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之死》折翼

1、第一章

　　出国前的这顿晚饭，简宁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对于父母过世后就一直在舅舅身边生活的他来说，舒念就像他的第二个父亲。
　　照理来说，舅舅为了照顾他和小愿这么多年一直单身，现在终于遇见一个想要相伴余生的人他应该高兴才对，而且查尔叔叔对舅舅确实很好。但他总觉得，舅舅就这么放弃国内经营的珠宝设计工作室出国重头开始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虽说现在国内外交通很方便，信息交流的方式也很多，但珠宝定制类的客户不像其他行业，一旦距离拉得太过遥远，便意味着流失的开始。
　　之前他和舅舅谈过自己的想法，但舅舅的意思是查尔叔叔的事业和家人都在英国，完全迁移到国内并不现实，而且两个人相处总要有个人做出些妥协，他的工作室不大，变动起来总归灵活些。
　　他知道舅舅的脾气，认定了的事很难改变，也就不再多劝了，毕竟这也关乎舅舅的幸福。
　　好在他已经拿到了IC工学院土木工程系的offer，小愿也不排斥出国读高中，他们一家人还能一起生活，也算是件好事吧。
　　不过他听舅舅说，查尔叔叔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在英国，女儿和他一样学的都是工科方面的，也不知道他们对舅舅和查尔叔叔的事会不会有什么看法。毕竟照查尔叔叔的意思，是希望舅舅能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小愿的学校是寄宿制，IC的宿舍紧缺，他一个人也不好非要出去租房子住，所以他们这次出去，连房子都没找。
　　唉……希望一切都能顺利才好。
　　“哥你不吃烧鹅腿吗？不吃的话给我呗。”啃完了自己那份叉烧的简愿看着哥哥跟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烧鹅饭说道。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见什么能吃的都想啃两口。
　　“你吃吧，我不太饿。”把餐盘推到弟弟跟前，简宁随口问道：“行李收拾完了么，明天就要出发了，别落下东西。”
　　简愿却对此没什么所谓：“落下就落下嘛，查尔叔叔都说了，随便理一点就好，其他的到了那边再买就是了。”
　　他正是思维跳脱的年纪，也不会刻意去想什么人情世故，只觉得谁对他好他就听谁的。所以查尔斯说随便理点就好，他也就真的只是随便理理了。
　　简宁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大约真没收拾多少东西，颇有些无奈：“出去总归不像在国内这么熟悉方便，还是该带齐全些。何况查尔叔叔还有孩子在，我们只是客人，注意点比较好。”
　　他舅舅是铁树开花，查尔斯却是很早就已经结过婚的，他和意外过世的妻子有对双胞胎儿女，现在都已经满18岁了。这次出去，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简宁没看过他们的照片，但查尔斯的相貌十分英俊，四十多近五十的年纪，体型仍旧保持地非常好，而且风度翩翩绅士优雅，像个自信的国王。
　　想来，他的儿女也绝不会差就是了。
　　“知道啦知道啦，哥你好啰嗦哦。”
　　简愿拖长着话音回答道，而后突然扭头去看简宁，笑得颇有些贱贱的：“哥，你看过他们的照片没有？长什么样？我听说欧洲人长得都特别成熟，18岁看着和28岁差不多。到时候见了面，一个金发大波霸上来就是热情拥抱，哥你可千万要稳住阵脚啊哈哈哈哈哈～”
　　而简宁反手就是一个暴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瞎想什么呢，没个正经。”
　　“开个玩笑嘛，你们理工男就是无聊。”嘟囔着去揉脑袋上被敲的地方，简愿有些郁闷地抱怨道。
　　出生22年都没谈过恋爱的理工男就是没意思。
　　他哥还是个进阶级的工科。
　　“快吃吧，吃完再去检查下行李。”

