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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宫 ...

  •   殷驰眼看着那人毫不犹豫地踏进修文殿,犹自带着深深渴盼的眼暗淡下来,他垂着头,眼里猩红如血,牙关紧咬,狠厉的表情如修罗。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阿鹤这次一点也不对他心软?

      他下意识不愿去想那个最可怕的可能,只是一遍一遍在心底质问。

      修文殿内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温暖,沈鹤进到里面,不出意料发现几位皇子已经到了,人人正襟危坐,个个正经得不得了。

      比起前世初来乍到的紧张,今生的沈鹤要更加从容一些,顶着众皇子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他缓步走上台阶,最终站定。

      玉白的指尖抚在那根厚厚的竹板上,珠玉般的唇微微上扬,“臣沈如琢见过诸位皇子,从今往后,诸位的这门课业就由在下负责了。”

      下方坐的各位皇子各自交换眼神,打量他一番,二皇子率先开口,“沈鹤,沈如琢,据说是个病秧子,今儿看来倒是个美人。”

      这话说的不错,沈如琢人如其名,偏偏似如玉君子,整个人连棱角都显得柔和,一双眼也是温润的桃花眼,更何况他因为身体原因举止轻缓,更显斯文有礼。

      其余皇子未曾搭话,只是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沈鹤也不管他们的反应,拿出提前准备的《大学》就开始讲解,毕竟今生他只想安安生生做个教书先生,可管不了他们这些皇子们之间的风云诡谲。

      “大学之道……”

      只有沈鹤的声音响在修文殿内,如珠如玉,余音绕梁。

      但即便声音再好听,这番如同老夫子一般的教学方式也让众皇子刚提起的那点儿兴趣淡了去,兴致缺缺地打开书本可有可无地听着。

      为了通风,修文殿的窗户一半是打开的,屋外寒风凌冽,屋内温暖宜人。

      也不知是不是托了那杯毒酒的福,如今沈鹤的感知能力比之前世好上许多,能清楚地感觉到窗外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他不放,沈鹤知道,那是殷驰。

      前世的殷驰有用这样灼热的眼神看过修文殿内吗?

      沈鹤不知,他只知道一旦同情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年,等待他的就是深渊。

      殷驰站在冰天雪地里,如同前世一般扒拉着窗杦,静静看着沈鹤温和细致地教授着知识,他身上的衣衫单薄的很,只堪堪能够遮蔽身体罢了,至于抵御风雪?一件单衣如何能做到。

      他痴痴地盯着沈鹤瞧,一点一点描摹他温润的侧颜,几乎忘记了自己如今置身于冰雪中,哪怕冷得牙关都在隐隐发颤,倔强的脊背也不曾弯曲。

      他在等,等他的阿鹤回眸看他,就如同前世一般,然后牵起他的手告诉他,你也可以进修文殿读书。

      风雪未停,北风依旧呼啸嘶吼着,如同前世殷驰记忆里的这一天。

      殷驰在修文殿窗边硬生生等了两个时辰,等到众皇子下了课业,向沈鹤请教问题完毕,都未曾等到记忆里那双手和那句关怀。

      他等得连心脏都开始隐隐抽疼,无助的眼看向只剩下沈鹤一人的修文殿。

      沈鹤在等,等外面目光始终灼热的小孩儿主动离开,他暂时还不能面对他,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瞎了眼一般痴心追随殷驰直至最后利用价值被榨干后一杯毒酒了事,他就想将外面的小殷驰抓来暴打一顿。

      但这终究只能是想想,再不受宠再狼狈殷驰也是皇子,而他们沈家乃是臣子,若是他这般做了,就算皇帝根本不在意这个儿子不追究此事,沈丞相的政敌也会让他们喝上一壶。

      他等啊等,等得宫门都快下钥了,外面那道灼热的视线也未曾离开一寸,宫门下钥后他可就回不去丞相府了,沈鹤纠结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自觉走得飞快,但由于身子实在病弱,即便已经很努力了,也不过是才走到修文殿外的转角处罢了,那里,正那个孩子的所在。

      沈鹤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般冷的天气依旧在外面待了这许久的,他只想赶紧出宫。

      转角处,满身狼狈的殷驰依旧站在沈鹤来时看见的地方,一双虚弱的眼看向沈鹤,带着求助的意味,换做前世,沈鹤此时应当心软得不像话且上前去安慰人,将人好好拉进修文殿里照顾,但此时此刻,沈鹤冷着眉眼,将身上的披风扯了扯,脚步匆匆便要离去。

      “沈,沈大人……”

      身后传来殷驰的呼声,极其微弱,颤颤地发着抖,沈鹤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听到这声音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殷驰会被冻死。

      他艰难地转过头,声音很哑,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何事?”

