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公子冲喜后》叶柿粥

1、十年

　　永安城南某个巷道的尽头，凌乱的竹篓里露出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左右张望，透露出一丝不安与机敏。

　　“别让那个臭小子跑了！”三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气势汹汹地从巷外经过，“连陈家老爷都敢骗，抓回去看不让他脱层皮！”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尚挽蹑手蹑脚地掀开竹篓钻了出来，费劲梳好的道士发髻已被打散，一身新道服的边脚也被踩踏得有些脏乱。

　　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了，见四下无人便迅速把破竹篓叠起，手脚并用地爬上三米高的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城外。

　　还好她骨骼惊奇，跑得飞快，不一会便回到了城外十里坡的破庙。

　　而此时破庙中，一个年过中旬的老道士，正一手抱着酒葫芦，一手抓着烤鸡。

　　当尚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门时，老道士随手丢出的最后一块鸡骨头正好砸中了她的脑袋。

　　“臭老头！”尚挽忍不住大吼一声，“你又坑我！我累死累活的替你被‘追杀’，你居然在这吃香的喝辣的，整整一只鸡！你竟一口都没给我留！”

　　老道士醉眼惺忪地靠着墙，迷迷糊糊地说道：“什么追不追杀不杀的，你这不好好得在这么，唉…你别晃啊…”

　　说着又拿起酒葫芦猛得喝了一大口，“唉，穷啊，一只鸡…还不够为师我打牙祭的…嗝…给你准备这身衣…可花了不少…呼…”

　　话还没说完，老道士就又醉得打起了呼噜。

　　尚挽气绝，看着眼前的醉汉，她是打死也不相信，这个一天到晚醉生梦死的老头，会是世人口中的得道天师。

　　“谁稀罕这破衣服。”尚挽恨恨地把道服脱下，露出里面略显破旧的灰布衣衫。

　　想把道服丢出去的手顿了顿，还是收回将之叠好，默默地塞进了一边的杂草堆里。

　　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师父，尚挽叹了口转身离开。

　　来到山崖边，她准备采些醒酒的草药，带回去给那老头醒醒酒，虽然自己嘴上一直对他很嫌弃，但那好歹也是自己的师父，喝酒伤身啊，总不能放任不管。

　　一阵凉风吹过，尚挽微微打了一个冷颤，举目望去整个永安城尽收眼底。

　　跟师父浪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师父说这次要带她回三清观。

　　回想起十年前，六岁的她从一处破屋醒来，头疼欲裂，满脑空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老头端着药碗走近的身影。

　　现在想来，当时这老头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一身残破的道服也掩盖不了出尘的英姿。

　　他告诉尚挽自己是三清观的廉贞道长，掐指一算自己与他有一段命定的师徒缘分。

　　所以特地不远万里地赶来，解救她这个孤儿于水火之中。

　　看着眼前家徒四壁的破房子，年幼的尚挽内心只有感激，虽说想不起以前的事了，可重新开始，丢了过往的记忆也好，反正听道长说的，自己原本就是个不幸的孤儿。

　　修养了半个月，尚挽身子才慢慢恢复。

　　原本以为师父收了自己会带自己回他所说的三清观，却没想到，草草拜完师后，师父只是随意的从怀中掏出几本经书，说是赠予自己的拜师礼。

　　而离开那破屋后，师父叫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破屋里勉强还值点钱的东西都拿去换银两了，除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半块玉。

　　结果一堆破铜烂铁，铜板一个没换着，只换到了半碗参了水的稀酒。

　　自此之后，师父再也没有教过尚挽任何道家术法，一心都扑在了喝酒大业上。

　　说来也惭愧，跟着叫了十年的师父，尚挽既没学到厉害的道术，也从未去过师父所说的道观。

　　以前隐约从路人口中听说三清观是江湖传闻最厉害的道观，而廉贞道长更是百年难遇的得道天师。

　　当尚挽瞅着自家师父一脸受用的表情时，内心忍不住翻了无数个白眼。

　　这么多年，每次尚挽想让师父传授她术法时，师父便只会拿那几本书搪塞她，《道德经》、《通玄经》、《庚桑子》、《司命册》，翻来看去，尚挽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这老头也太不靠谱了，混了本医书进来自己都不知道，《司命册》并非道家经书，书中有些简单的行医要诀，而后面似乎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医法气术。

　　但不知为何，尚挽每次研读完《司命册》后，都会觉得身体有种特殊的转化。

　　身轻如燕，五感通透，且随着时间地推移，这些感觉愈发强烈，询问师父，他也只会说：妙哉，妙哉，看来徒儿你天赋异禀，是块修炼的好苗子，待你得道成仙，可千万别忘了为师啊。

