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西红柿里没有番茄

86、顽固

　　“小姐，我们也不想拦着你，是老爷说了不让小姐出去。”
　　陆雯拉着齐楠已经到了大门口。
　　“他凭什么不让我出去，老顽固一个。”
　　齐楠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说：“要不还是算了吧，他们也不敢反抗陆老爷的意思。”
　　“不行。”陆雯抱着手，艴然道：“他什么意思，本来是可以不去的，但是他做事这么不留余地那我就偏不听他的，我今天一定要去。”
　　齐楠道：“可是我们也出不去啊。”
　　左思右想，陆雯突然拉着齐楠跑开了，她说：“跟我来，我知道哪里可以出去。”
　　“什么？”

　　她拉着齐楠在一处相比起四周较矮的墙前面停下：“翻墙吧，这墙也不高的。”
　　齐楠把伞往她那边递了递道：“真的要这样做？你父亲知道了肯定要罚你的。”
　　“他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怕什么？”阿雯搬来一张梯子架在墙上道，“齐老师，你就不能陪着我撒一次野吗？”
　　齐楠顿了顿，没有说话，顾虑片刻他丢下伞扶着梯子道：“那你先上去，我就跟在你后面。”
　　陆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在此回忆，这句话确实是齐楠所说，她咧着嘴笑，踮起脚抱住了齐楠的脖子，她开口说话，调调里似乎还带着点哭腔，她说：“现在也就只有你对我好了。”
　　说罢，她爬上楼梯趴在墙头回头望了齐楠一眼，笑吟吟道：“快上来。”
　　齐楠愣了一会儿，呆呆的点了点头，手脚并用的爬上楼梯，从墙上跳了下去，他看着墙头，突然里面有人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你快下来吧，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在陆家两年了，齐楠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陆家的管家。
　　他看见陆雯朝着墙下做了个鬼脸，而后转身道：“齐老师接住我！”
　　说罢，从墙头一跃而下。
　　齐楠张开双臂接住她，一直转了几圈才稳稳停住。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陆雯落地的一瞬间雨就停住了，陆雯指着天，手舞足蹈的道：“你看，老天爷还是喜欢我的，知道我要来看灯会还特意叫停了雨呢。”
　　“是啊……”

