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二代救世手札》胭脂琥珀

14、还魂

　　吸进肺里的空气就像是醒酒的汤药，破幻的钟鸣，曲折着荡入肺叶里冰得精神一震，窒息般的“嗬”声从喉咙里传来。

　　它不断颤抖着全身，像是吓破了胆，一双兽瞳在低头无措地左右偏移着，齿关碰撞出的“咯咯”声紧密从口中发出，健壮的手臂抖得像蝶翼。

　　哆哆嗦嗦地理清了前因后果，气都吸破了，余光瞥见刀锋还搁在脖子上，它猛地跪叩，如梦初醒地尖声道：

　　“请三太子恕罪！小妖绝非蓄意冒犯！那时……小妖，不……还请三太子明鉴！！”

　　险些当面遇刺的君懿卿倒是冷静，毫无被突然袭击之后的惊吓无措。

　　护在身前的手臂被收了回去，却依然站在随时能顾及她的身位，仿如劲松般颀长挺拔。

　　鲜红隽在眼底，不多时她便轻声道谢抽离开目光，转将黑曜石般泠冽明清的凤眼打量向豹妖，像是有什么思量。

　　千年时间磨炼出的理智运作着，哪吒向后瞥见少女神情，眸光一闪，同样将视线转向豹妖。

　　他眼底波澜仿佛还未平息，心有余悸，但却藏得极好。

　　低移稍微再抬起，两双眼心有灵犀地在半空交汇，瞬息便达成了什么隐秘的心照不宣。

　　于是哪吒侧目，对着语无伦次的妖轻着皱眉，示意：“道来。”

　　妖王近卫能不能信任暂且不提，它们绝对没胆量在他眼皮底下动刀动枪，更何况君懿卿是他带来的，袭击她是妖王都不敢干的事。

　　别的不说，他对自己在妖魔界的形象还是很清楚的。

　　无论是谁，都没有胆量当着他的面，把手中锋尖对准他带来的人，甚至敢抬手刺出，企图血溅当场。

　　这样做的下场比死都难看。

　　在少年神的注视下，它极力压下惊慌。喘着颤巍巍的粗气，豹妖终于组织好语言，禀报时还不忘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回三太子……小妖当时只是见这位仙子、十分眼熟！加之盗宝者乃是人族修士，且应当十分熟悉古封印地形，因此才，”

　　正思索的少女侧首，眸中忽而升起好奇，难免期待它要如何解释方才的行为。

　　目光专注看着跪伏的妖，她清楚地看见豹妖动了动脑袋，小心瞟向了她的方向，说话的声音更没气势，弱如蚊蝇：

　　“才口不择言……”

　　在场的三人无论是谁，这被持械袭击的罪名都叫人望而生畏。但榨干了脑袋，豹妖也才想出这么一个堪称拙劣的解释。

　　萧其明立即转过脸，神情是一派难以言喻的鄙夷，仿佛能翻出白眼。

　　嗤笑声响起，乌墨凤眸陡然浮出荒谬的怒意：“本尊动作再慢些，就得去冥府捞人了，口不择言？”

　　怒极反笑的语气里隐隐藏着即将刺破筋骨的危险，少年神情锐利得几乎刺人，偏偏还挂着几分明显的笑意，叫人胆战心惊：

　　“你是在拿本尊寻消遣吗？”

　　冷汗即时密集地从全身渗出，齿关打颤的碰撞声响的更欢快了。额头上豆大汗水滴落，豹妖连忙惊声否认，原本显得有些粗犷的声线都尖锐起来：

　　“小妖绝无此意！当时小妖也不知是怎么……突然便听到一个声音叫我动作，小妖下意识抬手，不觉便冒犯了三太子……请您明鉴！此事定有蹊跷啊！我怎敢……！”

　　豹妖情绪激动起来，原本已经隐去的兽形特征再次显现，就连双手也在豹爪与人手中不断交替隐现。

　　分明是能够作为近卫的妖族，居然连人形都无法好好控制，这可谓是一大疑点。

　　萧其明眉尖压紧，低声请示道：“元帅……”

　　黑眸一扫，顿了顿，哪吒盯着几乎控制不了身形的豹妖，忽而并指向豹妖一点。他隔着距离曲腕抬手，金红神力骤然拔出一缕半透明的烟水。

　　如流如淌，如聚如散，清朦茫胧的晕出一点浅蓝，在少年掌心烛焰般摇曳。

　　“是烟水蜃。”

　　早有前车之鉴的君懿卿即时辨认出声，眉头在水缕显现时便向下蹙起：“可哪来这么多烟水蜃……”

　　无妄海雾里的蜃气若不及时收集，不出七日就会消散天地。

　　如今的无妄海更是早就不会有任何蜃气产出，烟水蜃已成断绝的藏品，放在豹妖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湛金圆环在指尖摩挲着，思索须臾，哪吒将目光短暂瞥向混沌王宫：

　　“被抢的是什么东西？”

　　浓墨凝结般的双眼微微移动，几个周折便将残缺大半的建筑扫入眼底。萧其明在他麾下多年，不需问便自行找到了空当，向少年解释道：

　　“近卫称乃是一颗聚形珠，压在混沌寝宫位置的废墟之下，属下已经安排人手在边界，若有可疑者，尽数拿下。”

