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妹妹出事了 ...
-
另一边。
柳羌走出死胡同后,顺着街道绕啊绕,绕啊绕。整整绕了半个时辰,这才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界。
她重新去了七巧阁,看了给柳果定的首饰样坯后,就回府了。
在路过一家成衣店时,柳羌看着自己裙子上不小心染上的血迹,心中犹豫几番,还是怕妹妹担心,决定还是换一身衣裳,并把它弄成了皱皱巴巴的样子。
果然,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回到府里,她刚踏入大门,就正好遇上一脸焦急,急匆匆的准备出门的柳果,她的身旁正好跟着她的丫鬟。
瞧见她时,两人还愣了愣,随后,赶紧小跑着向她跑来。
柳果一把拉住她的衣裳,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打量了个遍,见没受伤后,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阿姐,你今日出门实在是太危险了,方才春桃与我说起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柳羌安慰道:“我没事,只是被人群挤走了而已,没受到什么伤害。”
柳果一脸后怕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姐,下次出门,你一定要多带两个丫鬟。”
柳羌浅笑着点了点头,道:“好,阿姐知道了。”
站在柳果身后的春桃瞧见她换了一身衣裳,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柳羌看见,赶紧用眼神制止了她。
春桃乖乖闭上嘴巴。
柳羌见此,这才重新看回柳果,道:“果儿,阿姐身上的衣裳皱了,我先回院子了。你也回去吧,等会儿我会去你的院子,检查你的功课的。”
一提起功课,柳果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闷闷不乐道:“好!”
柳羌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刚进去,她就赶紧命人打热水上来,舒舒服服的沐浴后,这才起身,重新梳妆好,往柳果的院子去了。
今日的事情,她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小插曲。
接下来的日子,柳羌就没有经常出门了,一直在府中看医术,练字,顺便抽查一番柳果的功课做的如何。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院子里的桂花开了。
十月金秋,桂花香。
柳羌放下手中的医书,看着窗外含苞待放,桃李争艳的美景,缓步踏至了窗前。
她揉了揉眉心,眉眼有些忧愁。
她最近总感觉自己的医术遇上了瓶颈,半分不得寸进。
回忆起幼时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的医术有宫中御医指导,进步极快。
只是自八年前父亲战死沙场以后,她就再也找不到人指导她的医术了。
她虽有些天分,可碍于女子身份,再加上父亲离世,先前指导她的御医并不乐意再次指点她。
思及此,柳羌也只能深深的叹一口气,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次请教一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吧。
想起当初,她想要学习医术的初衷,也是为了果儿。
那时候的哥哥在国子监内读书,一月才能回来一次,父亲又驻守边疆,所以家中就只有她,祖母,果儿三人在家。
祖母不喜欢女郎,所以在果儿才刚满一岁的时候,就把府中的奶娘打发了出去。
没了亲近的奶娘,果儿在夜里就常常哭闹,自那以后,她的身体就变得极差,时常生病了。
府内本是有府医在的,只是祖母从来都不允许府医来给果儿看病。
是以,她不得不让人经常去外面请大夫。
这一来一回,时间一长,果儿的病情就经常被延误,甚至,还有一次差点遇到了生命危险。
父亲常年待在边疆,她虽与父亲说过此事,但父亲从来不信,反而斥责她不敬长辈,罚她跪祠堂。
久而久之,她也不爱与父亲提这些了。
父亲虽然对她们也很好,可就是在祖母这一事上,从来都拎不清楚。
索性她就自己学习医术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医术虽说不上万中无一,但也绝对精湛,只是她极少在外面泄露此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会医术。
这也算是,她和柳果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柳羌看着窗外零星点点往下飘落的桂花花朵,嘴角微翘。
忽然,一缕泛着凉意的风从窗棂间吹过,掀起了她的墨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一旁的春桃见状,赶紧拿了披风过来,轻轻披在了柳羌的身上,轻声道:“郡主,起风了,快别站在窗边了,小心感染了风寒。”
柳羌回过身去,道:“没事。”
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果儿回来了吗?”
春桃摇摇头,道:“还没有。”
柳羌蹙了蹙眉,抬头望了望窗外,只见原本阳光明媚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天空阴云密布,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一般,带着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息。
她心下有些许不安。
快下雨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近日,祖母她们老是催促果儿去和祝国公府的大公子见一面,果儿不高兴,她也三番五次的挡了回去,只是她们一直不死心,每次请安,都提起这事,果儿觉得心烦,就与她说约几个好友,一起出去到京都郊外散散心,眼下天色都这么暗了,也该回来了。
柳羌唤了春桃,就当她准备让春桃出去把柳果喊回来的时候,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自院外响起。
紧接着,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就冲了进来,跪在地上,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带着哭腔道:“郡主,二小姐…二小姐她,出事了!”
