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荷尽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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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出世，三界四洲魔气当道再无万千神曜，唯有苍穹紫黑颜色，断壁残垣中众生悲苦，妖魔肆虐。
一声声“恭送魔神”中，御龙舆辇往仙界长泽山衡阳宗而去，这位姓名不为人知、恶名昭彰三界的魔神刚被一介小仙所伤，也因此未能夺得天地间唯一能够斩杀他的神器——过去境。
而衡阳宗中黎苏苏正施法将她从过去境中所见的幻象展示在兆悠真人与衢玄子面前。
彼时少年凡人受尽欺压的魔神苍白得可怜，漫天大雪中有一袭红款款走进他身侧，生来无心无情的魔神在他们讶异至悚然的目光里露出了乖巧弱质的笑容，紧接着画面转换成了战场之上红衣女将血战力竭万箭穿心，魔神目眦欲裂的场景。
幻象很快随着过去境碎片的法力暗淡而消散，兆悠真人却似恍然。
“万年之前，神魔大战，诸神陨落后化为神器散落四方，宙神稷泽陨落，这过去境就是由他一目所化，由我逍遥宗保存至今。若能以阵法熔炼神器，便能彻底释放其中所贮存的神明之力，他的神力可以穿梭时间，回到过去找到那位曾经存在过的命定之人，叫她杀了澹台烬阻止魔神出世。”
黎苏苏疑惑重复。
“命定之人？”
兆悠真人点了点头，衢玄子却黯然神伤地别过脸去。
“五百年前曾有一神谕，言明魔神将出唯一人可制，然而我们得到神谕时那唯一一人却已亡故。”
黎苏苏连忙追问道。
“那人是谁？”
兆悠真人此时重重叹气，看向衢玄子，衢玄子强忍悲意答她道。
“是你的阿姐。”
“什么？阿姐！阿姐她不是……”
“我女羲和为渡情劫历凡尘，一去十数年不曾返，待得神谕临世，却见她命魂灯灭，再无归期。”
衢玄子哀痛难抑，正色对黎苏苏叮嘱道。
“苏苏，你要记住澹台烬生为魔胎，身负邪骨，汲取人间的怨恨和痛苦来积蓄力量，一旦痛苦达到顶点，肉身死去，邪骨就会醒来，他立刻蜕变成魔，你要记得找到方法，让你阿姐铲除他。”
“我知道了，爹爹。”
殿内兆悠真人驱动法阵，殿外澹台烬以屠神弩屠杀尽仙门，款款进殿信步闲庭，正当他欲破阵法结界时却见过去境碎片灵气凝结聚以形容，竟成了一女子影像。
也是这女子轻飘飘展臂便将这位杀尽仙门口称要让此世再无仙骨的魔神拦于阵外。
心念之间毁天灭地的魔神甚至发起颤来，似惊似惧，不敢置信。
“你竟还在、哈、你竟还在！你怎敢还在！我将三界四洲倾覆动荡之时你不肯来，如今又来见我作甚！”
只见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
“因我败了未能阻你成魔，今日稷泽目启，我好作弊再与你比上一比，不知魔神大人意下如何？”
那边的阵法开启，黎苏苏在回到五百年前前的最后一眼是对立的红与黑。
五百年前盛国。
俊秀清朗的蓝衣公子虽是击退了欲行不轨的山贼，却对兴奋上前的黎苏苏避之不及，眉头蹙得像高峰。
“叶三小姐请自重，我虽缘浅与羲和退婚，到底你是她幼妹我不该袖手旁观，但还望你莫要得寸进尺。”
还不等黎苏苏说些什么，就见他拂袖而去，很是怫然怒态，她不解地向春桃打听。
“那是陛下嫡出的六皇子，人称山茶花殿下，也是您长姐曾经的未婚夫。”
“长姐？曾经？”黎苏苏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对此显然是万分疑惑，只是春桃抬眼看了她一次又一次，到底没说什么，只道，“您的长姐叶羲和乃是盛国女将军，人称明昭将军。自幼有仙缘与六皇子同入仙门，后因言说欲守疆征战而早早出师，回盛国戍守边疆，平日里少回盛京多在戍边，您对此好像颇有微词。”
黎苏苏见她神色闪烁，顾左右而言他差不多能猜到真实情况，想来这“颇有微词”可能又是极具叶夕雾特色的难以言表，也只好尴尬一笑，又思及春桃口中的小姐您爱慕六殿下许久，不禁腹诽。
