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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陆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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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颗人脑袋,双眼被残忍挖去,脖子上的切口参差不齐,应该是一刀没有砍下又补了很多次才将这人杀死。
那颗头道:“你是人还是鬼?”
楚淮:“……………………”
那颗头又道:“不是人就让开,我是来找人的。”
楚淮肃声道:“你找人干什么?”
那头说:“外面有人让找的,她说‘人’可以救我们。”
“她是谁?”
“不知道,我眼睛瞎了看不见,我其他的同伴跟我一样,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了。”
很多年……
这里的命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半年前才开始的,然而这颗头却说它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怨气冲天,久聚不散以至于诈尸并不奇怪,毕竟鬼怪都喜欢生活在这种地方。
楚淮放手,他问:“你知道残害你的人是谁吗?”
那颗头挑了挑,有些惶恐又有些愤怒:“知道,我当然知道,血海深仇我怎么可能忘记。”
“他叫齐楠是一只修得正果的蜉蝣妖,十年前曾经在一户有钱人家做过私塾先生。然而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八年前就开始到处杀人,就连我等都没能从他手下逃脱。”
齐楠……
楚淮沉思,这时那颗头又说:“你不必担心,他刚才被你的仙剑所伤,现在正在疗伤,一时半会儿管不了我们。”
“他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疯子,不仅吃人肉还喝人血……”
“他就是个疯子……”
不知其中因果,楚淮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继续问道:“外面让你找人的那个人是谁?”
那颗头道:“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我是个瞎子,看不清她的脸。”
沉思片刻,楚淮走回床边,本想看看秋池醒了没有那颗头却慌乱的先一步跳上了床,焦灼的呼喊着:“你要去哪?你不能走,你得救救我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了,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楚淮仰着脖子,眼仁下垂,审视着它,而后伸出手去一把着那个人头丢了下去:“别再爬上来了。”
“可是……”
它还想说什么却被楚淮的一个眼神呵住,下意识的闭上嘴不敢言语半句。
耳边清净了,楚淮走到床边,葱干般白皙的手掀起床帘的一角,秋池还在昏迷着,压根没有要醒的迹象。
楚淮深呼吸一口气,放下窗帘向后退开了几步,将问秋的剑鞘留下,食指落印设下了一个爬满樱花的结界,他道:“等着我。”
说罢,他转身对着那颗头道:“你说的那个人在哪?”
“你要救……救我们?”它先是质疑而后又喜笑颜开道,“她就在外面,就在外面!!”
那颗头笑呵呵的在前面蹦跳着领路,楚淮警惕着四周,紧紧的跟在后面。
离出口处越近那头越兴奋,嘴里一直不停的叫唤着:“马上到了,她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就要有救了,马上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哈哈哈……嘻嘻嘻……”
嘀嗒嘀嗒的水声在此重现,他们里所谓的“那里”越来越近。
那头率先骨碌碌的滚了出去,他哈哈大笑道:“我把人带来了,你说的人他来了。”
楚淮从那道小门走出来,却见那头正对着黑色地毯尽头的那副棺椁在说话,明明空气中什么声音都没有,那头却好像在和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着话。
那头说:“什么,他明明就在你后面。”
“………………”
“好,我这就让他到前面来。”
“………………”
“……”酝酿了半天那头却什么屁都没放一个,它在纠结自己应该叫楚淮什么,毕竟它并不知道楚淮的名字,半晌,它道,“那个人,你往前面来一点,那姑娘看不见你。”
偌大的厅堂中明明什么人都没有,楚淮走过去,眸子里多了几分寒气,他道:“这里根本就没人。”
那头不了,他激动道:“怎么可能,她刚才都还在和我说话,怎么可能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楚淮看着它哪张没有眼睛的脸,并没有说话。
它能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莫名其妙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原因楚淮并不知道,它本来就是个瞎子,辨认事物和人只能通过用耳朵去听,而前面到底有什么,是妖是鬼它都不知道,或许在它的前面确实有人或是其他东西,只是楚淮或者说完全一点肉体凡胎根本看不见也不一定。
楚淮猜疑的往前面走了几步,那头说:“她叫你往前走十步。”
楚淮照做,走了十步刚好到达那副透明棺椁的底下,他心里有了点底但并不确定——难道那个所谓的“她”就是棺椁里的那位?
