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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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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段醉书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陈士远那几句话。
身旁传来寻澈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半晌,段醉书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衫,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来到了村子外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
外面没有下雨,一轮明月掩藏在黑云后。
段醉书划破右手指,在左掌心滑下一个符咒,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不多时,月亮前的黑云层层散开,一抹纯洁无暇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落到段醉书眼前。
“你小子,唤我何事?”
段醉书睁开眼,喜上眉梢,“没想到您真来了,观音娘娘!”
观音拨出净瓶中的折柳,轻轻在他头上点了一下,神色柔和,“贬到人间,近来可好?”
段醉书受了这点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疲惫都消失了,体内涌动着温暖的气息。
他佯装叹气,“可惨了,要不您跟天帝那老头子说说情,让我回去吧。”
“又皮。”观音道,“请我来何事?”
段醉书掏出一个翡翠小瓶,约莫半根筷子长,道:“观音娘娘,我前些日子遇到一桩事儿……”
他将镜弥山一遇讲了出来。
话毕,道:“这姑娘虽有错,但事出有因,不至于落得魂飞魄散的结局。瓶子里装的是她最后一缕残魂,您有没有办法帮帮她,让她转世投个胎什么的。”
“阿弥陀佛,”观音垂眸,问:“你就只为这事?”
“啊……”段醉书挠挠头,“我知道这种小事不该打扰您,但天庭那些神仙都归天帝管,我如今戴罪之身也怕连累他们。您不一样嘛,老头子见了您还得恭敬地倒茶呢。”
“长云,”观音唤他,声音纯澈而空远,“你可曾想过,谁都要我佛渡化,这人世间的人如此之多,我佛该如何雨露均沾?”
段醉书想了想,诚恳道:“长云力浅,不求雨露均沾。远在天边之事不可求,近在眼前之事定竭力。”
“也罢。”观音露出一个慈祥的笑,“若是见死都不救,我佛又能渡谁呢。”
她将翡翠瓶接过来,感受片刻,对着残魂道:“上官苏荷,我现在收你为我净池鲤鱼,日后需潜心修炼,不可有半点杂念,养好净池中为人间赐福的荷花,赎清你杀人的罪孽。百年后放你归去,可做山间风、林间雾,亦可转世成人。你若愿皈依我佛,便入我净瓶。”
片刻后,翡翠瓶微微颤动,一抹冰蓝色残魂从瓶中飞出,围着段醉书绕了一圈,然后飘入了净瓶中。
段醉书欣慰一笑,“多谢观音娘娘!”
观音不语,轻轻在段醉书眉心点了一下,然后飘然远去。
短暂出现的月亮又缓缓被黑云掩盖,清亮的旷野变得黯淡,因此段醉苏离开时,未能注意到巨石后的一抹红色身影。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白银玉看着段醉书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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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醉书回到屋子里时,一个黑色人影正坐在床边。
他一惊,“谁?!”
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
“阿澈?”段醉书疾步走过去,“怎么起来了?唔!”
寻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仿佛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不过只消片刻,寻澈便松了手,一头埋进段醉书的腰间,声音微微颤抖,“哥哥……”
段醉书者才注意到寻澈满头是汗,身体紧绷。他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膀,问:“做噩梦了吗?”
寻澈摇了摇头,许久没说话。
半晌,道:“……对不起,弄痛你了。”
掐手腕那一下其实不算痛,但能看出来,寻澈那一瞬间是有杀人的心思的,只是看见是段醉书所以瞬间松懈了下来。
“没事了。”段醉书轻声道。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抱了一会儿,段醉书走到一旁点亮了屋子里的灯。
搬了把椅子坐到寻澈面前,“跟我说说,刚才怎么了?”
寻澈的神色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带笑的模样,道:“做噩梦了,梦见一个很高很大很黑的宫殿,到处都是白骨,王座之上还有一个带血的骷髅。”
“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啊。”段醉书在他背上呼噜几下。
“之前只是梦见黑色的宫殿,现在已经越来越具体了。”寻澈顿了顿,“无事,只是一个梦罢了,不起任何伤害。”
“但你晚上会睡不好啊。”
寻澈道:“哥哥抱着我就能好睡了。”
“这样吗,”段醉书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好,“睡觉吧,好梦。我就在身边。”
他的体型不如寻澈高大,对方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像极了一只大型狼崽蜷缩在兔子怀里。
想到这个比喻,段醉书不仅被自己逗笑了。
“哥哥好梦。”寻澈道。
窗外刮着深秋刺骨的寒风,屋内,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吃过早饭,段醉书帮着在厨房收拾碗筷,寻澈和戚一鹌则在院子里帮忙劈柴。
陈士远道:“我那朋友上午就到。”
巳时,陈士远出去了一趟。
没多久,院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听声音是个女子。
三人迎出去,看见那个黄色身影时,戚一鹌大叫一声:“居然是你!偷心贼!”
黄衣少女面色一惊,看见三人转身就跑。
寻澈闪身过去,不等她跑出院子就将人捉住,压制得服服帖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寻澈笑着,“别来无恙啊,小狐狸。”
“我看不见你才是别来无恙,看见了就有恙了!”灵筝脸色涨红,“臭男人,放开我!”
