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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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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亮,段醉书身边的环境也随时坍塌消失。
他重新回到了那个小茅舍。
戚一鹌和上官昆睡在自己身边,门外,寻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三个人善生皆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和脏污,估计和他一样,在睡梦中遇到了心魔。
“阿澈!”段醉书用力推搡地上的人,“阿澈醒醒!快醒过来!!”
寻澈没有醒来,眉头紧皱着,嘴里念着“哥哥”之类的梦话,但声音太小了,段醉书根本没听清。
寻澈摇不醒,他又去摇戚一鹌和上官昆。但是无一例外,全部醒不过来。
直到他弄来一大桶水泼在三个人身上,他们才悠悠转醒。
段醉书丢开木桶,“太好了,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还好吗?”段醉书看向三人,“你们刚才看见的全是自己的心魔,越想要什么,就越会梦见什么。如果沉溺其中,就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
寻澈怔愣在原地,“心魔?”
“对。”段醉书担忧得看着他,“阿澈你梦见了什么,没事吧?”
寻澈盯着段醉书。
半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没什么,我没事的哥哥。”
“那就好。”段醉书道。
戚一鹌和上官昆就没寻澈恢复得那么快了,两人还沉浸在大喜大悲的剧烈晃动中,脸色苍白,神情呆滞。
但很快,寻澈就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他们不像是被吓到了,而是魂魄还困在没有出来。”
段醉书拧眉:“这镜弥山果然有古怪,幻镜术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
他在天界什么没见过,但今日也差点栽了跟头,更别说戚一鹌和上官昆这种心性一般的普通人。
段醉书:“幻镜术必须有特定的媒介连接虚与实两个世界。镜弥山,幻镜术……”
“那面镜子!”
“哥哥,镜子!”
他和寻澈同时意识到这一点。
两人进屋,在木桌上一眼看见了昨晚戚一鹌给他们看的那面铜镜。
段醉书:“毁掉之后,两个人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他上前一步,谁料手还没碰到,一道冰蓝色法术破空而来。
同时,尖锐的女声从屋外传来——
“别动我的镜子!”
寻澈:“哥哥拿好镜子,我去对付她。”
屋外,一个身着冰蓝色文锦衣,脸带面纱,盘着百合髻的清瘦女子站在门外。一双眼睛透着凶狠,手持长鞭杀气腾腾。
女子瞪着寻澈,“把我的镜子还给我,饶你不死!”
“绕我不死?”寻澈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敬酒不吃吃罚酒!”女子甩鞭,烟尘阵阵而起,朝着寻澈的方向冲了过来。
见对面打起来,段醉书不敢耽搁片刻,举起手中的铜镜就要摔碎。
一道声音制止了他。
“喂!把那镜子给我!”
循声望去,只见屋顶上坐着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段醉书看了对方一眼,不理会。
少女见他砸镜的动作依旧,立刻冲上来夺镜。
两人厮打在一起。
段醉书本以为对方能施展幻镜术,多少是个高寿,没想到法术和招式竟和自己勉强打个平手,谁也占不了半点上风。
很快,少女急了,眼尖地抓住戚一鹌与上官昆,掐着两个人质的脖子,挑衅,“你若不把镜子给我,我便杀了他们!”
“你若不放了他们,我便杀了你的同伴。”寻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蓝衣女子被他制服,双手捆绑束缚在身后,动弹不得。
“苏荷!”黄衣少女惊叫。
蓝衣女子:“灵筝别管我。能上山救上官阳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只管杀了他们!”
寻澈:“口气倒是不小,可惜,你的威胁没什么用处。”
说完右手扔出几根冰针,黄衣少女连这针的影子都没看到,吃痛一声松开手。
“哥哥!”
电光火石间,段醉书徒手将两人抢过来,紧接着,在蓝衣女子惊恐的“不要”中砸碎了铜镜!
魂魄归体,戚一鹌和上官昆呆滞的双眼清醒过来。
但令人震惊的是,随着铜镜的破碎,一具男尸浮现出来。
上官昆看到这具尸体的一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劈。
“阳儿!”
上官阳的尸体保存得很好,除了面色苍白一点,其他的看起来与活人无异。
上官昆颤抖着触碰了一下,冰冷的触感刺得他心脏发麻。
他瞪向蓝衣女子,“是你杀了我儿子!”
女子冷笑一声,“是又怎样?你堂堂一个知县,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凭什么护住一方百姓?”
“为什么?”上官昆浑身颤抖,一把年纪,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简直就是诛心之痛。
蓝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妨想想你那好儿子都做过什么。”
上官昆被儿子的死亡刺激得失去理智,举起匕首冲过来,“还我儿子的命!”
“他是你的女儿!”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黄衣少女这一句石破天惊,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你说什么?”上官昆眼中闪过惊惧的惶恐。
蓝衣女子急道:“灵筝!”
灵筝忌惮寻澈,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大胆,“上官昆!你在四年前弄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难不成忘了吗!”
上官昆如一座石像,呆在原地。半晌,他颤抖着取下蓝衣女子的面纱,那张脸同四年前一模一样。
不,不一样。下颌处有一道清晰的疤痕,眼角多了皱纹,清澈的一双眼睛也只剩下冷漠。
“苏荷……”上官昆眼眶通红,念个名字都小心翼翼,“是我的女儿,苏荷。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这四年里你去哪里了,你受苦了没有,爹一直在找你……”
上官苏荷嗤笑一声,“你真的找过我吗?”
