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头疯

1、苦情味

　　八点的文星路便没了人烟，零星的商户早早地关了门，只有街角一栋双层小房子的一楼还亮着灯，发黄的推拉门上贴着乐器，流行乐等广告字语无一完整地缺了几个笔画。

　　里面传来的电子琴声和歌声在悠长的街巷里来回穿梭，最终埋在了夜色里，不用走到街头，便听不见什么动静。

　　又许是授课的老师太过温柔，原本嘈杂的事物都揉碎在了寂静里。

　　当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八点一分，眼前这位学生的最后一堂课就此结束。

　　“以后可要好好学习。”Dame看着一边收拾的学生一边嘱咐道。

　　“嗯，谢谢老师。”学生环顾了一眼这个学习了三个月的地方，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这朴素老旧的味道怎么看都还是觉得别具一格。

　　脱皮开裂的墙壁，时不时会忽闪的灯光，水泥的地面，齐全又沉稳的音乐录音器材，还有四处可见的画报，旧的新的依次贴来，还是一条hiphop的发展之路。

　　她每次看见都会奇怪，应该不会有再来的下次，学生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是喜欢hippop呢，还是喜欢海报上的Bazi？”

　　意外的问题，Dame想了想，笑道：“都喜欢吧，别看老师快三十岁了，以前也是玩hiphop的呢。”

　　“真的假的。”学生颇为惊讶，重点不是年纪的问题，而是面前的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一头卷发蓬松无层次，刘海长过眼睛，像是许久未打理过，总是被她随意地撩在耳后扎起，她看着就是个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大姐阿姨，连职业女性的精神气都没有，和潮流的hiphop更是丝毫搭不上边。

　　“我还能骗你？”

　　特别是说话的声音，轻细而平缓，倒是符合一个老师的气质。

　　学生笑了笑，“对了，老师也喜欢Bazi的话，那明天Bazi的巡演，老师去看吗？”

　　“这可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明年他有说不会开了，下次至少也得等到后年了。”学生兴冲冲地问。

　　Dame摇摇头，眼神里一丝暗淡，“不去。”

　　从Bazi出道发行的每张专辑的海报都有，她听过的，没听过的，想来老师是他的忠实粉丝，不去必是有难处。

　　“老师是没买到票吗？说起来他的票真是难搞，我都是花了翻倍的价在网上拍的。”

　　“人家可是巨星，当然一票难求。”别说国内，就是国外的票也难买。

　　“不过没关系，现在都有直播，老师在家一样能看。”

　　“嗯。”Dame淡淡应道。

　　“那老师，我走了，祝老师越来越年轻，早日脱单。”学生俏皮地说。

　　“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年轻的学生充满着青春活力，Dame送她送到门口，一直看到她的身影离了街头，才转过身顺手取过信箱里的账单。

　　没有了学生，就好像没有了生气，Dame把灯关的只剩下桌面上的小台灯，老式计算器的按键一通响，加上了房租物业水电费，再翻了翻仅剩的个把学生资料，这一月又是入不敷出的一个月。

　　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Dame撑着脑袋，被撩起的发丝有些松散下来，呆滞了许久，才拿起手机，翻起通讯录，播下电话。

　　“喂？”

　　对面的声音嘈杂，是酒吧夜店里的声音，Dame喂得大声了点。

　　“怎么了？”对面也是扯着嗓子喊。

　　“我说，光巨星，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可以介绍给我。”

　　光耀走出了包厢，过道里安静不少。

　　“小姐姐，我都转行做演员三年了，音乐这块还真没什么资源。”就是公司有，那也是内部专业处理，不至于要承包到一个不知名的小作坊。

　　对面一阵无声，光耀偶尔会接到她的求助电话，对于她的难处，他十分清楚。

　　“群演你做不做？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演得好的，一天也有百来块。”光耀提议道。

　　额......Dame深吸一口气，“酒吧驻场呢，唱伴奏都行。”