      身上覆着一层冰雪的殷驰缓缓朝沈鹤走过来,也许是冻得太久,他腿脚有些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不堪的脚印。

      沈鹤忍着心里那点子不忍心,神情冷淡,“不知五皇子寻微臣有何事?”

      殷驰就着这个距离细细看他,看得沈鹤毛骨悚然,他心下颇为厌烦,殷驰到底想干什么?这人自来便心机深沉,沈鹤自知玩不过他,只想赶紧脱身,今后再无交集。

      心里不耐烦,沈鹤面上便也带出些,殷驰离得很近,对于他神色间的厌烦看得一清二楚,他深深吸了口气,近乎哀求般道,“沈大人,我先前站在雪地里腿脚被冻伤了,现下走路有些困难,可否请大人将我送回住所?”

      至于将他送到太医院,这显然不现实,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哪里会有太医替他诊治?

      沈鹤眸色难辨,他微微低下头看向殷驰,看见他尚且只能达打到他肩膀处的头顶,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真的要为了前世的殷驰迁怒这个小孩儿吗?

      “沈大人……”

      殷驰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臂,就那么直直的展示在沈鹤眼前,沈鹤终于艰涩地出声,"好,我送你回去。"

      他思绪纷杂,胡乱扶住殷驰竹竿子似的手臂,看也不看,问也不问便轻车熟路地向着修文殿正对面的小径走去,殷驰没有说话,甚至未曾发出一点儿声音,像是一座木雕,连呼吸都稀薄。

      待得沈鹤冷静下来才惊出一身冷汗,丞相之子沈鹤今日是第一次入宫,如何精准得知冷宫所在?还挑了条最近的路,连问都不曾问往哪边走。

      但好似已经被冷得浑身僵硬的殷驰没有察觉到一点儿不对,他伏在沈鹤肩颈处,呼出的那点子冰冷的鼻息让沈鹤不自觉抖了抖身子。

      沈鹤悄然松了口气,忍不住想,再怎么心机深沉也不过是个孩子。

      一路将殷驰扶回冷宫,见到殷驰那简陋如记忆中的住处,沈鹤眼睫轻颤,“你便是日日住在此处吗?”

      虽然前世也见过冷宫的不堪,但那距离沈鹤死时已经过了许久,久到沈鹤都忘了,记忆力那个心狠手辣的暴君曾径过着这样狼狈窘迫的生活。

      然而,在窘迫那也与沈鹤无关了,他抬起眼,正正好听到殷驰带着黯然的回答,“是啊,我自小便不得父皇喜爱,嬷嬷说,我只配住在这样的地方。”

      依旧是记忆中的回答,沈鹤却生不出一丝怜悯。

      他记的还算清楚,殷驰口中的嬷嬷后来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当时只是觉得那是因为殷驰受苦多年所以发泄心中郁气,现在重活一世的沈鹤却忍不住想,也许,殷驰早就在心底想过千千万万次折磨那嬷嬷的办法,他早有预谋。

      多年相伴,沈鹤知道殷驰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就连赐给他的那杯毒酒,也许,殷驰也是计划许久呢?

      这样一想,沈鹤方才因为殷驰一番惨象而软化些的心瞬间变得坚硬,甚至顺便围上了高墙。

      他勉强忍着心里的反感战栗,将殷驰扶到那张看起来就冷得要命的塌上便冷着嗓子开口,“五皇子,宫门即将关闭,臣便先告退了。”

      殷驰没说话,坐在床上沉沉地盯着沈鹤瞧,沈鹤被他看得心惊,当即不再犹豫,转身便走。

      沈鹤离开,殷驰这冷宫更是四下无人,他利索地站起来,哪里有半分方才在沈鹤面前的孱弱,这会儿是脚也不瘸了,动作也利索了,就连眼神也变得莫名凶狠。

      他直视着沈鹤离开的方向,眼里神色复杂,“阿鹤,你也回来了,是吗?”

      若非如此,怎么解释沈鹤前世今生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若非如此,怎么解释沈鹤那般熟悉修文殿到冷宫的那条小径,那是前世殷驰牵着沈鹤的手,带他一寸一寸丈量过的地方。

      殷驰颤抖着手臂,抚上方才沈鹤触摸过的那一小片肌肤,那上面好似残留着沈鹤的味道,他眷念地在那一块肌肤上摩挲,许久许久才将目光转向宫殿角落。

      那里藏着个瑟瑟发抖的老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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