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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回过头,沈鹤睁着一双已然看不大清东西的眸子,隐约分辨出眼前是一个紫色身影。

      他混沌的意识隐约听见那身影发出狠厉的笑,“来人,带二公子回府!”

      来人一袭紫衣,雍容华贵,正是丞相继夫人崔氏。

      她早已年过三十,得益于保养得宜,这些年养尊处优,哪怕穿着一袭紫色深衣也不显老,反而衬得她威严更重,容色也丝毫不损,宛若二十出头的姑娘家。

      女子容色颇美,偏偏脸上狠厉狰狞的神色破坏了这份美感。

      紧接着就有许多人向他跑来,沈鹤试图动一动重如千斤的身子,只感到无边的沉重。

      分明是插翅难逃的局面,沈鹤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看着逐渐靠近沈鹤的家丁,女子朱红的唇挑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既然二公子不喜欢本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那就由你们好好招待二公子吧。”

      沈鹤此时,根本无力反抗,整个人连站都站不住,看也看不清,只觉得眼前重重叠叠,仿若人间鬼影幢幢。

      至暗时刻即将来临的前一秒,混乱的世界突然响起石破天惊般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阿鹤怎么了?”

      低沉威严的男声响起,惊得沈鹤周围一圈人全数扑通扑通跪倒在地。

      崔氏脸色骤变,美人面上阴沉狠厉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被男人瞧个正着。

      她眼含狠厉地看了一眼已然跌倒在地,手背淌血的沈鹤,曲了曲身子,勉强笑道,“夫君,阿鹤今日发烧生病,偏要闹着出府玩闹,妾正领着人带他回去休息呢。”

      丞相沈严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儒雅的面容勾起一丝宠溺的微笑,“这么大的人了行事还这般不稳重。”

      他仿佛根本没看见沈鹤脸上明显的痛楚与难耐,对着一旁温和道:“墨棋,将二公子带回福安堂。”

      一旁的仆从顿了顿,这才诺诺应声,“是。”

      墨棋扶起刚才一番折腾已然委顿在地的沈鹤,面色冷硬地站在一旁。

      沈严轻飘飘看了一眼被墨棋扶着的沈鹤,眸光闪烁,温润的面色未变分毫,看向崔氏,语气温柔似水:“这些天辛苦你了,你操持府中诸事,还要顾及阿鹤顽劣,很是不易。”

      崔氏见沈严脸上并无怀疑之色,悄悄舒了一口气,他脸色放松下来,弯出一个贤惠慈和的笑容,“夫君严重了,阿鹤就如同妾亲生子,照顾他是妾应当做的。”

      夫妻两很是叙了一番话,沈严提出要处理公务,才带着墨棋离开。

      留在原地的崔氏方才还温柔贤淑的表情一下子垮下来,换上一副惯有的阴沉模样,手里的锦帕被她紧紧捏住,看得人真怕那帕子质量不好会被她生生扯破。

      一转头,她瞪了一眼身旁的胖婆子,怒气冲冲道:“方氏,这就是你说的办妥了?”

      方婆子膝盖一软,诚惶诚恐道:“夫人,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分明……分明奴婢让李婆子守在那处,怎么会……怎么会让二公子逃出来了……”

      “什么二公子,不过是个小孽种!”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主子正在盛怒之下,方婆子毫不犹豫道:“是是是!他不过是个小孽种,只有咱们公子,那才是相府唯一的正经少主子。”

      紫衣妇人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抚了抚鬓发,轻笑一声,“好了,起来吧。”

      “小孽种,来日方长,且走着瞧吧。”看着沈鹤同沈严离开的方向,崔氏眸中神色更加森冷,嘴上却柔声呢喃道。

      方婆子松了口气,夫人这次不算太生气,还好还好。

      这时远处响起李婆子的喊叫声:“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二少爷跑了!”