　　“嗯，做的不错。”少年微微赞赏地颔首，昳丽面容松懈方才凛锐，眉尖略展。

　　萧其明并不沾沾自喜，姿态沉稳非常。听完这番汇报，君懿卿疑虑顿生，指尖曲着抵在唇下，垂敛着双眼：

　　“聚形珠用以助力化形，被人族修士抢夺……”

　　尾音渐渐低落，少女沉思两秒，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脑中恍然将线索连成一线，无声开合唇齿：“为了掩人耳目？”

　　两道视线不约而同聚集在她身上，旁听的萧其明接收到自家上司的眼色，一副习以为常被提问的模样，轻车熟路地道：

　　“大抵如仙子所料，聚形珠此等常物并不多叫人关注，无非此地特殊，才叫大动干戈。”

　　这番话说得漂亮，虽然简短，却连放线钓鱼的解释都给指出来了。

　　烟水蜃早在一千年断绝，聚形珠用作助力化形，再加上熟悉混沌王宫，能够剥离情绪，便指向唯一一个目标。

　　兽体被毁的穷奇。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锁定这个答案，君懿卿瞥眼向满脸茫然的豹妖，迷茫又惊恐地来回以眼神请示三人，俨然还在状况外。

　　顶着那双神纹凤眸的审视，豹妖试探着抬头回看她，又叫哪吒警示的眼神给吓回去，缩了缩脖子：“仙，仙子有何吩咐？”

　　“这七日，你都去过哪？”

　　烟水蜃能够监听心声，使用后留存时间不超七日，既然锁定了时间范围，那么探寻幕后黑手的打算，也就更加容易了。

　　豹妖不明所以，但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小妖前些日……大约四五日时间都在百啸宫值守，换班过便回家，昨日才来古封印这。”

　　说完，也不知道它脑补了什么，惊得又急忙向她辩白：“绝非小妖监守自盗！那人族手臂上被兄弟们划了一道！仙子……三太子，您明鉴啊！”

　　红衣少年抬手便示意它收声，豹妖见此霎时噤若寒蝉，乖觉又有些急迫委屈地缩了回去。

　　理出的头绪在此时断掉，君懿卿原以为穷奇是打算对妖王做些什么，却不想它把烟水蜃放在豹妖身上，她竟然看不出可利用价值在哪。

　　不过转机来得很快，萧其明安排拦截的人手在通往人界的边界有了收获，直接押回来一名人族修士。

　　那人一身旧袍子，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身披战甲的神族士兵一左一右地压制着他，看着好像个逃窜多年的通缉犯终于归案。

　　步履蹒跚着，那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来，凌乱头发在大幅度晃动的动作里甩着，被他狼狈地从嘴里吐出来。

　　本能感觉不对，君懿卿下意识在眼底撕裂开金色雷霆，清晰的景象霎时弱褪色彩，化作无遮无拦的生息灵光。

　　土地的琥珀色与天顶苍青占据大部分视线，那份敷涂着一层黯淡火红的幽绿灵光跳跃着，诡谲阴森。

　　这明显不是人族。

　　金霆收敛藏匿于墨色之下，纤长浓密的眼睫一掀，显出眼后朱色泛冷，少女对上那人难掩阴毒的眼，眸底凌清：

　　“你是妖。”

　　对方登时狠剜她一眼，如同恨不能将她生生咬死般憎怨，眼神宛如淬了断肠剧毒，阴狠非常。

　　立时红光乍起，尖锐的叫喊立即在空气里荡开，畏惧而痛苦：“啊！！”

　　人修面容扭曲，捂着手臂膝盖一软就跪下去，昂着头叫的几乎扯破喉咙。他衣袖处浸染着腥臭的血液，干涸到已经发黑，哪怕用手捂着，也根本无法遮挡。

　　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从褴褛衣衫里露出的皮肤一片青紫，被神火灼烧出一大片焦黑，外翻的皮肉已经被烫实。

　　“胆敢借尸还魂！”萧其明一眼便分辨出这具身体的不同寻常，剑眉一横。

　　刚放完火的人若无其事，熄了指尖红焰，清磁声音轻巧地从舌尖钻出，哪吒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

　　“倒是煞费苦心，生怕被抓住，带回去叫沅清收拾吧，看看你的嘴有多严。”

　　那妖立即触电般扭过头，声音猛地拔尖：“我只是偷了聚形珠！这具身体早就没有人用了！我没害任何一个人！”

　　哪吒笑了一声，像是觉得对方的辩驳很有意思，眉梢挑起：“了结尘世的肉身按冥府现律，应归返天地，你不会觉得借尸还魂当真万无一失吧？”

　　“带走。”

　　昳丽少年轻挥手，眉目在日光照耀下镀上一层浅金，瞧着分外意气风发，信手便决策生死，将尖叫不断的反驳置若罔闻。

　　“本尊不是傻子，你究竟是何意图一查便知。”鲜红的绫缎柔软环绕而飞，俊美清艳的眉目舒展着，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肆意。

　　“在此之前，便与本尊的下属交流两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