虑裴极，捐赠所有遗产。

　　罗娜去世了三年，裴极没办过葬礼，没参加过追悼会，还排斥别人谈论他的身世。

　　顾星维一直以为，这段母子关系早就四分五裂了。

　　可是此时看他这翻照片认真的神情，再想想那天他去墓园的事，还有，他和罗娜切断了联系，却和她的故人——项听，罗冰真，姜姜，齐墨，这几位保持着长期的相处的矛盾做法……他和罗娜的关系远远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

　　思索间，传来敲门声。

　　顾星维快速用一沓白纸盖住相册，语气不轻不重：“谁啊？”

　　“我们来送点喝的和水果。”时元菱的声音。

　　裴极转身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顾星维过去开门。

　　时元菱和顾游一起来的，顾星维侧身让路，一份满满的大果盘和两杯咖啡放到桌上，时元菱抬眸，“……吵架了？气氛怎么怪怪的？”

　　顾星维抱起双臂，将他们俩上下打量，完全没办法和照片里的联系起来，“聊人生谈理想，话题比较沉重。”

　　时元菱眨巴眨巴眼睛，和顾游眼神交汇一下，淡淡笑着问：“有时间聊聊生日宴的安排吗？”

　　顾星维眉梢一挑。

　　他一向很讨厌这种人杂到没边际的宴会，小时候也尝试过玩过消失，但不参加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比他去参加本身还麻烦，三天两头有长辈上门说要帮顾游和时元菱开导开导他，顾游和时元菱次次都要解释一波，那次解释了整整大半年。

　　麻烦，还不如出个面溜达一圈。

　　今年是在江东的家庭游轮上举办，长辈层的邀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时元菱把名单递给他，让他把自己要请同辈朋友名字添加后发给她，顾星维接过，发现后面中间塞着一张邀请函。

　　不用说就是给裴极的，他放到一边，“空了看。”

　　“那你们继续人生理想。”时元菱和顾游又对视一眼，笑着出去了。

　　门关上，顾星维再去看裴极，他一脸平静的，不说话，也没反应，也不知道刚刚留没留意到那张邀请函。

　　裴极虽然承认喜欢他了，却没想跟他确认关系的意思，他还没想明白裴极在顾虑什么，所以生日宴的事，还是等回去再说吧，在这里商量，倒整的他像逼人似的。

　　照片复印好，顾星维用透明文件袋装好，放到了在喝咖啡的裴极的旁边，拿着原版出去了。

　　二楼的书房有两位佣人在打扫，裴极和罗娜的关系，裴极不主动对他提，他也不想对其他人提，包括顾游和时元菱。

　　他向来懒得翻顾游和时元菱的过往，这俩人心思多，他担心自己突然反常翻旧相册他们知道后会多想，于是问：“我爸妈他们刚刚来过吗？”

　　两位佣人抬眸，同时摇头。

　　“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收拾。”

　　两人颔首后走了出去，门关上，顾星维书桌，将将两本厚厚的相册和他方才抽下来的基本摞到一起，拿起基本，走近书架塞了上去。

　　回来拿下半部分，一低眸，微微怔住。

　　纯白色的文件，放了二十五年还十分崭新，他缓缓拿起，翻开，看到婚姻协议四个字的抬头，长睫往下落一分，利落合上，和其他书本和相册一同也塞回了书架里。

　　裴极不愿意在这儿吃午饭，顾星维哄了两遍，他都坚持想法，没办法，顾星维只能带他回去了。

　　到家后，一下午顾星维都在写名字，发邀请消息，他这几年找裴极，全靠一群同学和娱乐圈里的点头之交帮忙，他清楚，这些人很多家里都有小企业，一般个人混的也不差，不缺钱，能愿意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主要是因为他的家境。

　　生日宴上商界名流居多，他每年都把这群人请一遍，只要到场都能拿到挺好的结果。

　　可是也有不领情的。

　　乔源每年一样的回复来了：“没空，礼物照常送。”

　　顾星维勾一下嘴角，往年拿他没办法，今年可不一样了，他把戴思若同意邀请的截图甩出去，一个字都不多说。

　　乔源：“？”

　　乔源：“顾星维你大爷的！”

　　顾星维没理他，去客厅找裴极了。

　　这才是他真正想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