      方婆子心下一惊,猛地看向崔氏,却见紫衣的贵妇人淡淡抚了抚衣襟,将帕子细细展开,笑意盈盈道:“来人,将李婆子拖出去,发卖进千金楼。”

      千金楼,京城权贵秘而不宣的好去处,京城有名的销金崫,去往那里的不仅有寻美色的,还有寻刺激的,李婆子被卖进那里……

      方婆子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

      ……

      沈鹤悠悠转醒,睁开眼见到房间里陌生的装潢,感知了一下身体里的药性全然消失,了然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房内装修得极为风雅,四面墙上挂满水墨书画,果然是他那便宜爹的地盘,福安堂——相府主君居所。

      想来他那继母崔氏又要气坏了,沈鹤悄然勾了勾唇。

      不等他起身,沈严身边的墨棋便进门来,如同前世一般道:"二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沈鹤淡淡应了一声:"有劳,我这就去。"

      丞相府书房是整个丞相府最特殊的地方,他那继母崔氏如此嫉恨原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恐怕正是由于沈严从来不允许崔氏及其亲生子沈羽进入书房,却从来不禁止原身出入书房。

      看着眼前的便宜父亲,沈鹤冷淡的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前世,直到死前他也从来没看透过沈严这个人。

      沈严官服尚未换下,威严逼人,人到中年也并不像他的同僚一般大腹便便,反而因着岁月沉淀更显几分儒雅,整个人就是活脱脱的斯文大叔。

      见沈鹤进门来,沈严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容,“阿鹤来了,坐吧。”

      沈鹤听话的坐下,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半晌等不到沈严开口,沈鹤嘴角微微勾起,“不知父亲叫我来是有何事?”

      重来一世的沈鹤自然知道今日沈严是为了什么叫他来,只是,足不出户又身子病弱的原身却不该知道这些。

      沈严满眼复杂地看了他缠着绷带的手一眼,欲言又止,沈鹤实在不知他这便宜父亲闹得哪一出,前世他不是很快就说出目的了吗?这一世唯一改变的就是他手上那道伤口罢了。

      沈严儒雅的脸上表情渐渐严肃,看着从前对他万分濡慕的儿子冷淡的眼,恍然开口:“阿鹤,为父为你求了个差事,为皇子们教授四书五经,明日你便去宫里吧。”

      听他说到这个,沈鹤眉眼间隐隐带着不耐,颇为抵触,“我能不去吗?”

      他不想再见到那个小白眼狼了,哪怕只是一眼也不愿意。

      沈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从前柔顺守礼的儿子这般鲜明的表达自己的不愿,他沉下声,严肃道:“阿鹤,为父已经向圣上请旨,如今恐怕高大监已经在路上了。”

      言下之意,由不得你不愿。

      沈鹤有些颓然地垂下眼,心底生出些戾气,死于白眼狼之手的怨愤终究是未曾散去一分。

      他垂着眉眼,声音低不可闻,“我知道了。”

      沈严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奇怪,但如今事情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便只能细细叮嘱沈鹤宫中礼仪和贵人忌讳,见他听得还算认真,便也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

      从书房回到自己的清辉堂,自贴身侍从明光处得知崔氏气得又摔了满屋的碗盏,沈鹤扯唇一笑,之后便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本以为重来一世能够不再和那人扯上关系,谁知天意弄人,重生的时机不对,偏偏是重生到进宫的前一天,可恨沈严动作太快,否则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和所谓的剧情扯上半分关系。

      至于报仇,沈鹤扯了扯嘴角,带着森冷的嘲讽想到,他的心肠算计可比不上那人,就不再去自取其辱了,还是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吧,就当前世瞎了眼。

      不过是在房中休憩了片刻,前厅就有人来传信,说是宫里来人了,沈鹤知道,那道圣旨到了。

      沈鹤到前厅时,身子略略肥胖的高大监拿着明黄圣旨已然和沈严坐着品了好一会儿茶,见着他到了,高大监立即起身,站直身子,轻轻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笑意盈盈地双手捧着圣旨迎上来:"沈二公子到了,这便接旨吧。"

      沈鹤一早知道这位大监是个最稳妥的性子,不会叫人有一丝机会攻歼他不敬圣上,从善如流地理了理衣袍,老老实实跪下,口称万岁。

      高大监将那圣旨展开,有些尖细的嗓音微微抬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之子沈如琢品行高洁,学富五车,令为皇子师,授课业……”

