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摘除 ...
-
玻璃窗上倒映着婆娑树影,审讯室里面灯光通明,强烈的白炽灯光落得满地都是。
邬霜忐忑不安地坐在监控室,聚精会神地盯着里头的动静。
很快,江尧便将万境桂带进了审讯室,书记员则是上次被唤作“毛子”的年轻男人。
万境桂似乎对于这套审讯流程并不陌生,进屋后异常自觉地落座,将戴着手铐的双手搭在膝盖上面。
江尧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所有准备工作已就绪,这场期待已久的谜底终将被揭露。
邬霜平静又淡然地注视着监视器,内心却是极度的忐忑和不安,看着万境桂苍老病态的面容,从小到大的记忆都逐渐恍惚起来。
江尧瞥了眼斜上方的镜头,似乎知晓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这边。
他轻轻咳嗽两声,从这次的拐卖案入手,开始对万境桂的审讯工作。
“根据相关证人进行指认,在这次拐案转运过程中,你和钟文武的手上并非只有一名女童,还有一名男童也跟着你们在周转,是与不是?”
万境桂的脸颊和下巴冒出了一圈又短又硬的斑白胡茬,眼眸深陷在刻满皱纹的眼窝里面,一个抬眼的动作依稀还能瞧出狡黠和狠厉。
只短短的一瞬,他又将头垂了下去。
“说话!”江尧不耐烦地催促道,“钟文武和李慧都已经交代清楚了,究竟是与不是!?”
“是。”万境桂哑声道。
“据李慧交代,她将两个孩子交到了你和钟文武的手里,再由你们分批次将孩子送到各自买家处,所以另外一个孩子呢?”
万境桂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想,索性一口咬定一句话:“我不知道。”
江尧皱了皱眉,一听便知道这是他与钟文武事先就约好的说辞。两人在审讯过程中,都表明自己不清楚情况。
邬霜也瞧出了他在说谎,交到他们手上的孩子,他们却企图撇掉关系。这番说辞简直漏洞百出,行为也实在是愚蠢不已。
江尧:“说下你们中途所有的转移点,想清楚了再说,一个都别漏掉。”
万境桂又报了几个地名,与钟文武提供的地址大同小异,听上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江尧也没怎么负责这起案件,主要的还是得交给专案组,再次搜查、调控所有途径地,找出关于昊昊的重要线索来。
“行,这事儿你不知道。”江尧从文件夹里翻出张旧报纸的复印件,然后扔到了万境桂的面前,双手抱臂提醒他,“那你又看看这个。”
“这个你总不能不知道吧?”
万境桂瞥了眼标题为「吴兴市私人洗脚会所“凤姐”被杀一案!」的报道,瞬间明白过来他又想问什么事。
“警官,这件事情我前几天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我没有杀这个女人!究竟还要我说多少遍啊?还是说你们年纪轻轻的,也患老年痴呆症了吗?”
江尧加重音量警告道:“好好说话!”
“警官啊,人真不是我杀的!你们之前不是说人证是我那便宜女儿吗?她说她亲眼看着我从楼上跑下来的……”
“那你们倒是把她给我找出来啊!我倒是要好好问问清楚了,她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诬陷老子爹小心天打雷劈啊!这个没良心的小娼|妇……”
邬霜见他因情绪激动额间青筋暴起,甚至一口唾沫啐在地板上,恶狠狠地嚷嚷着诬陷和不公平。
“把人找出来啊!我们父女俩也叙叙旧,我看她就巴不得我死!我死了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邬霜听着他的叫嚣声不断传开,双腿不受控制地后退两步,手心和后背开始冒出薄薄的冷汗,心口闷闷的直犯恶心,正是因为他强调的“父女”关系而产生的生理性不适。
他担得起“父亲”这个称呼吗?
邬霜在心底冷冷道。
如果不是隔着这层玻璃,她怕是真要冲出去表明身份,然后与万境桂好好分说一番。
她知道万境桂方才这番话其实别有用心,他肯定知晓“万霜”的失踪,说不准还生死难料,料定没人能出来指认他。
江尧赶紧出言制止他接下来的发疯行为。
“万境桂,你听清楚,我们现在合理怀疑你涉及另一起失踪案!请你保持情绪稳定,想清楚后,如实交代!”
万境桂刚刚落到椅子的屁股又挪了起来,“又是什么玩意儿?你们这是往我身上泼污水泼习惯了吗?”