　　“卖花灯了，种类繁多，一定可以挑到一个喜欢的。”
　　“公子小姐！过来看看吧。”
　　“我这苏绣都是手工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可好看了，快来看看了。”
　　街上的人很多，游玩的做生意的络绎不绝，陆雯和齐楠每人手里都抱住几串红彤彤秀色可餐的糖葫芦，走到花灯的摊子前面陆雯道：“齐老师，那个兔子灯好好看，我们买一个吧。”
　　齐楠看了一眼那花灯，确实好看，正是女孩子家家喜欢的那种淡粉色，他拿上一支又继续往前面走了过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花灯展览更是引人注目。走到一家灯谜店陆雯一定要猜几个，她随意扯过一张牌子，看了一眼木牌上的字：千里丢一，百里丢一。
　　看完她脑子一片空白，她看向齐楠眨巴了两下眼睛道：“这……什么意思？”
　　齐楠只觉得好笑，嘴角扬起，他拿过木牌心里将你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道：“千里丢一，百里丢一……伯”
　　陆雯还没反应过来，她问：“哪个字？”
　　齐楠回答：“伯乐的伯。”
　　陆雯想了想，大叫了一声激动道：“原来如此，千不要下面的一横是人，百不要上面的一横是白，这人和白加起来不就是伯吗。”
　　“不行。”她又扯了一个牌子，道，“我得再来一个。”
　　木牌上写着：身残心不残。
　　她抿着嘴思考片刻后道：“息。生生不息的息。”
　　……
　　玩够了，他们走到热闹的尽头，坐在胡同尽头的墙头上看着街道另一头徐徐升起的五色烟火，眼花噼里啪啦的炸响，在空中呈现出一朵又一朵饱满的巨大花朵。
　　陆雯吃完手里的最后一串糖葫芦，舔了舔嘴唇，看着这满天夜色平静的道：“齐楠……”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齐楠先是愣了一下，在他的记忆当中无论是处于尊重还是其他陆雯都只称呼他为“齐老师”，从来没有逾越，他转头看了眼她，虽说有点惊讶却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道：“何事？”
　　陆雯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齐楠听着她讲，问道：“什么问题？”
　　下一秒，陆雯看着他，眼睛印着烟火的流光，少女初长成的脸似乎染着一点绯红，她有些羞涩之意，却还是勇敢的看着齐楠的眼睛说：“如果有一个女孩子要嫁人了，你知道了你会带她逃跑吗？”
　　“……”齐楠没有出声，他思考着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与那个女孩子认识吗？”
　　陆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那个女孩子认识你和你很熟，我想你和她应该也很熟吧。”
　　“这样啊。”齐楠挠了挠腮道，“那‘我’喜欢她吗？”
　　喜欢吗……
　　没有人说话，陆雯低着头，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喜欢她吗？
　　他喜欢我吗？
　　齐楠喜欢她吗？
　　齐楠喜欢我吗？
　　整个世界好像在这一霎那静止了，天空中的烟火炸响却没有任何声音，五颜六色的光斑即使在绽放的瞬间是美丽的，但过了时间却也只剩下一团灰。
　　高山上的流水叮咚作响到最后也只会是大海的一部分，它终将从清澈变成湛蓝，变成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奥秘。
　　陆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齐老师有这种胆大包天的想法，她想和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七岁的人共度余生，陪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以及未来。
　　这种感情来的突然想大雨沉淀之后的洪流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胸腔，至此一个人的名字死死的烙在她的心里，刻骨铭心。
　　那是说不出口的秘密。
　　隐藏至深的不为人知。
　　她曾在某一个夜晚将这个人的名字端端正正的书写了一遍又一遍，在某一个发呆的途中将他的名字与自己系在一起。
　　这种感情来的突然，应该是在一次交谈之后，一次受到不公时那人递过来的一颗果糖之后，又或是此时此刻的他。她喜欢他的原因并不惊天动地，却也浪漫无比，让她无时无刻想起时都觉得如沐春风。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让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心里，可是她忘记了有件事，齐楠好像不喜欢她。
　　一直都是，一直都没有过。
　　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齐楠对他从来都只有师生之间那种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情感，若要说的在亲近一些，或许出去老师和学生这层关系齐楠只把她当做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妹妹，只是妹妹。
　　陆雯失神，低着头吐出刺耳的字：“好像不喜欢。”
　　齐楠并没有发现她脸上那些微妙的小表情，看着远方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我既不喜欢她也给不了她所谓的幸福又为何要带她逃走呢？”
　　“或许我不带走她的话在不远的将来她会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和一个安定的生活。”
　　“既如此为什么我又要去插手，破坏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美好呢？”
　　“这样的罪行我背不起，你所说的那个女孩子我也耽误不起。”
　　陆雯抬头的瞬间眼里泛起了泪花，她别过脸去，在齐楠看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擦干泪水，强忍着难受扯出一抹笑说到：“我知道了。齐老师你别多想，这个问题是我这几天看的一本话本中提到的，那个写手断更了，我是好奇才来问你的。”
　　齐楠道：“是吗？好看吗？讲的是什么？”
　　陆雯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她道：“当然好看，我看上的东西能有不好的？”
　　“那话本讲的就是一个富家小姐和一个平民的故事……”
　　“后来那个富家小姐长大了，被她的父母逼着家人，那个小姐不愿却又没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么反抗的了，所以有一天她就问与她玩的很要好的那个平民孩子‘我要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了，你愿不愿意带我逃跑？’。”
　　齐楠听得津津有味，陆雯停下片刻后他问道：“然后呢？”
　　陆雯叹气：“然后写手就断更了，不过我觉得结局应该和你说的差不多，那个平民没有带走富家小姐，富家小姐嫁人后也有了自己的美好生活，从此和平民分道扬镳。”
　　齐楠：“………………”