叶夕雾啊叶夕雾，你居然喜欢你曾经的未来姐夫，你果真是没有廉耻心啊。
不过，这叶家长女既叫羲和，又和长得与公冶师兄一般模样的萧凛有过婚约，估计就是阿姐历劫之身。
只是可惜公冶师兄与阿姐婚约不得践，和他长相如出一辙的萧凛也不能和阿姐完婚，许是真无甚缘分。
红衣策马过京华，金羁银鞍风飒沓，黎苏苏掀开车帘时看见的便是一跃下马的明昭将军叶羲和，容华秾丽，神莹明光，艳如刀锋冠绝三界众，确乎是她阿姐羲和模样。
她红着眼跳下马车，提裙小跑着扑进叶羲和怀里，搂住对方腰哭湿了肩膀，呜呜咽咽很是可怜。
“阿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甫一下马便被个绿色小炮弹撞满怀，羲和也不惊，垂首捧住对方的脸为她拭泪，口吻温和无奈。
“囡囡已经是大姑娘了，怎还这么爱撒娇？”
她身后的贴身婢女嬴芙却是低下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道。
三小姐撒泼确实一流，就是不知哪里见得娇了，每次一哭不知又是看上了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想要讨要，偏生大小姐心软全都纵容了她去。
羲和任由自家不知怎的忽然乖顺起来的妹妹黏糊糊的抱住自己胳膊进府，叽叽喳喳说些想念的话，她也含笑听着，算是姐妹间久违的平和场面了。
正说笑着只见黎苏苏吞吞吐吐，略带试探性地问道。
“阿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你可能没听过，他大约住在皇宫里面。”
“哦？”羲和挑眉，心想宫中竟然还有夕雾知晓自己不知的人，倒是稀奇，“不妨说说他姓甚名谁。”
黎苏苏环顾左右，凑近了羲和面前低声道。
“这个人就是澹台烬，你听说过吗？”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出，羲和还来不及作答，嬴芙就一福身硬邦邦道。
“那是大小姐已经成亲的夫君，三小姐您如今的姐夫，现在还被您罚着跪冰呢。”
她将已经成亲这四个字咬得极重，羲和本欲呵斥，又敏锐意识到嬴芙口中所透露出的消息，也只瞥过她一眼，不轻不重地令她退下。
羲和又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个向来娇惯任性的妹妹，也不复刚开始的和煦，她半年前刚成亲，一夜后就匆匆离京，也不晓得这个妹妹竟然是如此作为。
见她此时一番懵懂无辜的作态，也只能揉眉叹气。
“夕雾，我既与澹台殿下成亲，他便是你姐夫，你岂可如此折辱他？”
黎苏苏茫然无措地看着长廊尽头羲和裙摆如红浪涌动，急急往花园走去，扭头看向春桃要她解说。
春桃见瞒不过去，只好如实交代。
“几天前你将二小姐推下湖时自己也不慎落水，恰巧被六殿下和姑爷撞见，六殿下救起了二小姐，姑爷因路过而被您迁怒，您说他既如此无用又爱看这冰天雪地，不如就好好感受一番。”
黎苏苏嘴角抽动好不尴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阿姐未婚夫不是六殿下萧凛吗？怎么与澹台烬成了婚。”
春桃难以言表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低下头怯怯小声道。
“半年前宫宴您给二小姐和五殿下下了结春蚕，不小心叫澹台殿下误食，被大小姐碰见。六殿下也和二小姐同处一室被满宫撞见，故而大小姐与六殿下退婚后，又与姑爷被陛下赐婚。”末了她又小声补充，“这也是六殿下没救您的原因，毕竟他与二小姐经过此前一遭多半可能会成亲，不好再有染您的清白。”
是不想再被叶夕雾玷污了清白吧。
黎苏苏听得尴尬，脸烧得滚烫，在心底破口大骂。
叶夕雾，你真是缺德缺出花了，亲姐姐也害？好好的大姐夫被你祸害成二姐夫就算了，还让你大姐和小魔神成了亲，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就是那个，春桃，你说我之前喜欢萧凛，那萧凛呢？”
