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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纳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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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挽被师父看得心里发毛,刚塞进嘴巴里的糕点也噎住了嗓子,让命悬一线的人纳妾?这老头想啥呢!
可她还是默默地端起茶壶给自个儿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就习惯性地附和道,“对对对,纳妾冲喜。”
紫衣夫人原本还有一丝希冀的目光霎时暗淡了几许,细眉微蹙,看上去这个法子令她有些为难。
天行门乃江湖正派之首,门主与她又只有骆青这一独子,先不说这办法管不管用,要在短时间内寻个合适的人选,想必都得费些功夫。
“徒儿,你先领陈夫人去膳房用膳吧。”
这师父每次说到关键时刻都喜欢屏退左右,美其名曰缘主的隐秘不便与第三人知晓。
尚挽也曾好奇心作祟偷偷扒门缝听过几次,但每次都被师父发现并丢出甚远。
正巧她也饿了,便二话不说,带着陈夫人前往膳房。
待尚挽二人走后,廉贞便从袖中拿出一个三寸锦盒放于桌上,“裴夫人,这是我徒儿尚挽的生辰八字。”
纪语荷看着锦盒,满腹疑惑,“天师的意思是…”
“吾徒尚挽,年芳十六,八字与令郎甚合,别的本事没有,却有一手好医术。”
“原来是尚姑娘。”纪语荷恍然大悟,难怪那小道士看着清秀异常,没想到竟是个姑娘家。
天师的徒弟,背景干净,医术了得,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可是天师,如此这般,会不会太委屈了尚姑娘。”毕竟骆青那孩子体弱多病不说,还有一门自小就定下的亲事,冲喜一事还真只能先行纳妾。
廉贞起身,站到窗边望向膳房的方向,“裴夫人,这丫头与我在外漂泊十载,如今我有要事在身,带着她实数不便。”
廉贞回身拿起桌上的锦盒递于纪语荷,“盒内有一枚龙回丹,可暂缓令郎之急,我需外出三载,现尚挽以妾室之名入你裴家,一来令郎之体不易大肆操办,二来她也不用身居习管掌家之位,还望天行门裴家能护其周全。”
纪语荷心中大怔,这龙回丹可是三清观镇观三宝之一,祛病镇邪,延年续命,人但凡还有一口气,服下此丹都可以将之从鬼门关拉回来。
先前骆青一直凭凝魂丹续养,药力还不及龙回丹十之一二,现在有了这龙回丹至少可保其三年无恙。
纪语荷双手颤抖着接过锦盒,叩首行礼道:“多谢天师救子之恩,天师放心,我定待尚姑娘如亲生女儿一般,我现在立刻回去准备。”
“一切从简,三日后到沁水村接人就行。”廉贞跨步出门准备离去,似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对了,记得把‘醒元石’带来作为聘礼。”
而膳房这边,大快朵颐的尚挽足足吃到十二分饱才停下,正当她抚着肚子,有一搭没一搭回着陈夫人的闲聊时,余光突然看到师父走往后院的身影,于是她连忙向陈夫人请辞。
出门时正巧碰上了匆匆赶来的纪语荷,“尚姑娘,多谢你深明大义,我们裴家不会亏待于你的。”
尚挽一脸错愕,心中暗忖,这师父又打着她的名义干了什么好事。
“夫人不必挂心,应该的,应该的。”尚挽满脸堆笑,堪堪避开裴夫人欲上前抓住自己的手,“看样子夫人已得缘法,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语罢尚挽便小跑着朝师父的方向追去,她得去问问师父,纳个什么样神仙小妾,能让还剩一口气的人都活过来。
一路跟随师父来到后山药园,尚挽却看见师父收拾行装的背影。
便脱口问道,“师父,我们又要去哪?”
“去沁水村,这不你的好姻缘来了,待你入了天行门裴家,师父可就无事一身轻了。”廉贞手中不停,随意回应道。
“什么?去沁水村?”那不是十年前师父带自己离开的小村庄么。
回过神,尚挽精致的五官又瞬时揪到了一起,“师父你说啥,什么好姻缘。”
如果尚挽没记错,师父最近提及的一门“婚事”,不就是让那夫人给自己快不行的独苗纳个妾么,好像就是那个裴夫人?