　　又坐了一会儿，烟花表演结束，陆雯推搡着他跳下墙去：“我们去算命吧，听说这山上有一座庙算的可灵了。”
　　她拉着齐楠无忧无虑的奔跑在长长的山道上，手里的兔子灯忽闪忽灭，那点火光穿过斑驳陆离的树影，一直在寺庙门前停住。
　　陆雯站在月光下回眸，招手喊到：“快来啊，齐老师。”
　　齐楠走进去，同她一起在巨大的金色文卓天神神像前跪下，闭上眼虔诚祈祷而后摇晃着手里的签筒。
　　十几根刷了红漆的竹签摩挲作响，“啪”的一声，齐楠手里的竹签先掉在地上，他拾起一看，竹签上赫然写着：中平签。
　　一支不好不坏的签，没有预示任何凶兆或吉兆。
　　陆雯闭着眼，手里的竹签却还是没有要落出来的意思：“你都好了，这么快的吗？”
　　齐楠道：“你慢慢弄，我在旁边等着你。”
　　陆雯点头用力摇了几下，筒里的竹签终于有了动静，写着字的那边正好露在外面，齐楠定睛一看，原本平坦的眉头此刻皱出一道深沟。
　　下下签。
　　他在竹签即将落地的时候将其接住而后又将自己刚才摇中的中平签甩了过去。
　　他不信这些，路是自己走的，一根竹签又不能说明什么，可陆雯就不一样了，她这个年纪对什么都还在好奇，总不能让她满心欢喜的出来玩然后带着一身晦气回家去吧。
　　陆雯睁眼将地上的竹签拿在手上稀奇的看着：“中平签？这是个什么签？”
　　齐楠回答：“一个不好也不坏的签。”
　　“啊。”陆雯略显失落，“运气这么不好的吗？”
　　齐楠：“………………”
　　陆雯撇嘴，那股子失落劲还没消退，她伸出手去，道：“你是什么签，给我看看呗。”
　　齐楠的手藏在身后，紧紧攥着写着下下签的竹签笑了笑，道：“我早就放回了。”
　　陆雯扑过来，两只手越过他的肩膀就要去抢他手里的东西，他躲闪着，推开她，语气平稳的说到：“阿雯别闹，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陆雯停止手中的动作，乖乖回去在蒲团上坐下：“齐老师想告诉我什么？”
　　齐楠拉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郑重其事的道：“我要走了。”
　　“真的假的。”陆雯满脸写着不信，她道，“你要去哪？”
　　后来听齐楠不说话，“他要走了”这件事逐渐从虚无变得真实，在那温热的房间里逐渐有了雏形，陆雯心里已经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她还是重新询问了一次：“你真的要走了？”
　　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齐楠点头。
　　就此，两人之间迎来了极为少见的冷场，他们想往常一样坐在一起，看着对方却说不出一句话。
　　片刻，陆雯站起身：“我父亲的主意？什么时候走？”
　　齐楠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而是直接道：“明日就走。”
　　陆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澜不惊，可能上去十分冷静，她开口道：“我就知道，他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在他眼里我就是比不上哥哥弟弟，他总是替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决定！”
　　“我去找他理论，让他把你留下来。”
　　她刚跑出一步，齐楠随之抓住她的手，站起身。他说：“没用的，陆老爷是你的父亲，你应该清楚，他说出的话怎么可能收的回去。”
　　“所以呢？”陆雯道，“你怎么想的，你想留下来吗？”
　　齐楠停顿了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对于陆雯来说就如同经年之久，她真的害怕会听见那一句“不愿意”，害怕她目前最为留恋的人也想要离她而去，那她还有什么？
　　那门她不喜欢却又不能拒绝的婚事？
　　那些不切实际的，哄骗自己的对未来的虚假畅想？
　　从从始至终她想要的都不是这些，可是没人明白她的心，没有人真正问过她的意见、她的想法、她愿不愿意。
　　她的母亲为了让她同意与苏家的亲事甚至不惜拿命来威胁她，她父亲因此同她大吵一架，限制她的自由关她的禁闭，他们都打着爱她的旗号替她做着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拿他们自己的经历来桂花她的一生。
　　可是……凭什么？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思想与看法，这点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最令人无助的就是以一种异于其他人很多的思想站在他们当中反抗他们的指手画脚时没有人真正懂你想要什么。
　　一句迟来的回答，齐楠道：“你是我遇见的学生当中最有主见最聪明的一个，我很愿意留下来教导你。”
　　陆雯别过头去，豆粒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知道……就连齐楠也没有完完全全的读懂她。
　　她说：“我们回家吧。”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