陈士远面色仓皇,“寻公子,你们和灵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书呆子!我好心信任你,你却叫我羊入虎口!”灵筝奋力挣扎,趁着寻澈不注意,一个偷袭闪了出去。
灵筝脚下一滑,一掌击向寻澈面门。
寻澈侧身躲过。
对方再袭一掌向寻澈胸口。
寻澈脚尖一点,轻轻跃起,灵筝打了个空。
如此几招,灵筝已是精疲力竭,寻澈连背在身后的双手都没动过。
陈士远上前拉架,但神仙打架哪里有凡人插足的余地,还没靠近呢,就被两人流露出来的仙力震开,摔了个四脚朝天。
灵筝一惊,“书呆子!”
她将人扶起来,又急又骂,“你跑过来干什么,送死吗!”
陈士远喘了几口粗气,憨笑着,“不打了,不打了就好。”
“你不懂,这三个人害死了苏荷,他们全是人渣!”
“我劝你最好收手。”寻澈道,“刚才几招都是让着你,真要打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灵筝自尊心受挫,“我偏要打!”
段醉书温声道:“灵筝姑娘,你对我们许是有些误会,上官姑娘的事我可以向你解释。”
他看了一眼陈士远,提醒:“陈公子刚才被你们的杀气震开,最好赶紧检查一下是否有内伤,他只是凡人,万一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灵筝高涨的怒气听到这话之后消减了些许,她纠结地看着陈士远,咬牙道:“行吧,听你的。”
说完补充了一句,“我可没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怕这书呆子出意外。”
段醉书笑了笑,“我知道的。”
所幸,陈士远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段醉书趁热打铁,将上官苏荷身中契约一事说了出来。
“我知道那个契约。”灵筝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替陈士远擦药。
许久,才道:“我也知道她是死于契约。”
“你知道还说我们是杀人凶手!”戚一鹌跳脚。
灵筝:“不是你们闯进来,她本来可以平静地离开的!是你们把她在人世间最后一点时间也毁掉了!”
“这话稀罕啊,”寻澈道,“我们不破镜子,死的就是自己。我可不记得我们也做了什么害她的事情。”
“我……”灵筝自知理亏,闷着头不说话。
段醉书道:“上官苏荷所中的契约咒术,应该是出自白银玉之手吧?你们金秋山和长凤宫有何关系?”
灵筝包扎的手一顿,眼神闪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段醉书轻笑,“好吧,那我再问你,那日被你夺走的灵果如今在何处?”
此话一出,灵筝顿时警惕,“别想打灵果的主意,我已经将它交给狐王了,你就算杀了我也得不到!”
“灵筝。”陈士远轻声安抚,“段公子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段醉书明白此刻问不出什么,也不是求人帮忙的好时机,便不再多说,带着寻澈和戚一鹌出去了。
午时,吃过午饭以后。
双方的关系因为冷却相对缓和了一些。
灵筝在屋檐下发呆,段醉书端着一盘子酸梅糕过去,“来点?”
灵筝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拿起一块,“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杀了我也一样,我不可能背叛金秋山。”
段醉书:“你不愿说,我就不问。”
灵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段醉书:“聊点其他的吧,士远应该跟你提过了,能带我们去一趟金秋山么?我们想找个人。”
灵筝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问:“找谁?”
“陶震麟。他在万仞山下杀了十三个白云间弟子,长凤宫应该也在追捕他。”
灵筝皱眉:“没听说过,长什么样?”
段醉书想了想,客观评价:“一脸损样。”
“??”
“骗你的。”他笑了笑,将陶震麟的长相大概形容了一下,还说了点特殊特征。
灵筝咬着嘴边的酸梅糕,像是在认真思考。
半晌,道:“好吧,我带你们上山。不等得等三日后,这几天金秋山忙着修建对抗天洪的楼塔,封山了。”
她恶狠狠警告:“上山之后我会全程盯着你们,出了找人不许搞小动作,否则狐王杀你们就跟碾死三只蚂蚁一样简单。”
段醉书的回应是递给她一杯青梅茶,“慢点吃吧,别噎着。”
两人刚说完,戚一鹌大摇大摆地从屋子里钻了出来,“陈士远呢!我找他有事!”
“马上天洪就要来了,书呆子跑去和村里人一起修建法阵了。”灵筝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好吃懒做。”
“嘿你个死丫头你说谁呢。”戚一鹌心无愧疚,“我就是好吃懒做怎么了,本少爷有钱啊!嫉妒死你了,小穷光蛋!”
段醉书被逗乐了,问:“你找士远什么事?”
戚一鹌左右走了两步,“他这鞋看着不怎么样,但穿着真舒服!我想问问哪里买的,回头买个几百双在家里屯着。”
灵筝:“买不到的。这是书呆子他娘亲做的,别说几百双,一针一线你都捞不着。”
戚一鹌微愣。
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许多,盯着脚上的布鞋盯了半天,道:“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娘亲做的鞋呢。”
灵筝觉得他奇怪,“又不是你娘亲,感动成这样。”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娘亲!”戚一鹌突然高声,脸色涨红地跑进了屋子。
不多时,天上又开始飘雨,不大,密密麻麻的,如牛毛一般。
段醉书叫上寻澈,想去村子里给陈士远帮忙,结果走出陈家才一小段路,就看见前方一大圈人围在一起。
“好像有人在打架。”寻澈道。
两人刚走近,陈士远的身体就从人群中被踹飞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怒骂:“你这个和狐族妖女苟且的败类,简直丢尽了我们宁宜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