　　*

　　对于被他们称为查尔叔叔的查尔斯.兰开斯特.哈里斯，简宁只大约知道他是个英国富豪，家族生意的主要经营方向是远洋运输与造船业，在伦敦有个庄园，简而言之就是有钱。所以，对于查尔斯的富裕程度，简宁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查尔斯口中所谓的还算可以，居然是有钱到这种地步……
　　他们这次出行，坐的是查尔斯的私人飞机。中型民用客机原本可以容纳两三百人的位置，被改装后，宽阔地可以跳舞K歌泡澡开席。
　　唯一麻烦的点据说是要提前申请航线。
　　十多个小时航程到达伦敦的机场后，他们又换乘了军民通用直升机，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达目的地——哈里斯家位于伦敦西边威斯敏斯特的庄园。
　　这种整体占地几公顷，建筑跟城堡似的欧式庄园前头男仆女仆分排站管家立中间恭迎老爷回家的场景简宁只在简愿看的垃圾霸总文里瞄到过，突然这么亲身感受下，对于过了二十多年平凡生活的他来说，实在有点头皮发麻，外加尴尬癌病发。
　　哦对了，那个管家对查尔叔叔的称呼居然是Your Grace（大人），在英国，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被尊称为Your Grace来着……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公爵呢。
　　这场玩笑开得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辛西娅（Cynthia）回来了么？”面对迎上来的老管家，查尔斯最先问的还是自己的一双宝贝儿女，“西瑞尔（Cyril）最近身体怎么样？”
　　女儿去米兰参加表弟的时装发布会了。
　　他之前和她交谈过舒念会带着孩子们来英国的事，并在两天前告知了日期。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这两天到家。
　　“Lady的飞机还在路上，预计会在凌晨三点左右到达。”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年纪已经不轻了，精神却仍旧健硕。对于查尔斯的问话，他应答的话语十分得体，即便是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也依旧坚持用着最恰当的尊称，“Lord昨天夜里有些发烧，约翰逊医生用过药，现在还在休息。”
　　“发烧了？”查尔斯脚步一顿皱了眉，脸上的笑意瞬时淡了许多，稍许之后才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转而对舒念说道：“Lori（洛里），我去看看西瑞尔，阿尔伯特会带你们去房间，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他。”
　　“你去吧，代我们向西瑞尔问好。”理解地点点头，舒念听查尔斯说过孩子的情况，所以也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不快来，只是在查尔斯快步离开后，礼节性地朝老管家笑了笑，“麻烦你了，阿尔伯特。”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老人姿态得宜地抬手于胸前微微鞠了个躬，动作优雅，既不显得讨好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疏离，十分恰到好处。

