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转身一世

1、顾清明

　　一棵歪脖子树，一个少年。顾清明坐在树杈上，晃悠着两条瘦削的腿。这棵树就在村口，站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作为村庄与大漠的分界线被人无视。可是顾清明很喜欢这棵树，他喜欢它的歪斜的树干，喜欢它亭亭如盖的枝叶，喜欢它绝妙的位置。因为这里可以清楚地遥望夕阳下的大漠。
　　顾清明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很安静。在15,6岁这个狂躁的年纪，他几乎不干任何“充满活力”的事。在村里孩子王李大虎的口中，顾清明就是“闷大头一个，一天到晚除了跑到村口树上坐着，他还会干什么？叫他一起去大漠里玩，也只会摇头，跟个大姑娘一样！对了，长的也像个姑娘！娘娘腔！”在村里人眼里，顾清明的确是村里长的最好看的孩子，甚至比小姑娘还好看。他眼睛大而有神，虽然脸还是少年的圆脸，但被两条英气的眉衬得一点也不幼稚，不太高但身姿挺拔。脸上常带着笑，待人也和蔼有礼。虽然干活实在没什么力气，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清秀，讨人喜欢的孩子。
　　顾清明比别的孩子好的地方就在他书念得好，写得一手好字，被村东教他写字念书的老秀才引为青出于蓝而青于蓝的典范。虽在住在与突厥交接的边境上，但村里人还是过着传统汉人的生活。过年的许多对联都是顾清明写得，可能也只有这时，顾清明的爹顾连才会觉得他这个儿子实在是给他长了脸的。
　　15年前顾清明出生时正值清明，许久干旱的大漠当天还下了一场雨，顾连因为生了四个女儿后终于生到了儿子而欣喜若狂。正巧春夏秋冬已经被女儿们用完了，就取了一个清明，按顾连的说法“一听就是有文化的孩子，我儿子以后一定有出息！”
　　事到如今，顾连后悔了，这儿子什么都没法干，力气小，个子矮。跟王大虎放在一起比较简直是惨不忍睹…搞不好就按排行取个顾五这孩子都比现在好。一取了个文气点的名字，顾清明就像要对得起他的名字一样的文气。于是顾家人现在都不约而同的喊他小五，顾清明这三个字早被丢到大漠里去了。
　　“小五，小五！”顾冬觉得她这个姐姐当得太委屈了，皱着眉头边走边喊。在树上眯着眼睛养神的顾清明忽然清醒过来，身子往前一探，脑袋伸出密密的树叶。顾月一看到那个脑袋气就上来了。
　　“小五！你给我下来！饭还吃不吃了！”
　　“姐？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没下山。”顾清明回头望了一样大漠，太阳像一个火球炙烤着金黄的大漠，恢弘而灿烂。
　　“饭点了！你要气死我跟爹娘啊！回家了！”顾冬觉得三个已经嫁人的姐姐太幸福了，可以远离这个小祖宗。
　　“姐，别生气啊，你怎么每天都要生气呢？你都要嫁人了，矜持一点好。窈窕淑女，君子才好求呢！”
　　“小五，我是为谁生气？还不是你！我几时嫁人我清楚得很，不用你提醒。现在你赶紧跟我回家才是正经的。”顾冬听了清明的话语气缓和了些。
　　顾清明嘴里边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从树上爬下来。笑嘻嘻的跑到姐姐身边，顾冬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清明突然觉得有些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跟在姐姐身后回家去。
　　走到村中的小晒场时，正在那围着嗑瓜子，聊天的一群妇女姑娘突然闹腾了起来。
　　“哎呀，顾冬啊，你还真是辛苦啊，天天都从村南走到村北去叫小五回家啊。”隔壁李家很看不惯顾冬比她白比她好看的李二媳妇儿。
　　“我说小五啊，你这两天好好帮帮家里忙，顾冬快嫁人了，你娘昨天还跟我说事情很多忙不过来呢。”村西人很好的赵大娘。
　　“顾冬，你要嫁人我还真舍不得，明天我去你家帮你看看嫁衣嫁妆什么的。”顾冬的闺中密友周莲。
