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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凤廷发叶缘起缘灭6 ...

  •   ---[太极殿]---

      皇帝召来赵鸿影,便是要问起这件事。赵鸿影本就在来太极殿的路上了,即为了凉州案一事请求接手契勘,一路道听途说,还多遭宫人青眼,已经有所知悉,心中复杂,不敢耽搁,只身前来受召。

      “陛下。”

      皇帝亲自扶起他,将他往殿内拉了拉,才急急问:“尚书,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三两句话把青衿逼疯了?”

      赵鸿影自是有苦难言:“陛下,臣与郡主澄清了一些事实,坦白了一些事情,郡主她,看来还是没能接受。”

      皇帝自然是相信眼前自己的尚书,赵鸿影为人,他清楚,眼下他蒙冤,自己是要为他平反的,好在不过是人君几句话的事。

      再不像从前,还做八皇子的那些年,什么都做不了,包括沈不落,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被发配,直至今日,埋骨异乡。

      他拍拍赵鸿影的肩,又背手而对,他道:“你是与她说了和林尚仪的事吧。”

      赵鸿影并不隐瞒:“是,臣想,迟早要说的。郡主对臣有误会,臣若不解开这层误会,既对不起郡主,亦是对不起林尚仪。”

      皇帝有所应感:“朕记得你之前向朕提过与林尚仪的婚事,朕没答应你,不曾想害了你们两个人。”

      (何止是赵旸和钟芫两个人,林晞不也很难堪吗,她以后和赵旸还怎么在一起呢?哪怕钟芫是疯了,可他们之间也永远夹着一个钟芫了!)

      赵鸿影叹了口气,自己如何会猜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千错万错,到头来成了个死局。

      皇帝道:“朕本有件事要你去办。”

      赵鸿影应道:“陛下直言。”

      “朕对凉州案不放心,你之前在良庾办的案子很好,朕想让你继续去查凉州案。”

      赵鸿影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可霎时便黯淡了下去。

      凉州,看来他本是一定能去的。

      可如今,不能了。

      皇帝知道,眼下再将此事托付给他很为难,他也不想逼赵鸿影,只是等他的回复。皇帝带着怜惜地看着赵鸿影:“你……”

      赵鸿影道:“陛下,臣怕是不能堪任了。若接手此案,必定得身赴凉州,这一去就不知是多久……无论如何,郡主是因臣才至此,臣心有愧,若此时抛下郡主一去不返,那便是臣人面兽心。”

      外面臧否四起,指摘不断,赵鸿影若就这样拍袖子走人,哪怕有奉旨之名,也会被扣上个临阵脱逃的帽子,所以这凉州,万万去不得,留在宫里才叫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

      如果说这么想是为自己而谋,以尽最大的挽救,那么赵鸿影选择留下便绝非如此。

      文人一生秉奉良知,赵鸿影外是文人臣,内是文人骨,即便错不在己,他也绝不会弃人于不顾,弃弱者于不顾,赵鸿影不会如此,良知不会叫他如此。

      皇帝理解他的心境,便道:“那你,打算如何呢?”

      赵鸿影:“陛下觉意如何?”

      皇帝:“朕本想将青衿放在青衿府,只要她不出来伤人,大不了内务府养她后半辈子。可你……朕猜想,你另有计划。”

      赵鸿影看向皇帝,珍而重之,郑重其辞:“臣,会照顾郡主。”

      (赵旸,可...)

      就连皇帝都替他不值。赵鸿影前途不可估量,不谈往后,就是眼下,若去了凉州,必定做出一番丰功伟绩,他的仕途还长,人生更远,竟然甘愿吊死在青衿身上。皇帝还想劝劝他:“你,你可想好,若青衿疯一辈子,你就要养她一辈子!”