“请把手放在棺椁上。”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并非是刚才的沙哑男声。
楚淮抬头看棺椁里的那人,却见那尸体的唇角微微勾起,和善的笑了笑。
楚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将手放上去,霎时天旋地转,他好像被卷入一个漩涡,眨眼瞬间便直接到达了另一个地方。
“齐老师快帮我看看我昨日题的诗如何?”
透过高墙中间的镂空木窗楚淮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齐楠,另一个是……棺椁中的那位女子!!!
楚淮走入园中,像是一个透明人看着正交相谈甚欢的二人。
齐楠那时一副书生装扮,素衣广袖,文质彬彬,翩翩公子,他笑着说:“阿雯这是好诗啊,厉害厉害。”
“我也觉得我自己很厉害。”阿雯道,“不过还是齐老师教的好。”
齐楠是一只修得正果的蜉蝣妖,与普通的浮游妖相比,它差不多可以活到两百岁甚至比这更长。而且浮游妖本就是妖类中最弱的一种,无论是妖力还是妖气,普通的浮游妖混在人群当中,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修得正果的浮游要混在人群当中,灵力一般的修士也发现不了。
浮游妖是一种生性善良的妖类,对人完全没有伤害性,然而还是他们小看了人性,本以为这种妖类会是最先与人类一起生活的但是到最后他们却因人类的贪欲而彻底灭绝。
……
齐楠是十年前的时候到陆家任职私塾先生一职,那时陆雯差不多十五岁,她是家里的唯一一个女子,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她大多时候都是孤独的,齐楠的到来无疑是一种陪伴。
他们相识在满是蝉鸣的夏天。
陆雯背着手站着,歪着头呆呆的看着他道:“你就是父亲找来叫我读书写字的人?”
齐楠微微一笑:“是。”
陆雯又问:“那你会写诗吗?会写文章吗?会背三字经吗?诗经呢?”
齐楠回答:“都会一点。”
“啊!”陆雯有些吃惊,瞪大了眼睛看他,道,“才一点啊,那你能教好我吗?”
“应该吧。”齐楠说,“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从那日起两人多数时间都形影不离,陆雯很乖很听话,在文学这一方面也很有天赋,有些东西齐楠一教她便会了,甚至不用过多提点。
偶尔她作诗写文都会请齐雯帮忙看几眼,齐楠当然也不吝夸赞:“写的真好,在有几年阿雯都可以出自己的诗集了。”
陆雯笑逐颜开,眼里是看不到边的激动,她说:“真的吗?我都这么厉害了,不过还是齐老师教的好。”
教学的日子一天两天的过去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段时间的磨合下变得亲密无间,陆雯也逐渐长成,变成了大姑娘,在往后的谈笑中少女青涩的脸上不难看出那情窦初开的笑意,但齐楠似乎并不知晓。
***
这样的时光陆雯以为会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然而……
一天陆雯的父母为她找了门亲事,在他们的思想里就觉得女大不当留,总归是要嫁人的,可也许是书读的太多了,见识的东西也不少,知道了为何太阳东升西落的道理,听过了花木兰的传奇故事,陆雯不情愿,她是一个有主张又勇敢的女孩子,不愿意像母亲一样一辈子依靠男人一辈子住在这深闺大院中,为此他们大吵了一架。
她祖母说:“女孩子长大了都是要嫁为人妻的,你现在都十七了也不小了。”
她父亲说:“你祖母说的对,那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再说那苏家小公子有什么不好的,要容貌有容貌要文化有文化。”
他的兄弟也帮着说:“是啊是啊。”
只有她的娘亲,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帮着她护着她:“雯儿不想便不想,你们一群人逼她做甚。”
他这一句话就像是触碰到了父亲的逆鳞,他总是很自私,不容许自己那高大英勇的形象被质疑,即便是母亲也不行:“一介妇人参什么嘴,这没你说话的份。”
母亲:“她是我女儿,你们不疼着她我还要疼她呢。”
父亲的脸色霎时黑了下来。
嫁人才是女孩子唯一的归宿。
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狗屁关系,她反驳道:“不嫁人又不会死,你看我这么多年有缺胳膊少腿吗?还有苏家小公子在怎么有钱有文化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连他这个人都没见过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觉得浪费口舌吗?父亲母亲。”
“我和你母亲成亲的时候也没见过你母亲,但我们现在不也生活的好好的吗?”