　　听着她们的话顾清明一言不发，突然埋下头。顾冬正忙着应付各人，也没注意。顾清明伸手扯了扯姐姐的袖子，顾冬回头来，只看到顾清明一头乱发，脸已经埋到胸口了，肩膀还一抽一抽地。顾冬立马跟众人说了一些客套话，笑着带着顾清明走了。
　　其实看着清明不正常顾冬也吓了，这个弟弟虽然不干什么活，可还是贴心又乖巧的。他们走到小晒场背后的谷垛处，顾冬拉住他，柔声问：“小五，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不说话了？”顾清明还是闷着，只是摇摇头。
　　“是不是姐姐刚才太凶了？”顾冬还是想不明白。
　　“姐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啊，家里真的很忙啊，我是不是很没用，听她们说我就是给你们拖后腿的。”清明没有抬头，声音弱弱的。
　　“扑哧”顾冬一下笑了出来。“小五，你刚才还提醒我我要嫁人了呢。你不要说是舍不得姐姐啊，跟姐姐贫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姐姐要嫁人了，不要成天让姐姐生气啊。”
　　“姐姐我知道错了…”顾清明突然抬起头来，含着泪珠的眼里充满了坚毅。
　　顾月拍了拍清明的头“好了，一定要姐姐嫁人你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啊。等姐姐嫁人了，家里就靠你了，男子汉！”顾月笑着拉着清明朝家里走去。
　　顾家在村南，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子。泥墙，瓦房，还冒着一缕炊烟。
　　“爹，娘！”俩人一起喊了起来。
　　顾连走了出来，一身粗褐短衣，肌肤被大漠里刺眼的阳光晒得古铜。可清明就是像了他爹的眼睛，在这种黄沙漫天的地如此清亮的眼眸也是不多见的。
　　“阿冬，小五，进来吃饭吧。”顾连好像心情很好，一直对孩子们笑着，而且并没有责备清明。
　　顾冬和清明对看了一眼，也随即进屋了。
　　吃过晚饭后，娘和顾冬洗碗收拾，而清明则被顾连叫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清明立马盯着顾连说：“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天到晚就不干活，去村口坐着，我以后一定每天帮你干活，姐姐出嫁后我还帮娘干活，爹，我明天就开始干。”
　　顾连一听，笑着低了低头，旋即又摇起了头。“小五，今儿个什么日子啊？”
　　清明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说道：“今天清明啊！”
　　“一会儿出去吃面，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不过你就15啦，不小了。”顾连拍拍清明的头，“爹不是要骂你，爹知道你瘦，没力气，但爹不是觉得你就没出息了。你知道我们这边境上不太平，突厥人要来抢，要来烧。爹15岁的时候在干啥你知道不？”
　　顾清明摇了摇头。
　　顾连忽然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渐渐由漫天红霞转为漆黑一片的天空。“爹在战场上，跟突厥人打仗。儿子，这仗又要打起来了…爹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回来了，你这小身板，一打仗准吃亏。你不说杀敌，至少要自保。这年生…哎！”
　　彼时，天空已被黑幕笼罩，黑色的云又高又远，薄薄的飘在远方。顾连拉着清明到了院子里。一抬头，在黑幕中横亘着一条璀璨的银河，那在遥远天际，亘古洪荒闪烁的星星把整个天空点缀地神秘而梦幻。
　　“在军队里有个传说，每个人都有一颗星星，这颗星星随着你闪烁，它会保护你给你指明回家的路。不过如果你死了，星星也会陨落。小五快找找你的星星。”顾连望着天说，“记住它，记住家乡，还有你最爱的树，15岁不小了啊，要打仗了啊。”
　　顾清明没有答话，他也抬头看天，满世界的星星都在朝他微笑。

　　高三课上的产物，这个故事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