      圣旨内容沈鹤记得清楚,不过是面子上的一番闭眼乱夸,再表明让他明日就进宫为皇子们授课,沈鹤起身,垂着头恭敬地接过高大监递过来的圣旨,“沈如琢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严也跟着起身,眼神扫过一旁的墨棋,“墨棋,请高大监喝茶。”

      墨棋会意地上前一步,借着袖口的遮掩将一个小香囊送进了高大监手里,掂量了一下手心轻飘飘的重量,高大监脸上的笑意瞬间更真切了些,“丞相客气了。”

      沈严一副为不争气的儿子打算的忧心模样,叹着气道:“犬子顽劣,日后在宫中还请大监多多费心。”

      高大监看了一眼一旁静静站立,面上含着些微弱笑意的沈鹤,“丞相不必忧心,二公子天资出众,文采卓然,必然能得贵人青眼。”

      沈鹤面上点头感谢示意,实际上心里却偷偷翻了个白眼,波澜不惊地想,贵人青眼什么的还是别了吧,能平平安安度过这段时间他就谢天谢地了。

      ……

      正是寒冬腊月,今日老天爷依旧大方,漫天的白雪飘飘洒洒落下人间,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色冰毯。

      雪天路滑,沈鹤跟着来接他的小内侍贴在宫墙根儿下走,觉得这幅破败身子略略有些发冷,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格外大,不知是这天儿太冷还是为这即将要遇见的那个人,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默默将耳朵缩进披风雪白的绒毛里。

      察觉到他走得慢了些,原本在前面带路的小内侍转过头来看向他,“沈公子,您再坚持片刻,修文殿就在前面了。”

      风雪漫天,在小内侍这句话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沈鹤的错觉,顿时感觉到风雪更大了些,北风呜呜咽咽,吹得人脸颊生疼。

      天家之命,做臣子的怎么敢耽搁,纵然沈鹤这幅身子在风雪里行走确实有些困难,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赶。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功夫,沈鹤隐约窥见一角宫殿,檐牙高啄,红墙绿瓦,正是修文殿。

      沈鹤松了口气,总算到了。

      沈鹤此番在小内侍的带领下走的是条近道,再转过一个弯儿就是修文殿正门,从容的如玉公子披着毛茸茸的披风,迈着板板正正的步子缓缓向前走。

      将将转过弯儿,看见修文殿三个大字,沈鹤微微恍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这一丝复杂就消失不见,变成了惊讶。

      修文殿一侧,站着个瘦弱的身影,少年人身姿挺拔,容貌出色,然而身上老旧得一眼就可以看出的服饰却显出他并不如何体面的生活,像是感知到了沈鹤打量的目光,那人猛地抬起头看向沈鹤。

      四目相对,瘦骨嶙峋的少年身后漫天雪花作背景,映衬得他如同凌寒而开的梅,苍白着唇,一双形状完美的凤眸看向沈鹤,里面隐隐有热切的渴望在流动。

      沈鹤一脸怔愣,看着他,突然觉得无法想象这个如今看起来羸弱的少年是后来干脆利落赐了一杯毒酒给他的狠辣君王。

      沈鹤同那少年对视了许久,久到小内侍以为这位丞相二公子是心生怜悯,他转身回来,凑到沈鹤身边,小心翼翼道:“沈公子,这是宫里的五皇子……”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下去,生存在宫里的人一言一行点到即止,但遍都城谁人不知这位五皇子在宫里的尴尬处境。

      当年这位的母族叛乱后,其母妃贤妃当即自刎,留下他一个不过将将五岁的孩童,不得皇帝喜爱。

      沈鹤点点头,谢过他的好意,便目不斜视地进了修文殿,就仿佛压根没看到那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少年。

      按照沈鹤在外人面前的人设,他是不该就这样忽视那个可怜的孩子的,但如今他却不想维持原主那温柔心软的模样,只想为自己活一回。

      五皇子殿下,殷驰,再见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前世那样愚蠢的错误了,今生你走你的至尊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那扇大门一点点合上,像是在斩断两人前世今生所有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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