“那是你又不是我,你生活的好就能说明我嫁过去之后也能生活的很好?”
他父亲被他气到脸红甩袖勃然大怒道:“我看你是想气死我,我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不听话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读这么多书,现在厉害了,能说会道了,眼里都放不下我和你娘了。”
这跟读书又有什么关系?
细细想想好像确实又有那么一些关系,她身边的女性大多都是因为家里没钱或者是家里重男轻女没读过书的,她们的认知都是老一辈人的言传身教,他们说女子长大了就是要嫁人所以在十六七岁她们就早早的嫁为人妻过上了相夫教子的日子。要说举一个例子那她的母亲无疑是她最亲近最了解的一个。
她母亲十六岁就嫁到陆家,十七岁就生下了她,从此就每天在相同的几件事当中徘徊,照顾家里、带孩子、看长辈……没有读过书在父亲所经营的商务上也帮不了什么忙,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曾经几度被自己的相公嫌弃,她的丈夫在她转身的时候将她的辛苦付出看的一文不值。
她就是恶习当中的受害者却在这恶习当中习惯了一切彻底与恶习融为一体,但是好歹是母亲,她知道自己这些年过得不如意,所以她不想让她的女儿步她的后尘。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面对强势的父亲,母亲一届女子,她多数时间都无能为力。
就因为这件亲事陆老爷找到齐楠,绕着弯的跟他说:“阿雯这几年麻烦你了。”
齐楠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跟他说起了这么一番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说:“阿雯很乖也很聪明,叫她读书写字我很开心并没有什么麻烦一说。”
陆老爷点头:“阿雯确实聪明,只不过书读的太多连我和她阿娘的话都不听了,每天变着法的气我,我看这书再让她读下去她恐怕要把天都给掀了。”
齐楠突然变得木纳,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听不懂其中的意思:“陆老爷的意思是……”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陆老爷也不在隐藏什么了,他说:“你已经教阿雯两年了,我看没必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她明明……”
明明这么喜欢读书这么聪明……
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就被陆老爷打断了:“齐先生,这是我的家事。”
这是他的家事,身为外人就别插手。
齐楠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就走。”
他有些可怜陆雯,他们就像站在河对岸的两个人,陆雯被世俗的枷锁困在牢笼之中,进退两难,这两脸她拼尽了全力才将自己送到河中央,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到达对岸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以另一种不羁的姿态翱翔于万米高空,只是有一天大雨下了整夜,河面上突然掀起滔天巨浪将她脚底的一叶扁舟击翻,当她在此醒来时她又被冲回了对岸,手上无端的又出现了十几道铁链。
他们不是一路人,齐楠救不了她,因为不关他的事也不是他该管的是,世界这么大他只是当中的一只蜉蝣妖他怎么能救得了她。
屋外大雨磅礴,他从陆老爷的书房中出来,陆雯从视线盲区突然跳出,两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她夹着嗓子以一种奇怪的声线道:“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有奖励猜错了打手心。”
齐楠暂且将刚才的是抛之脑后,他笑了笑道:“那我可得好好猜猜了。”
“我猜你是……阿、雯。”
“啧”陆雯不悦,“每次都能猜对,这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啊。”
齐楠抿唇笑了笑:“所以我猜对了,那奖励是什么?”
“这个嘛。”陆雯沉思,“我还没想好,要不就奖励你陪我出门去吧。”
“是你自己想出门吧。”
见他拆穿陆雯也不藏了,她张开手在长廊上转了几圈,伸出手去接住这淅淅沥沥的瓢泼大雨:“这你都能猜对,厉害。今天街上有灯会人很多也很热闹,我想去看看。”
齐楠道:“可是下雨了。”
“我知道。”陆雯道,“下雨了又怎样,灯会又不会因为下雨就不举办了。”
确实,一场即将要到来的雨,并不会因为万里晴空就不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