　　*

　　简宁的房间在二楼东侧的尽头，十分清静的位置，如果没有安排在隔壁的简愿过来打扰的话，关上门窗就连鸟鸣都听不到，更别说是人声了。
　　对于这点，简宁可谓是再满意不过。
　　阿尔伯特为他安排的房间很大，虽说是客房，但更像一套单独的大平层。除去没有厨房，卧室、会客室、书房、衣帽间、健身房通通包含在内，粗略估计，应该有将近两百平米的面积。衣帽间里甚至准备了几十套全新且布料上佳的衣服，从家居服到正式的礼服，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合身的尺码。
　　当然，简愿的房间也是相差无几。
　　他舅舅的房间则在同层西侧，装潢看起来要更加精致一些，颜色摆设都是舅舅平时喜欢的类型，想来应该是查尔叔叔特地让人提前布置过的。
　　不论其他的，就这点而言，确实很是用心了。
　　“哥，你说他真的发烧了么？”
　　让仆人将行李放在合适的地方后，简愿没让他们碰自己的东西，自己也不着急理，而是直接跑到了简宁的房间里和他嘀咕：“这也太巧了，我们一来他就生病，别是病给我们看的吧。”
　　他显然不太高兴。
　　他觉得查尔斯的匆匆离开就是那人对他们到来的下马威。
　　“谁？”愣了一下，简宁才反应过来简愿说的是查尔斯的儿子西瑞尔，“别乱说，这又不是小说电视剧，哪那么多心眼。”
　　虽然现在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但这种话也不是随便可以乱说的。
　　“那可说不定。”简愿撇撇嘴，觉得自家哥哥实在太单纯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要弄点事还不容易啊。我得提醒提醒舅舅，豪门少爷的小爸可不好当，别看这些管家佣人客客气气的，谁知道心里怎么想，还是小心为上。”
　　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么？
　　不管真病假病，病久了的人都容易心理变态。
　　越是表面平静越是暗藏危机，风度翩翩温柔体弱的贵公子全是幕后黑手最终BOSS。
　　“少看些豪门港剧狗血小说，天天脑子里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抬手对着简愿光洁的大脑门就是一下，简宁觉得他就是作业太少，闲的。
　　“你成绩虽然一直不错，但全英文的教材和学习环境总归跟国内差别不小，还有一周多点就开学了，教材看过了没有？”
　　“看了看了。”揉着额头，简愿郁闷地嘟囔道：“真是的，每次我和你说八卦你就跟我谈学习，难怪你都读研了还没有女朋友。”
　　他哥怎么老爱敲他的头，手感好还是怎么滴？
　　而就在简愿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舒念带着笑意走进来：“都在这呢。”
　　“舅舅。”简愿一下窜了过去，装模作样地问道，“查尔叔叔还没回来吗？他儿子严不严重啊，我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哼哼，他那些豪门宅斗可不是白看的，绝没有绿茶心机男能够逃过他简愿小爷的法眼。
　　“等查尔回来我问问他。”有些好笑地看着简愿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舒念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因为不想让外甥们觉得自己的注意力被外人分走，所以舒念极少在他们面前提起查尔斯家孩子的事，结果好像反倒让不知情的简愿想歪了。
　　他想，这事他确实负有责任，他应该做些解释。
　　“小愿，舅舅明白你的顾虑，但西瑞尔确实身体不太好，从小到大都很少出门，就连上课都是将教授请到家里教学的，查尔没办法长时间离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查尔一直都说他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孩子，我相信查尔的话，你们也别对这件事想太多，好吗？”
　　“……好吧。”简愿有些失望地答应道。
　　居然是真的身体有毛病，他还以为见了面可以拆穿一下呢。
　　“舅舅，他是…生了什么病吗？”简宁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关心一下。毕竟病人总有很多禁忌，问清楚点比较好，省得触到人家的雷区。
　　“听说是先天性的心功能不全，而且还是极其罕见的Rh-null血型，所以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供体。”查尔斯并不喜欢过多的提起孩子的病情，所以舒念知道的并不多，“好了，不说这个了。阿尔伯特说庄园里的粤菜厨师准备了晚餐，问你们想在房间吃还是去餐厅。”
　　“真的可以在房间吃吗，我还以为有钱人规矩都很多呢。”简愿开心说道。
　　毕竟是头天到别人家，而且这里大小管家仆人一大堆，看起来规矩特别多的样子，用餐礼仪肯定也是一大堆，他确实有点不太想去餐厅。
　　“查尔要陪西瑞尔，不去餐厅了，阿尔伯特说我们可以随意些。”想起老管家刚刚说的话，舒念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休整好了再见面确实更好些。
　　“舅舅决定就好，我都行。”简宁点点头。
　　虽然飞机上也有餐点和床铺，但碍于高空气压问题，无论是胃口还是睡眠都不算好。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下来，他也确实想好好吃点中餐再安稳睡个觉，能吃到粤菜的话实属再好不过了。

　　*

　　庄园的粤菜厨师手艺相当出色，简宁吃过饭洗漱完就上了床，旁边还黏着说什么今晚都要和他一起睡的简愿。
　　靠着床头看了会儿《构建文化研究》，简宁困意上来后便关灯阂了眼。刚开始的时候简愿还硬扯着他说要彻夜长谈，结果没说几句就自顾自先睡着的也是这个臭小子。
　　不知道是不是阿尔伯特准备的寝具太舒服了，突然出国换了环境，两人居然没有丝毫的认床失眠，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凌晨那场大雨中，又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在了庄园前的草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