“我当然一直在找你,我和你哥哥都在找你,恨不得把天地都给翻过来!”上官昆落下两行浑浊的眼泪,“但是我们找不到,哪怕是一点的踪迹也没有。”
苏荷忽然狂笑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但语调却冰冷,“我哥?你说的是上官阳么?我尊敬的父亲大人,就是那个狗杂种在四年前把我卖给了人贩子!”
轰隆——
一直阴沉的天响起一声雷鸣。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雨夜,上官苏荷与自己的名义上的兄长互相爱慕已经多日。
这样有悖伦理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让父亲知道的。
但爱意这个东西往往藏不住,随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上官昆已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只是彼时的他还没将事情想到男女之情上,只认为兄妹二人太过黏糊。
最先慌张的人是上官阳,若是事情败露,第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就是他这个养子。
恰巧上官苏荷找他,约定两人私奔。上官阳一口答应下来。
“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想和我一起走呢。”说到此处,上官苏荷痴笑起来,笑着笑着,痴态化为阴鸷,留下的全是凶狠,“结果,他是想卖了我。”
两人决定私奔那晚,下起了瓢泼大雨。
上官苏荷在桥上等他的心上人,殊不知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时辰一到,将她拖到荒野偏僻的乡下。
他从来就不喜欢她,所有的温情不过是为了攀附权贵和金钱的虚与委蛇,因此卖掉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我被卖去做苦力,要不是毁了自己的脸,差点进了青-楼,我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上官阳却享受着泼天的富贵。更可恨的是,”上官苏荷道,“这个畜生有一条完整的人口贩卖线,不止我,很多女子都遭受了这样惨无人道的迫害!”
段醉书恍然,“所以死去的那七个人,并非上官阳的好友,而是和他一起做黑心生意的。”
“对,都是我干的。这群蠢货,进了幻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无法自拔,还以为自己成了快活神仙。”
上官苏荷:“我对他们不好吗?他们让我在痛苦中活着,我却让他们在温柔乡中死去呢。”
事情一时间变得棘手而复杂。上官阳找到了,凶手也抓住了,但段醉书心里并不觉得畅快。
“你儿子在你眼皮子底下干尽丧尽天良的事,你作为父亲,更作为知县,居然毫不知情?”上官苏荷看着他,眼神漠然,“现在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你是要做一个弥补罪孽的好父亲,还是做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官呢?”
上官昆十指微微颤抖,浑浊的泪水流了下来。
许久,嗓音沙哑地开口,“没能守护一方百姓,是为官之过失;没能护住自己的女儿,是为父之无能。闺女,你杀了七个人,我必须给百姓一个交待。但你今日之过错,我难辞其咎。等我处理好这件事和那些被拐走的女子,爹就向圣上请辞,到九泉之下陪你。”
上官苏荷微愣,笑了一声,紧接着两行清泪就滚了下来。
“我不需要你到九泉之下陪我,我不稀罕。”她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想杀的人都杀了,也算大仇得报。”
话音刚落,寻澈忽然解了苏荷身上的法术。
上官苏荷警惕,“你什么意思?”
“我只答应上官县令找到他儿子,但没答应捉住杀害那七个人的凶手。”寻澈转向上官昆,“您儿子已经找到了,您是不是该兑现承诺,告诉我们灵果的下落。”
上官昆被这突然的反转弄得失语,“这……”
“既然你不杀我,可别指望我会认罪伏法。”上官苏荷一个闪身到了上官阳的尸体旁边,大有将人带走逃之夭夭的架势。
“一具死尸你也要带走?”寻澈道,“莫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哈哈哈!”上官苏荷笑起来,神情饶有趣味,“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高高举起手,“噗滋”一声,重重捅进了上官阳的左胸膛,生生从里面挖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而那心脏之中,樱桃大小的灵果熠熠发光。
“看清楚了么,”上官苏荷嘴角勾着一抹笑容,“这才是我想要这具尸体的唯一原因。”
她对寻澈道:“看在你放了我的份上,不妨告诉你。上官昆是骗你的,他一个普通县令,哪里会知道灵果的下落,无非是以此为噱头,召集能人异士替他找儿子。你们啊,被他耍得团团转。”
“我们是否被耍暂且不论,你的腿好像消失了一部分。”寻澈道。
上官苏荷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却镇定,好似早就知晓会有如此情况。
眼前的景象让段醉书想起在天庭时,在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妖术。
“上官苏荷,你是否用自己的性命与他人做了契约或交易?”
对方挑眉,“与你何干?”
“你的法术并不高深,就算意外获得了灵果加冕,没有人指点,绝不可能施展幻镜术。”段醉书脑子里猛然一闪,“这等邪门法术,全天下只有长凤宫最为擅长!与你交易的人,是不是红娘子白银玉?!”
“这不重要!”上官苏荷双目赤红,“不管是谁帮我,都比你们这群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伪君子好多了。”
段醉书面色冷静,问:“你和她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告诉我咒语。这种契约会让你死后魂飞魄散!”
“然后你好去杀人,你休想!”
“我只是想救你。”段醉书目光澄澈干净,重复道,“让我救你。”
上官苏荷微怔。
小腿开始缓缓消失。
半晌,她道:“你是白云间的吧,你们修仙人士不是讲究除魔卫道么,我可是杀了八个人,都够下地狱的资格了。你要救我?”
段醉书:“告诉我咒语,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上官苏荷忽然惨白地笑了一下,眼眶里聚集着盈盈水光。
上官昆老泪纵横,一-夜白头,“闺女,爹在这里,你把咒语说出来,说出来……”
腰部开始消失。
上官苏荷不置可否,只是又哭又笑地看着眼前的人,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回心转意的时候,上官苏荷脸色骤变,大喊:“灵筝!”
一道黄色影子如闪电般掠过,夺走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然后从窗户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