      赵鸿影很少在皇帝面前露笑,君臣之节,从不背离。可赵鸿影在说话前笑了笑,似乎将这一切看的很轻,仿佛这并不是在遭什么罪,抑或者,觉得遭罪的不是自己。

      “臣想好了,臣不会抛下郡主不管。在良庾的那三年臣与郡主如何相处,日后仍然如何相处,倘若郡主要疯一辈子,臣就照顾她一辈子。”他道。

      “臣一生崇奉事在人为,更将道义二字视为圭臬,偏毫厘不敢安。抛弃弱者之举,违逆臣心,仅仅因为这点便畏葸不前,那么臣便是个僇人,活该千罪万罪加身,千刀万剐,凌迟而死。”他又道。

      他虽然将此看的很轻,却每个字都说的很重。

      皇帝看着他,赵鸿影并无半分退缩之色。他明白,这是自己的文臣。

      可终究不能两全其美。

      皇帝为他着想道:“那林尚仪呢,你照顾青衿,林晞如何呢?”

      沉顿良久,再开口,他道:“梦素会理解我的。”

      皇帝:“你既有此心,朕不好阻拦,但朕给你退路,你若想开了,随时能舍下青衿。”

      赵鸿影再拜:“谢陛下。”

      ……

      待赵鸿影退出太极殿,已挨黄昏。暮色依旧,然斜影摇动,斑斑驳驳,宫墙深重,肃穆威严,今时今日,不同往昔,触目之景,哀感抑厌。

      宫里总是压抑的,五感之中最为敏感的,估计只有视听而已。

      所见不过高耸威严的深红宫墙,又或举国貌美的娘娘们,再者四海之珍奇异宝,此外别无其他。所听必有天子金口玉言,钟鼓琴瑟之音,此外亦无其他。

      他又念起为官一方时,每至晏朝,户户起炊烟,儿童散学,夜市喧沸,全无寂寥。虽不比皇宫俯拾即是的金枝玉叶,至少不容易让人落寞,让人冷清。

      在这宫里可以伴天子左右,可以露面百卿,可以享命优渥,但扪心而说,赵鸿影觉着,自己更适合走在下面。

      他总觉得比起元玦,黎民更需要他。

      虽然入仕为宦是他的本心,但为民而活才是他的夙愿。

      时过境迁,原来可以发生在短短一日之内,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赵鸿影看到殿外静候的德妃。德妃向他走来,赵鸿影行礼:“德妃娘娘万安。”

      德妃道:“尚书请起,本宫不多言,你我二人借一步说话。”

      赵鸿影便跟着德妃走了。

      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德妃才道:“尚书大人,本宫对你和郡主的事并不太清楚,不过本宫更愿意相信青衿。”

      人总是愿意倾向于自己所深交的一方,这是人之常情,再放到德妃身上来,钟芫是她在这后宫唯一的知心之交,她便没有道理选择去为赵鸿影开脱找借口。

      赵鸿影自然知道这一点,此刻急于澄清自己不过是畏罪者的狡辩,他只是听着德妃接下来的话:“青衿府业已被禁了,本宫今日在禁府之前,最后一回去看了郡主,她虽疯着,却托本宫帮她一个忙。”

      德妃说的认真,不容置喙,她继续道:“她希望明日最后见你一面。”

      赵鸿影目有微震,不过耐心听着:“明日是公主和亲的日子,宫内上下忙碌,郡主无暇顾及,可尚书并无公职在身,去一趟应该并无推辞。”

      赵鸿影答应道:“德妃娘娘,臣定会去。”

      德妃又告诉他:“大人,无论青衿叫你去所谓何事,又会对你做出什么,本宫也希望大人不要食言,青衿既是为你而至于此境遇,大人自然有责任。”

      赵鸿影抱拳:“多谢娘娘善意相告,臣不会食言,臣会对郡主负责到底。”

      见事已办完,德妃心中的磐石也算是落下了,便转身走了。

      (钟芫找赵旸要干什么,她不会是对赵旸怀恨在心要害他?赵旸明日一去,不就是鸿门宴?)

