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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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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拟醒来后,花了好一会才接受自己又被抓回将军府这个事实。
她坐在榻上,环顾四周,房间收拾得十分整齐,青纱帐、贵妃榻种种卧具一应俱全;旁边的梨花木架上摆着名贵的青花瓶,窗棂更是精雕细琢,整体布局温馨淡雅,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在里面。
若不是摸到梳妆台上满手的灰尘,宋拟都害怕自己占了这府里哪位闺秀房间。
原来裴珩也不是全无良心,至少没把她再关到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去。
说到牢房,宋拟不由自主地想起阿孜。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吐了那么多血,裴珩又肯定不会给她请大夫。
想到这里,宋拟脸上浮上担忧。
旁边的侍女见了,以为她等裴珩等得着急,遂出言宽慰道:“娘子莫急,将军应该就快到了。”
侍女显然误会了什么,宋拟没心思去解释,但还是朝她牵强地笑了笑。
裴珩不近人情,他府中侍女还是十分热心的。自她醒来便跟着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周到殷勤得好像她是裴珩请来的贵客似的。
宋拟觉得惶恐。
毕竟裴珩都不一定肯来。
刚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自远及近的脚步声。
“娘子,将军来了!”侍女看上去比她还要激动。
宋拟则轻舒一口气,忽然从榻上起来,规规矩矩站到一旁,垂头静立。
待前方投下一片阴影,宋拟才双手交叠,朝来人盈盈下拜
“宋拟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很憋屈,但自己有求于人,面子这种东西就只能先往边上放放。
裴珩很是意外地看着她。
面前的女子低眉敛目,许是受了惊吓才醒的缘故,唇色尚有些泛白,柔长的发丝垂在身前,瞧起来倒是十足十的归顺模样,和先前在牢里那副愤气填膺的样子大相径庭。
裴珩眉尾忽地一挑,开口道:“谢我?你不怪我差点杀了你?”
“将军久经沙场,有最准确的判断,自然不会…无端害人性命。”
最后几个字宋拟可以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呵。
裴珩鼻翼翕张,哼出一声极低的嘲弄,视线就这么停在她面上。片刻后他弯了弯唇,眼中难得升起几分意趣
“你说要见我,为了什么事?”
宋拟抬起一点头,对上他带着探究的目光,还是犹豫着开口:“我想见阿孜一面。”
“就为了这个?”
“是。”
“行,”裴珩应得极痛快。宋拟还没松口气,又听到他接着说
“你现在也算半个细作,按律是该和那个胡人一起去大理寺关着。”
“来人。”
什么?!宋拟猛不丁抬头,一双水杏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虎符不是已经证实不是她拿的了吗?而且她还差点因为被阿孜挟持丢了性命——虽然只是做戏。
但裴珩又不知道,按理说现在应该清清白白才对,为什么裴珩还要抓她?
“将军说的半个细作,是什么意思?”宋拟紧张地看着围上来的将士,笑容勉强。
要是她也被关入大牢,救没人能救阿孜了。
原本候在一旁的侍女早在听到裴珩说宋拟是细作时,就识相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宋拟一个女眷,形势算不上好。
裴珩走到桌前坐下,轻描淡写道:“你和她们不是一伙的么,念在你生了副大梁人的皮囊…半个细作,很适合。”
“我不是细作!”宋拟矢口否认。
“这么说你不知情了?”
事实本该如此,如果没有系统她确实会被蒙在鼓里。
但谁叫她自带bug,宋拟说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多少有点心虚。
裴珩倒是没揪着这点细枝末节不放,反而换了个说法:“就算你没助纣为虐,但窝藏细作总是事实,所以——”
“将军此言差矣,”宋拟这次反应很快,打断道:“既是不知情,又怎算得上窝藏。顺义坊几乎人人都识得阿孜,照将军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将他们一并抓去关在牢中?”
裴珩道:“你既不算愚笨,救应该知道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会加深我对你的怀疑。”
“我想劝劝她,若是肯说出一些对你们有用的消息,将功折罪,没准还能留着一条命。”
裴珩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好笑,细作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死”字,要是他们能被几句话感化,自己还费什么劲,派人在长安城中搭几个高台,再让朝中那群最懂仁义道德的老儒日日夜夜搭着戏唱就得了。
”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说动她?”