“六殿下自是喜欢大小姐的。”春桃不假思索地回答完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慌里慌张地瞟了一眼黎苏苏。
“那阿姐呢？她喜欢萧凛吗？”
“六殿下温文儒雅，俊美秀丽，待人如沐春风又与大小姐青梅竹马天生一对，自然该是喜欢的。”
黎苏苏：……完蛋。阿姐刚才没打我，真是她脾气好。
隆冬飞雪，羲和在长廊上远远就看见澹台烬跪在结冰的湖面上，雪粒凝睫碎琼染眉，很是惹人心生怜意。
她眉心微蹙加快了脚步走到人面前。
单薄苍白的青年抬眸来觑，一瞬怔愣后低下头颅，唤了声“大小姐”。
羲和赶紧解下大氅为他披在身上，连拉带拽地把人拉起来，她自幼习武如今戍守边疆，自是武艺高强，虽生得明艳娉婷，力气却不小，直把人拽得一个踉跄。
更大可能是澹台烬跪了三天冰雪，已经冻得四肢难以屈伸，羲和打量了他一瞬，也懒得说话直接把人往自己院落里抱去。
澹台烬僵硬地蜷缩了一下手指，眼也瞪得圆圆，像只受惊的小兽，满脸的不可置信，轻着声音又叫了她一遍“大小姐”。
“嗯，是我，我在。”
跨过门槛，羲和将这瘦得只剩骨头的新婚夫君和好几个汤婆子一起塞进被窝里，寝卧内因烧得足足的炭火暖如春昼，澹台烬的脸色也好看些许。
他密而纤的眼睫上凝结的细雪化作水濡湿眼睫后顺眼而落，像是泪。
羲和轻叹一口气，抬手去拭他眼尾，同他道歉。
“抱歉，我不该新婚第一日就离家，扔下你一个人在府里受尽了委屈。”
澹台烬眼睫一颤，抬眸看她一眼满是欲说还休，又颤颤着垂了下去。
“大小姐军务本就繁忙，更何况我本来就不该是你的新婚……”
他有些迟疑，没说出那两个字，毕竟他与叶家大小姐所有的交集除却萧凛，也只有为他解围的那几次。
明昭将军与山茶花殿下情投意合的传闻也未必空穴来风，她妹妹是那么个恶毒跋扈的性子，她为一军主帅定然也不是甚软弱可欺的性子。
澹台烬拿不准这话会不会惹怒羲和，让这位世上难得的对他有些许善意的叶大小姐翻了脸，索性就不说。
羲和倒是无所谓，抬手替他掖了被子。
“但你如今已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该护着你。”
她与澹台烬成亲虽无情分，到底是借他达成所愿，又有了夫妻之名，在羲和看来他自然该是在她羽翼下受自己庇护，而不是同以往那样人人都可以欺他辱他，要不然岂不是在辱没自己颜面？
她离京前曾吩咐了嬴芙替她打理院中事务，自然也包括了照料好澹台烬，但夕雾到底是她的嫡亲妹妹、叶府的主人之一，她要整治澹台烬，嬴芙的话就不管用了。
嬴芙要是堂而皇之的与她对着干，怕是等自己回来嬴芙都没了，上有所好下必趋焉，嬴芙的吩咐效力自然微乎其微，少有人听从。
也难怪她见到夕雾明知故问时那么生气，一气她搅和了羲和的好姻缘，二气她连第二个姐夫也不肯放过。
羲和说得真情实意，澹台烬却惊疑不定，他不肯相信这世上果真有人真心待他好，但也知此时该示弱求怜。
只是没等他做好姿态，就见羲和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叮嘱道。
“还有些冷，记得多暖暖身子，我还要进宫述职，等回来再陪你。”
在澹台烬眼里，他这位新婚娘子来去如风，好似天地间一抹冶艳孤虹，抓不住也留不下。
所谓述职不过就是与盛王萧昳说些陈词滥调的做戏，萧昳此人忌惮叶家良久，手腕阴诡粗陋，心性多疑，偏生有颗勃勃野心。
羲和心知他当年赐下自己与萧凛婚约乃为拉拢叶家，如今却怕叶家生出反骨野心，怎能教他看好的嫡子与叶家嫡女成亲。
更何况——
羲和从金殿到走出宫门一路都不曾回头，却也知晓身后那朵盛京之中各府女郎都想攀折的山茶花是如何殷切望她，步步随行不敢上前。
——这位盛帝嫡子确乎心悦她。
这纸婚约注定不长久，羲和也不想为了情爱令叶府满门行差踏错落一步就结局寥落。
她与萧凛，奈何缘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荷尽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