邬霜拧着眉从镜头里看着他,真怕他接下来会冒出句“我可是合法公民”。
江尧敲了敲桌面:“坐下!”
万境桂对着江尧他们骂骂咧咧的,冷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坐了下来。
“2012年-2015年间,你在什么地方?”江尧没有直接透露邬嘉望失踪的时间,故意将时间段扩大得模糊不清,方便找出万境桂回答中的漏洞。
万境桂用手臂砸膝盖:“这我哪儿记得清楚?”
“又记不清楚了?”江尧冷笑一声,“你的事,还有谁能比你更清楚?老老实实交代,别想着耍花招。”
万境桂断断续续喘着粗气,过了两分钟才道:“前几年我都在东北。”
“2010年的冬天,经人介绍我去了沈阳,后面又去了大连,最后就待在了黑龙江。”
江尧瞥了眼毛子的记录本,又接着问:“去这些地方做什么?”
万境桂挠了挠膝盖:“开过黑出租,也干过早市,大大小小的活儿都试过……但是我身上有通缉令,也进不了大厂。”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年。”
“具体时间!”
“就两三年前的样子。”
江尧又问:“回来做什么?”
“之前在东北的活计没了,我不回来留着做什么?”万境桂反问。
“意思就是你最后长居黑龙江?在那里做什么?还是那个问题,又因为什么回来?”
万境桂来回扫视两人,索性也不瞒着这事:“挖中药。”
在场的人顿时都反应过来,万境桂口中的挖药材是件什么事。前些年大力整治破坏自然生态的行为,南有西双版纳、玉溪等地,北有大兴安岭、小兴安岭等生态区,出现大批偷采珍贵的野生药材分子,然后再将各类药材转卖给药商,从中获取利润。
“2014年下半年,你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回来过?”
万境桂忽地抬起头:“你说的失踪案,就是这年失踪的?失踪的人到底是谁啊?”
邬霜稍稍捏紧了拳头,万境桂刻意拉长语调,这种姿态和模样像极了挑衅,也像极了故意而为之。他为什么要这般问?他一定知道嘉望的线索!
“好好回答刚才的问题!”
万境桂忽地笑了:“我说你们警察真挺没用的啊,失踪案找不到真凶,就想平白无故安在我身上?”
“2014年,你会过宜川没有?”江尧警告道。
万境桂:“没有。”
“如果是发生在宜川的失踪案,那你们可真就找错人了……我一直都待在黑龙江。”
江尧稍稍坐直身子:“那年的九月份,你在什么地方?”
将时间具体到某个阶段,任何人都会懵上片刻,万境桂也不例外。他只好虚着眼睛盯着桌面,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况。
邬霜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她在心底悄悄想着,不管他用什么为借口,只要撒谎了肯定会露出破绽。
嘉望的短讯写得清清楚楚,他在失踪前分明已经见过万境桂了!
“我在哈尔滨的村子里躺了将近两个月,从八月底一直到十月份。”
江尧不免疑惑,他怎么会记得这般清楚?时间又恰好与邬嘉望失踪的时间错开,这未免也太过于凑巧了吧?
“发生了什么事?”
“那段时间在小兴安岭挖药材,撞见保护区的人来巡山。担心被抓住,我就从山崖上面跳了下去,人没死倒把腿给摔断了。后面工友带我回了他老家,我就在那儿修养了一段期间。”
“你们要是不相信啊,可以去问问当地村民。我那工友的街坊邻居,甚至村委会的书记领导,都晓得我在那边养过伤!”
江尧瞥了他一眼,短时间内也无法判断他所言的真假。
“我们自然会去查,把你那工友的联系方式和老家的详细地址说清楚。”
毛子赶紧拿笔记下了关键信息,随后将万境桂工友的联系方式转交给江尧。
万境桂嘿嘿笑了两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哎,警官!所以失踪的人到底是谁啊?”