      赵鸿影兀自按原路折返了回去,便碰上急急来寻他的林梦素。

      “鸿影!怎…怎么一回事?”她跑的气喘吁吁,却毫不顾及,脸上写满担心。

      赵鸿影牵住她只是道:“梦素,你应该也听说了,事出起因结果,估计和宫里传的差不多,我没什么好为自己开脱的。”

      (怎么就没有了,谁知道青衿因为这个就疯了,你也没做错什么啊!不能因为青衿如今成了弱者,你就是罪人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梦素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

      难道她就不委屈吗。

      委屈的。可现在不是让赵鸿影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时候,自己到底受害最轻,哪怕抑制下去装出一幅平常,也断不能将心迹有所表露。所以她又伸手替赵鸿影抚平了眉心。

      “鸿影,我……让我抱抱你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让我到你怀里去吧。

      最后一次,以纯粹的男女之情相拥一回,今日过后,或许不能这样无所顾忌了。

      (你们……本来可以很好的在一起的啊。)

      赵鸿影主动抱住了林梦素,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梦素,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我没能把你保护好,让你受委屈了。”

      林梦素将下颌抵在他单薄的肩上,轻轻抚着他的背,温声劝慰着:“没关系的,我不委屈,今日之事,谁都不曾想到。李外史已找到我将一切都说了,你做的没错,我来找你,不过是想亲耳再听听你的原话,既然你没有什么要向我坦白的,那便是没有,我信你。”

      这是赵鸿影这半天来听到的最能安慰自己的话了,其实只要是林梦素说的,他都能得到慰藉,可眼前的女子,受到这样的委屈不仅没有哭哭啼啼,还能从容淡定,已经不止是难能可贵了。

      赵鸿影道:“梦素,我跟陛下说,以后会照顾郡主,陛下应允了。”

      皇帝不仅允准了他的请求,还给了他一条退路,可这条退路,赵鸿影或许不会去踏足,一步迈开,他便不会回头了。

      林梦素心中了然,兀自点点头又道:“应该的,这是应该的,我明白。”

      赵鸿影:“方才德妃见我,与我说郡主明日,想见我最后一面。”

      林梦素诧然:“是吗,郡主想见你?可她神智并不清醒了,你得当心,我怕郡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没人敢笃定一个疯子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赵鸿影道:“嗯,我会的。”

      想了想,林梦素仍是放心不下,她便做出决定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吧,哪怕我只在殿外等你,不进去。”

      赵鸿影思忖一番:“好。”

      ……

      翌日,辰时。

      今日便是个大好天,不愧昨晚天边余霞成绮,仿佛连青天老儿也得知公主和亲大事,特意驱散了已笼罩燕京几日的彤云,不过辰时,便已晴光大好,晨风起势。

      景南浔和林幺初乘马车行在去皇宫的道上,街上布了不少官兵严加防守着人群,唯恐公主的轿撵经过时出半分岔子。

      公主出嫁,要在皇家护卫队的护送下从皇宫经兴天街直到长殷门,再出城门上驰道,便由此将护送的职责交付到将军手中,将军要将公主安全送至西域。

      长殷门为皇城南门,而驰道通北,如此绕这一大圈子,便是为着公主在皇城出城门之前,沿路受百姓跪拜,以显示公主的尊贵和殊荣,也是皇室的颜面。

      更有一点,这是大堼的礼节,历代公主出嫁皆是这样的路径,经兴天街出城门,所以到安庆公主出嫁亦是如此。

      只不过前者是向南走,后者是向北走。

      和亲的公主能有几人呢,有安庆这一身宿命的公主有几人呢。

      可一样的是,她们都身在帝王家,都是高高在上灿如繁星的公主,所以,安庆是要跟别的公主走一样的路的。

      而这条路,仅仅是指地上这条看得见的路而已。

      这次的和亲,景南浔身为骠骑将军护送公主至皇城以北四十里的上岭,接下来是由承罄送公主经剑阁关、蓝海关和山阴关到郊野,也就是大堼与安远接壤的地界,再而后,过了最后一道关隘龙溪关,便出国境到西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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