　　“现在的酒吧餐厅也是讲究包装的，你又不愿意包装自己，而且大的几家熟人多，见面尴尬呀，小的我又没有门道。”

　　总之，就是难办。

　　“要不，你给我当助理？”光耀也算是很上心了。

　　“那算了吧，挂了。”Dame挂的爽利。

　　年近三十岁的人生是什么，也许成功的人会越走越顺，失败的人会越来越难。

　　尽管睡前会告诉自己明天是美好一天，可睁开眼，面对的依然是破烂。

　　刷牙洗脸，煮一碗白素的粥，去把剩下的传单到附近人多的马路上发一发，再走走看看有没有需要驻唱伴奏的酒吧餐厅，还有培训学校的音乐老师。

　　要说今日和昨日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今日的范围扩大了一圈，再回到工作室的时候，都七点半了。

　　懒得做饭，Dame开了一盒泡面，然后点开直播，放在一旁。

　　每一首歌曲都耳熟能详，就算跳脱的节奏，快到舌头打结的歌词，都能在心里跟上。

　　现场的回应相当火爆，望不到边的荧光棒各式挥舞着。

　　“下江！一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城市。”他唱的累了，喘着气，行走在舞台上，黑色的背心突出他健硕的肌肉。

　　他一说话，下面都安静了。

　　“我从这里开始，所以这次全球巡演在这里结束，因为我要回到我开始的地方。”

　　“在这里，我遇见了特别的人，今年，我三十岁。”

　　音乐再度响起。

　　“有一天会出现在你家门前，请打开门出来回答我”

　　“像以前一样顶撞我，请不要落下一句向我说明”

　　“我们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你要分手，那时你为何会哽咽”

　　“脚步停下的话，整个世界也像静止了一般”

　　“转了一圈又一圈，又来到你家门前”

　　“站在阳光下，在你家门前，曾没有夜晚的路边，我今天才知道有那些标志牌”

　　“不知道的还有很多，能看到的都装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最想要看到的你却不在，忍住了呼唤声，现在才知道已经结束”

　　“......”

　　Dame静静地看着，泡面放了许久。

　　尖叫欢呼声下，她从天而降，灯光打在她闪亮的长裙上，她拿起话筒清唱。

　　“似火一般炙热，那时曾耀眼的我们”

　　“那家门前，我就站在那里”

　　“在同一个梦中欢笑，拥吻”

　　“在那时光里，停止在那里”

　　短短几句，眼神里满是情意。

　　Bazi走向她，继续唱着。

　　“Yes I’m thinkin’aboat you all day all night all day”

　　“似冰块一般寒冷，此刻已冰冻的我们，在那时光里，停止在那里”

　　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尾声，最后如蜻蜓点水。

　　“Yes I’m thinkin’aboat you all day all night all day”

　　“Ain’t nobody nice like you”

　　“除了我也会有别人与你相识，也会喜欢上你”

　　......

　　音乐停止。

　　“你在我心中，永远十八岁。”他高举话筒喊道。

　　杨钰弯嘴一笑，一个三十八岁女歌手，曾经在最红最发光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支持着眼前的男人，那年他二十二岁，初出茅庐，人人都说他配不上她。

　　八年，他发光发热，成为一个海内外都炙手可热的明星，如今只有人说她老牛吃嫩草。

　　“求婚！求婚！求婚！.......”

　　台下整齐呼喊，一声盖过一声。

　　“求婚，求婚，求婚！......”

　　人生有几个八年，不离不弃。

　　Dame低下头，打开她的泡面，大口地吞起来。

　　“哇！”又是群众的尖叫。

　　“我很笨，一直不太会说，每次都是你来打开话题，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伴我。”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面卡在喉咙里，无论怎么吞都下不去。

　　Dame冲向洗手间，朝马桶里吐了起来。

　　“杨钰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没吃多少，也吐不出什么。

　　“我愿意。”

　　吐得用力，两颗眼泪冲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