柳羌忙站起身来,眉头皱得死死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下人,心里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问道:“果儿出什么事了?”
那下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二小姐,二小姐在郊外游玩时,一不小心遇到了劫匪,劫匪劫走了二小姐,我们报官了,但是....”
柳羌身形摇摇欲坠,但还是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抖道:“但是什么?”
“但是,二小姐她....”
柳羌控制不住的怒斥道:“你快说啊!!”
那下人眼睛一闭,心一横,语速极快道:“但是我们去晚了,劫匪掳走二小姐后,欲凌··辱她,二小姐不从,被劫匪杀死了。”
听到这话,柳羌再也忍不住了。身子一晃,就那么瘫软在了地上,神情呆滞而又带着不可置信。
眼泪不停的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滑落。
一旁的春桃赶紧上前想要扶起她,却见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推开了春桃的搀扶后,就走向了跪在前方的下人,强撑着悲痛欲绝的问道:“果儿现在在哪里?祖母她们知道吗?”
下人忙嗑了个头,哽咽道:“二小姐....在月映山,老夫人她们还不知道。”
柳羌听完,忙丢下一句“我回来前,不允许告诉祖母她们这事。”后就匆匆离开了。
她提着裙角就是往月映山奔去。
她要去看果儿,要抢在祖母和伯母知道这事前把果儿带回来,不然,祖母和伯母是一定不会允许果儿进府的,她自小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了解她们的性子,像果儿这种不明不白死在外面的女郎,只能被随意的丢弃在山林里,连家也不能回。
那可是从小就和她相依为命的妹妹。
她的妹妹,她怎么能允许她像个破布一样随便丢在荒野里。
她要带她回家。
柳羌一边跑,一边眼泪不停往下流,悲痛欲绝,整个人魂都没了般,跑的跌跌撞撞的,连发间的发簪掉落了都不知,只是一个劲的闷头往前奔去。
风吹过泪水带起凉凉的苦涩,眼泪逐渐模糊了她的眼眶。柳羌一时不查,便踩到了自己的裙摆,随着剧烈的“刺啦”一声,裙摆碎了。
她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泪已涟涟的脸庞染上了惊惶的神情。
眼看着她就要摔倒在地时,突然,手臂一紧,紧接着,她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提拉了起来,重新站好立在原地。
她忙转过头去,见是一位身穿黑色衣裳,头戴银冠的少年郎。
他的皮肤白皙细腻,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柳羌没有心情去关注他到底长得怎么样,她心里还念着柳果,低着头对着他说了一句“谢谢”后,就忙提着裙摆又要往前奔去。
但哪知,那少年并不放开她的臂膀,反而抓的她的手臂更紧了。
柳羌没能离开,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有些不满,因为自己没有给他什么好处,于是赶紧把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抓住他的手就是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
她还忙着去见还在月映山里的妹妹,于是,连说话声都带上了哽咽。“我身上只有这些银子了,都给你,麻烦你快放开我,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少年郎并没有接受她的荷包,反而重新还给了她。
他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说完,他看着柳羌有点茫然的眼神,于是又忙补了一句。
“这样跑,你会摔倒。还有,救命之恩。”
听他说完,柳羌冷不丁就想起了前段时间她在死胡同里救得一个人。顿时,她眼眸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死胡同里的那个人是你?”
他当时伤的那么重,她还以为,他有可能死了,她回家后,倒是有命人再去那个死胡同里看看,但是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少年点了点头,嘴唇紧抿着,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她盯着自己的目光,眼眸往下垂了垂,耳尖染上了微微的薄红。
“你好像很着急,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说起这事,柳羌也没有空去深究他离开后发生的事,忙道:“我要去月映山。”
说完,她就转头四处寻找了起来,眉头微皱。
没看见哪里有马车啊。
他怎么送她?
哪知,少年脸庞微微爬上了一丝红晕。
他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身,轻声道:“得罪姑娘了。”
随后,柳羌就感觉自己像是飞起来了一般,落在了房屋的瓦檐之上,像一只灵巧的鸟雀,不停穿梭在屋檐上,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柳羌就到了月映山。
两人落在山下,一处林间小缝隙里,少年放开了她纤细的腰肢,柳羌一个劲往前走去,少年快步跟在她身后。
穿过一道密林,柳羌就看到了被丫鬟守着,身上被一件宽大的衣袍盖住的柳果。
她目眦欲裂,眼神里满是悲痛。
“果儿!”