　　唉，这个糟老头肯定是个假冒的道士，医书、经书都分不清楚！

　　他真要有世人传的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带着自己在外招摇撞骗这么多年！

　　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乱入了这本医书，这几年尚挽偶尔试着替人把脉寻方，倒也能药到病除，勉强混点银钱补贴师用。

　　跟着这老头，坑蒙拐骗不说，得来的银钱大部分还都被拿去买了酒，可真真是她的“好师父”！

　　又是一阵风骤起，望着渐渐降临的夜色，尚挽回过神来，拿着草药回到了破庙。

　　真是看到这老头的醉态就来气，尚挽粗鲁地把草药直接塞进了他的鼻孔。

　　“啊…啊…阿嚏！”廉贞被草药激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尚挽又趁机把另外的草药一股脑地全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老头，快把这些都吃下肚去，省得晚些又头疼。”

　　“乖徒啊，为师知道你一片好心，可是下次能不能别这么粗鲁了，你好歹是个女儿家，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老头一边皱着眉嚼着草药，一边碎碎念道，“为师掐指一算，有段好姻缘正在等着你！”

　　这些话尚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耳朵都快起茧了，没好气的回应到：“师父您可别说了吧，知道我是女儿家，还一天到晚让我女扮男装装作道士去骗人，还好姻缘，这好姻缘都等了我多少年了，不会要等到我人老珠黄还没来吧！”

　　廉贞却突然正色到；“徒儿，为师掐指一算，你的好姻缘近日就快来了。”

　　尚挽看着一脸正色的廉贞，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八成又要坑自己，每次他这幅一本正经的样子，确实挺能唬人的。

　　不然这么多年怎么有那么多人被骗，还对他感恩戴德。

　　可尚挽是谁，她可是跟着他十年的“好徒弟”，师父挑个眉毛她就知道他下一句要怎么忽悠人，想忽悠她，还是等下辈子吧！

　　“那师父你说说，我的好姻缘在哪呢，难不成在三清观吗！”尚挽生完火堆，顺势往廉贞身旁席地坐下，一腿蜷起，随手捡起个破稻草甩来甩去。

　　　“正所谓…”

　　“天机不可泄露！”尚挽抢白道，“老头，都快十年了，你能不能换个借口。”

　　“咳咳，徒儿，我的道服呢。”廉贞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尚挽拿起手边的一个包袱丢了过去：“喏，给你缝补好洗干净了。”

　　她知道师父说的是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穿的道服，自从十年前换下后师父再也没穿过，却一直随身带着。

　　廉贞接过包袱继而问道：“今日让你去给陈正彬算的卦如何？”

　　尚挽听到陈正彬这个名字，“ 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不提他还好，臭老头，他家看上去就非寻常人家，你竟然让我去骗他，偏偏这次运气差，还出了大事，你把我坑惨了！”

　　廉贞微微一笑：“ 怎么，这次没蒙对？”

　　“我说师父，你怎么知道人家要找道士问路，还背着我去弄了件新道服，一大早就让我穿着站人家门口，你不是说今个儿北边的云不错么，我就随手指了个北边，你猜怎么着！ ”

　　尚挽拿起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继续说道：“ 这刚过晌午，我还在城里闲逛呢，突然一帮人冲了过来，嚷着要抓我！说我这个臭小子冒名顶替三清观的道士，坑蒙拐骗，害他们家老爷落水差点一命呜呼，还好我跑得快，不然您老人家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乖徒了！当时的情景，真是现在想来还有一丝后怕。”

　　尚挽说得眉飞色舞，半点没看出她害怕的样子。

　　“诶，对了师父，他们为什么要说我冒名顶替三清观的道士呀？你说要带我去三清观是真的吗？我们去干嘛？ ”

　　“ 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廉贞习惯性地举起酒葫芦放到嘴边，“不过去三清观之前嘛，明日你先随为师去趟陈家。 ”

　　尚挽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霎时全喷了出来，她一下凑到廉贞面前，大喊一声：“ 师父！你该不会要把你的宝贝徒弟卖了吧！”

　　廉贞无视那突然凑近放大的小脸，缓缓摇头道：“那是万万不能卖给陈家的。 ”

　　尚挽一下跳开，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廉贞，狐疑地问道：“那去干嘛？去给陈大爷做第十八房小妾？”

　　“ 第十八房倒不至于。”廉贞挑眉上下打量着尚挽，“我的徒弟还不至于做到第十八房。 ”

　　又来了，师父说话十句有九句是不正经的。

　　尚挽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到一旁的干草堆躺下闭目养神，懒得理这老头，既然他要去自然有他的道理，她管那么多干啥，还不如早点睡觉。

　　用师父的话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她从不喜欢提前到今天去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