江尧接过那半张废纸,转过身狠狠瞪了他一眼,拿上手机走出了审讯室。
邬霜看着这一幕,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
申请其他省市的联动调查耗时很长,得到当地公安开出的结果时,时间已经将近傍晚。
邬霜的心在这整天都是悬着的,宛若气球被蓄满了水,鼓鼓囊囊的,就挂在五十米的高处摇摇欲坠。
江尧得到最终调查结果后,立刻打电话将邬霜叫了过去。彼时又到了饭点,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去食堂吃饭了,只剩下两个值班人员留在原地等候临时通知。
江尧一边抽烟一边研究手头报告,随后冲着门外的邬霜使了个眼色。
邬霜忐忑地推开门。
察觉到人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江尧才将纸质报告递了过去:“看看吧。”
“现在基本上能排除……万境桂在邬嘉望失踪一案上的嫌疑。”
邬霜紧握报告的手开始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眼底慢慢升起一股说不明的情绪,是怀疑和坚定的不可置信。
“不,不会的。”她斩钉截铁道。
“嘉望给我讯息不会有假!他那天就是碰见了万境桂!就是因为碰上了他才会突然失踪的……”
“万境桂呢?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察觉到她的情绪逐渐失控,江尧赶紧将人拦了下来,他厉声呵斥道:“你又在发什么疯!?赶紧给我坐下!”
邬霜慌乱无措地停在原地,紧张到呼吸都跟着一窒,那个蓄满水的气球终究承受不住重量,“啪嗒”一声坠落到地面,霎时间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不是这样的,江队。”
“万境桂他一定在说谎,证据也是可以伪造的,不是吗?”
“你……他,他刚刚在审讯室,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在挑衅我们吗?”
邬霜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江尧也挪开椅子站直身来,抬手把烟掐灭在花盆边,两步走到邬霜身边接过报告来。
“报告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他将报告抵在她面前:“难不成当局还能帮他作假吗?”
江尧的个子很高,挡去了周遭的光。邬霜看着报告上鲜红的章印,所有的思绪都在不断坍塌瓦解。
“哑柳村的证人都能证明万境桂所言不虚。”
“2014年8月底,万境桂和工友蒋善德回的哑柳村,两人均搭乘了蒋善德表哥的小货车;此外蒋善德的父母和妹妹都能证明,万境桂在哑柳村暂住了两个多月。”
“除此之外,村委会的李某、杂货店的老板都与万境桂长期接触过。”
江尧看着情绪崩溃的邬霜,继续道:“至于邬嘉望失踪那日,正值蒋善德母亲八十岁大寿,不少村民都曾在他家看见过行动不便的万境桂。”
“由此,万境桂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邬霜摇着头连连后退两步,“不在场……”
那嘉望当年在宜川遇见的又是谁?
邬霜焦急地走上前,拽着了江尧的胳膊道:“短信,嘉望发来的短信……江队,你之前也见过的不是吗?嘉望说他看见我爸爸了,他真的看见万境桂了!我们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线索!”
“你冷静一点!”江尧扯开她的手。
但是见这姑娘着急的模样,江尧还是不忍心呵斥,也只能轻声给她解释:“是有那条短信不假,但万境桂的不在场证明,也不假!”
“从时间、地点、甚至他的行动能力来讲,他都没有机会伤害邬嘉望!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只是现在我们的线索又回到了那条短信……”
邬霜红着眼眶看着他,铁了心地钻牛角尖,就是揪着万境桂不愿放:“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们不妨猜测一下,那条短信的线索或许另有其意呢?可能是邬嘉望在遇害之前认错了人?毕竟天下之大,相似的人也常有。”
江尧停顿两秒:“往复杂的方向想,这条短信究竟是否出自于邬嘉望之手,现在也有待考量了……”
邬霜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思考着江尧这话里的意思。或许这条短信不是嘉望发的呢?
或许是嘉望在失踪前,那人故意用他的手机,留下一条意图不明的短信呢?
再往深处想,如果对方也知晓她的生父是在逃多年的通缉犯,并且在短时间内难以落网,故意将所有疑点都推到万境桂身上呢?
……
邬霜脑海里撞出的想法有很多,疑点重重,迷雾团团,但是嘉望留给她的线索屈指可数。
真相究竟是什么?
“江队,我想见见万境桂。”
“我想亲自问问他。”
邬霜恳请道。
江尧挠了挠头发,左右为难:“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没有办法答应你亲自见他。”
“江队,我现在已经平复下来了!”邬霜放大声量。
江尧也懒得拆穿她:“你要想明白了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哪有半分平复下来的样子!”
“这件案子疑点重重……”
“所有事情都围绕着万境桂,您就不觉得很是蹊跷吗?”
邬霜仔细与他分辨着其中关系,蓦地又想起关键的一处来。
胸针!
在董倩家找到的胸针。
“还有一件事,还没跟你说……”邬霜忽然缓过神来,“你先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话毕,邬霜匆匆转身去寻那件关键证据,只剩江尧停在原地点了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