“我不知道,”宋拟如实道:“但相伴三年,她的秉性我多少了解一些,我想试试。”
裴珩不置可否。
二人一坐一站,不知过了多久,宋拟忽然听他问:“那胡人既骗了你,你又何必在意她的生死。”
眼前人垂下头,裴珩听到宋拟低声说:“她陪了我很久,我不想她死。”
如果说前面只是宋拟为了见到阿孜编出的托词,那么这句却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
二进地牢,宋拟才总算知道了它的方位。
裴珩带着她走过府中后花园,来到一处荒凉的院落。
掩在院角的苦竹被隔开,露出一扇一人高的小门,门锁上满是铜锈,宋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中莫名想起一些宫斗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冷宫。
破旧、阴森又人迹罕至。
裴珩是什么变态,居然在家里造出这么一个地方。
宋拟跟着他下了甬道。
岑晁和裴珩走在前头,忽然他压低声音对裴珩说:“你真相信她能说服那个细作?”
“不信。不过让她试试也无妨,毕竟那个细作很在意她。”裴珩侧头,余光扫了扫身后的宋拟:“顺便我也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噢!你想乘机试探她。”岑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三人走过长道转角,宋拟一下子看见牢中的阿孜。
她快步走上前,岑晁似有些顾虑,跟着走了两步。
宋拟却转过身,看着裴珩道:“你答应过的,让我一个人去。”
裴珩淡淡瞥了一眼牢中的阿孜,抬手拦了拦岑晁:“可以,一炷香的时间。”
宋拟这才重新往牢里走去。
“真让她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岑晁略带担忧地往宋拟离开的方向看去。
“门口有看守,能出什么事,”裴珩看向岑晁,语气悠悠:“你好似很关心她?”
岑晁毫不掩饰地笑了笑:“关心谈不上,我是觉得这小娘子有几分意思,只盼她别和胡人搅到一块去。”
阿孜背对着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略侧过头。
等看清来人时,如死水一般的眼眸忽然掀起波澜,她下意识就要撑着手站起来,然而手刚碰到地面,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余光往转角阴影处一看。
全身力道一撤,坐了回去。
门一开,宋拟急急朝她走去,一声“阿孜——”还没落地,便见眼前人极为漠然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宋拟脚步钉在原地,一瞬过后,开口道:“我来看你。”
“谁要你来看我——”
阿孜的冷言冷语还没说一半,就看到宋拟紧蹙着眉,满脸心疼的看着她沾了血的纱布:“痛不痛啊?”
阿孜便再也说不下去。
门外不知是谁低低咳了一声,宋拟看了一眼外头燃着的香,压低声音道
“他们只给我一柱香的时间,阿孜你听我说,”宋拟顿了顿,“如果和他们合作能保你一命,你愿意这么做吗?”
这是百分之百会被拒绝的提议,但宋拟还是将它说了出来。
这是最保险的法子,如果、如果阿孜同意,那她也不用再铤而走险...
果然在阿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他们让你来劝我,不必了...”
“好,”宋拟飞快打断她,“那接下来你听好——”
线香的烟袅袅升起,牢房的阴暗忽然被渡上了一层佛堂的宁静。
阿孜的表情从冷漠变为震惊,最后复杂地看着宋拟。
她没想到,宋拟居然敢这么干。
“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宋拟向她确定,阿孜缩在袖子里的手指蜷起,半晌点了头。
宋拟松了口气,她还愿意相信自己就好。
阿孜从自己内衫上撕下一块布。
裴珩和岑晁时刻注意着宋拟那边的动静,当线香终于燃得只剩最后一截时,前方蓦地响起一声怒吼:滚开!”
声音艰涩难听,仔细听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女子的呜咽声。
“你干什么!”继而是看守大喊的声音。
裴珩和岑晁对视一眼,飞快超前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岑晁问。
牢内情绪激动的阿孜被另一个看守制住,宋拟则被推到在地上,惊惧地看着阿孜,眼眶通红。
“小的也不知,她们原本说得好好的,忽然这胡女发起狂来要去掐这小娘子。”
裴珩看了一眼止不住抽泣的宋拟,皱眉道:“先将人带出来。”
阿孜忽然笑起来:“看清楚了没宋拟,我随时都能杀了你,劝我?哈哈哈,裴珩居然让你这个大梁人来劝我,他是不是疯了哈哈!”
“阿孜,你可以活下去的。”宋拟被人扶到牢外,还不死心地劝。
“死?看来是我演得太好,让你觉得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呸!图罗的勇士最不怕死,你不如让裴珩杀了我。”
“裴珩,你个懦夫,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不敢吗哈哈哈!”
见她语出不逊,看守狠狠往她小腹锤陆一记,阿孜顿时发出惨叫一声,疼得面色苍白。
”她怎么忽然疯了?”岑晁奇怪地看了一眼卧倒在地的阿孜,“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裴珩冷哼道:“还没到她疯的时候。”
宋拟一个劲地抹着眼泪,岑晁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细作嘛,没有感情的。走吧,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