“师父,你说的好姻缘,不会真的是让我去给人家做妾吧…”
“吾徒甚是聪慧,一语中的!为师和他们说你是天降吉星,福星庇佑,嫁过去冲喜定能让其起死回生。”
尚挽有一瞬间的错愕,回想起刚刚,也不知是谁,大义凛然地让那裴夫人不必挂心,声称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尴尬地咧了咧嘴角,尚挽正色道:“师父,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乖徒啊,天行门有一块醒元石,放于水中能酿出这天下最美的酒,你也知道师父这辈子就这点追求了…”
廉贞晃着头喟叹道,“我给了他们一颗丹药,让那裴家小子回光返照一下不成问题,那小子啊除非遇上大机缘,否则没些日子可活了,你去裴家,他们承情,自不会亏待于你…”
“况且不做少夫人可自在多了,哦对了,说不定你还可以在他身上试试你这半吊子的医术…”
“你也跟着我十年了,及笄之年已过,也该说门亲事,总不能一直跟着我这糟老头啊,寻个能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亲事,你爹娘九泉之下也能明目了…”
听师父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尚挽竟难得沉默着没有顶嘴。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看这架势,这老头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她撇下了。
尚挽心里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师父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分别的日子来的这么突然。
十年的漂泊与养护,她早就把师父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
虽然师父有些时候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对她从来都是庇护有加。
即使这次让她去做妾,貌似只是为了换取一块酿酒的石头…
尚挽越想越憋屈,莫名的情绪冲刷着此刻脆弱的神经,视线逐渐模糊,于是便愤愤地转身往屋外走去。
强忍的泪水缓缓落下,又急忙用衣袖胡乱抹掉。
廉贞见状忙追上前去连连讨饶,“哎,丫头别哭啊,大不了不去这家,我们换一家?”
“去!为啥不去!天行门家大业大,那么舒坦的日子,比一直跟着你在外奔波强多了!”尚挽走到药园,狠狠地揪下了几株药草,“这些都是宝贝,我都带走,反正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廉贞见此,从袖子掏出三枚古铜钱交于尚挽,“这三枚古铜钱可以打开此处院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随时回来。”
尚挽接过铜钱没有说话,恹恹地走回房内开始收拾行李。
三日后,沁水村。
十年前家徒四壁的瓦房如今已是破壁残垣,村里也只剩下了一些不愿背井离乡的老人。
可就是如此破旧的地方,此刻正传来震天响的迎亲唢呐之声,虽说只是纳妾,但裴家对此却极为重视,礼数竟堪比迎娶正室。
尚挽一身绯红嫁衣,坐在这残破的房内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身边都是裴家派来的丫鬟婆子,正在尽心尽力地给她更衣打扮,还不时地夸赞这小娘子当真是生得俊俏。
小丫鬟抱着一面快有半人高的铜镜站在她的面前,尚挽看着镜中人,巴掌大的小脸上,肤若凝脂,柳眉弯弯,嫣红的双唇如凤凰花瓣娇艳欲滴。
这个人是她吗?尚挽伸手掐了自己的脸,“嘶…”真疼,镜子里的人也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看来真的是自己没错了,以前一直跟随师父在外漂泊,从没在意过自己的长相。
没想到打扮之后,还挺有几分姿色,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呐。
盖上喜帕,尚挽在喜婆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门外的喜轿。
可就在快要登上喜轿的那一刻,尚挽却突然回身,掀开喜帕。
那刚刚还不知道溜到哪去的老头,此时正站在那破败的门前。
喜婆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尚挽就快步走了回去。
似乎是没想到尚挽会突然回头,廉贞也愣住了,今日的他一改往日的邋遢,束起的发髻,板正的衣装,竟像回到了十年前初见的模样。
尚挽不顾廉贞错愕的表情,径直走到他身前,然后“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一如十年前的话语,如今却有些物是人非。
“师父,这十年的教养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一个人少喝点酒,我去过好日子了,你大可不必挂心于我,不过若得了空,来看看我也好。”尚挽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喜轿。
看着愈行愈远的一行人,廉贞哂笑,这眼睛里竟不知何时进了沙子。
从沁水村到伏龙山,一路锣鼓喧天,唢呐嘹亮。
“小娘子,我们已经到山下,再过半刻,上了山便到了。”喜婆出声提醒,轻轻敲了敲轿窗边。
尚挽悄悄掀开帷幔一角,向外看去,一块石碑矗立于山前,上面镌刻着“天行门”三个大字,往后便是一路绿林。
迎亲队到此便散去了大半,只留下四个轿夫和喜婆送尚挽上山。
这条上山之道极窄,两侧林木高耸,隐隐渗出阴翳之气。
随着愈往上行,尚挽竟感到背脊之上,缓缓攀附上了麻人的凉意,似乎有人在暗中紧盯着她。
听说自从裴家少爷突染重疾之后,就一直在这别院里调养身体,从未出院,鲜少涉事,至今已十载有余。
如此看来,这林中应当潜伏了不少守卫。
尚挽尽量无视那些不适感,靠在轿中闭目养神,脑中却浮现出此时正在途经的山路。
不知为何,尚挽竟觉得这条山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自己曾经来过一般。
但她可以确定,这么多年,师父并没有带她到过天行门的地界。
许是各处山路都差不多吧,尚挽不再多想。
随着轿子落定,尚挽被喜婆领着下轿走进了裴家大门。
看来这裴家少爷真是病得不轻,她刚跨进门便闻到了经久不散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