柳羌跌跌撞撞的向她跑去,泪如雨下。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些日子还对自己依赖撒娇的柳果,现在了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有几道十分明显的红的发紫的巴掌印,眼神一脸惊恐的看向前方,像是在害怕什么。
她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脑袋上有一个很明显的血洞…
柳羌跪坐在她身旁,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嘴唇,睫毛飞快颤动着,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柳果生前遭遇了什么?
她这副模样,柳羌实在是无法接受,妹妹死前遭遇的一切。
她明明,明明还有两月的时间,就要及笄了…
她从小,一点一点带大的妹妹,就这么没有了。
柳羌终于忍不住了,抱着柳果就是狠狠的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阿姐来晚了,阿姐没能救得了你!”
柳羌边哭边骂自己。
“若是阿姐今日没有允你出门,让你待在家好好温书。”
柳羌把头深深的埋进柳果的怀里。
瘦弱的双肩不停的颤抖,嘴里不停的喃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阿姐不好,都是阿姐不好…”
她的眼泪打湿了柳果的衣裳,只是,柳果再也不能回应她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无言的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往日言笑晏晏的面容无声的停滞了,被定格在了恐惧上。
站在一旁的少年沉默的看着柳羌,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对她伸手出了手,想要触碰到她瘦弱的肩膀。只是,还没触碰到她的肩膀,就又猛地收了回去。
他低着头,嘴唇都快被抿成了一条直线,呆呆的立在她身旁,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他从来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更不会安慰人。
他帮不了她。
亮如晨星的眼眸缓缓暗淡了下去,漂亮的瞳孔里逐渐蒙上了一层阴云,好像带着难过,又好像是失落,太多了,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清。
一旁的丫鬟也紧紧跟着柳羌跪在地上,泪眼模糊。
“小姐....”
时间好像过的很快,又好像过的很慢...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了一旁的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随着雨越下越大,雨水逐渐打湿了三人的衣裳。
柳羌像是没感觉到一般,声音都哭哑了,只是抱着柳果,眼神无神的看着前方,无声落泪。
雨水混合着泪水顺着她的脸庞不断往下滴落。
慢慢的,她没有再哭了。
她双手紧紧的抱着柳果,感受着她渐渐失去体温,变得十分僵硬的尸体,眼神茫然而又呆滞的看着前方,脑子一片空白。
她该做什么来着?
有些想不起了。
乌云笼罩着整个月映山,渐渐的,天色昏暗无比,白日逝去,黑夜来临。
雨水打湿了土地,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泥泞,打脏了柳羌的衣裙。
秋日的风吹过,本就阴冷的雨天更是冰寒刺骨,柳羌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一颗心就像是被浸透在这冰冷的雨水中一样,寒冷刺骨。
忽然,雨水停了。
柳羌头顶上方传来了重重的“滴答”声,像是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
她茫然的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天色已黑,一道暗暗的烛光从旁边传来,照亮的灰暗的伞面。
是一把青灰色的油纸伞。
柳羌呆呆的转头往旁边看去,只看见了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年郎正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伞站在她身边,漆黑的瞳孔正默默的看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似哭似笑的道:“你还没有走啊!”
少年郎道:“没走!”
柳羌道:“谢谢!”
少年郎道:“不用谢!”
柳羌十分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默默的垂下眼眸,低下头去。伸手轻轻抚过柳果死不瞑目的双眼。
随着她的双眼合拢,柳羌用被雨水沁湿的袖子擦了擦她的脸。
就好像,她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了一样。
安静的雨夜里,除了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再无其他声音。
她想起来了。
她要带妹妹回家。
柳羌蹲下身子,在丫鬟的帮助下,用瘦弱的身体背上了失去呼吸的柳果,一步一步往京城走去。
她咬着牙,额头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本就被雨水打湿的秀发一缕一缕的贴在了她的脸上,再加汗水,柳羌又冷又热。
但她浑然没有在意到这一切。
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柳果的身影。她实在是不相信,劫匪的出现和妹妹的死亡是意外。
天子脚下,京城郊外,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劫匪,还抢走了妹妹。
一定是有人暗中作祟,对付妹妹。
只是,不知道是家里人,还是外人了。
回想到这些日子因为拒绝和祝国公府大公子见面而对她们爱答不理,态度格外冷漠的祖母,柳羌垂了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