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枯草》咚眠

27、午

　　——她从不企盼来世。
　　——今生就要把所有的账算个明白。

　　辰不像寻常杀手那样，一袭黑衣，离群索居。
　　她喜欢热闹，喜欢人群。
　　她时常坐在槐树下发呆，一坐便是一整日。

　　经那一战，再无人敢挑战她。
　　她成了杀手组织最锋利的匕首。

　　江湖开始流传一句话：
　　藤黄红刃，珍珠俏；
　　辰时三刻，尘缘了。

　　单是“藤黄”二字，便足以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了。

　　至于辰。
　　她仍旧过着“接单，杀人。杀人，接单。”的日子。
　　她几乎风雨无阻，全年无休，只为赚钱。

　　不过，她没什么爱好。
　　只是爱吃甜食，爱穿新衣，爱戴珍珠。
　　剩余的银子，都用来修庙了。
　　没人知道，这座庙是她重修的，香火也多半出自她。
　　在她的带领下，庙里的香客越来越多。
　　我也终于攒够了香火，即将幻化成人形。

　　其实，我离真正成“神”还差最后一步，就是人形。
　　我本来已经不报希望。
　　没成想，就这样实现了。

　　那是我幻化成人的日子。
　　风和日丽，万事皆宜。
　　槐花飞舞，落了满地。

　　神只能选一种模样，选定后就再不能更改。
　　我没有犹豫，直接化作一位刚过及冠之年的簪花少年。
　　一袭靛青色长衫，立在槐树下。

　　我没有等她，只是想晒晒太阳。
　　一直到太阳落山。
　　我没有离去，还想再晒晒月亮。
　　一直到朗月高悬。

　　那夜的月色极美，照亮了尘世。
　　我卧在槐树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

　　直到……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钻了进来，惊醒了我。

　　气味来自庙门外。
　　许是还未习惯这副躯体的缘故，我完全无法控制他。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庙门被一阵凭空而起的狂风刮开。
　　一团似火的黄，摊在荒草中。
　　杂草被夜里的风吹得左右摇摆，哗哗作响。
　　飞舞的黄色锦绣，像鬼火般闪亮。

　　她没了气息。
　　身上千疮百孔，刀刀致命。
　　可她只是力竭而亡。
　　面色平静，像是熟睡。

　　她灭了那个杀手组织。
　　那个灭她全族，害她胞弟的组织。
　　她太聪明了，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
　　尤其是她的嗅觉。

　　这一世的历劫，她完美收官。
　　对歆而言，这只是三十三世里，最稀疏平常的一世。
　　甚至不值一提。

　　而我，却被深深震撼。

　　原来，凡人的一世，可以这么绚烂。
　　原来，短短二十载，竟如此漫长。

　　原来，神才是最脆弱，最一无是处的。

　　在她面前，我那千百年的生命，不过一潭死水。
　　只是朝夕。

　　竟不及昙花一现。
　　那般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