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曲》回忆里的泉

6、归来

　　“只是从没想到过，我们这次分开就是永别。”我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将那本年代久远的日记本放在桌上，转身走到窗户前。从这里往外看，月牙形的清水湖早已没有往日的宁静，临湖路两边早已高楼林立，这个曾经的郊区早已繁华起来。我拿起一边的望远镜，慢慢地放大焦距，那个隐藏在闹市中的小楼慢慢被拉近，再拉近，房子在光阴中显得朦胧而神秘，里面漆黑一片，再放大，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窗户的样子，左边浓黑色的暗影浮动，是爬山虎吗？

　　白天去了景山集团，见到了二十五岁的齐默，他是景山集团董事长齐景山的孙子，景山股份公司的总经理。过硬的学历加上出众的外表，我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应聘上了总经理秘书，在办公室众人的侧目中办了入职手续。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因为齐默可不是人如其名，不是个默默无闻的角色，而是臭名远昭的混世魔王。据说没有哪一任秘书能够逃离他的魔爪，都是被玩弄后灰溜溜的走人。

　　“江明明？姓江啊，不错不错，我就喜欢姓江的，江这个可是大姓啊，比如江姐，抗日英雄吧，够意思。”齐默坐在办公桌上，随意翻了翻我的简历：“不过你长得可比她漂亮多了。”

　　“谁？”人力资源的郭美显然没有跟上这位总经理的节奏。

　　“江姐，总经理是说我比江姐漂亮多了。”我一本正经地说道。齐默原本还想看一下我的简历，见我一说话，眼睛里亮光一闪，说：“有意思，够有意思，就她了，去办入职吧，明天来上班啊。”

　　“老同学，你说你是不是傻，费尽力气考上国内最大的大学最好的专业，偏偏要到我们这宁远市来做个秘书，说真的，你是不是看上齐总了。跟你说啊，据说他家老爷子可讲究门当户对了，集团现任财务总监小李总就是他儿媳妇，也就是齐默的妈。前财务总监，现在集团副总大李总就是小齐总外公，也就是小李总的爸。一个爷爷、一个外公、一个妈，三尊佛守着这个三代单传的独苗，你说齐默还能翻出他们的手掌心？拜托你悬崖勒马啊，这个太子爷我们惹不起躲得起啊。”郭美还在苦口婆心，试图阻止我跳入她心目中的火坑。我曾在宁远市下面的一个县上小学，而郭美是我的同学。

　　“齐总啊，个子高，皮肤白，桃花眼，长得帅，风趣幽默，还多金，妥妥的金龟婿啊，我为什么不能觊觎一下。”我笑着回答她。

　　“觊觎，觊觎个屁，只要是个母的，三分姿色，这位小齐总就会扑过来，啃光后，再将骨头丢在马路边，拍拍屁股走人。可恨的是，你还有十分姿色，我怕你到时候连骨头都不剩啊。”美美是个热心肠的人，没有什么嫉妒心，这在女孩中是少有的，所以她人缘很好。

　　“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我这把老骨头的。”我笑嘻嘻地说道，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夜深了，我转身回到桌子旁，将日记本收了起来放在枕旁，淡蓝色的封面贴着我的面颊，一种熟悉的味道慢慢将我笼罩。

　　记忆中，她又在那里写日记，回头看到我，马上把日记本藏起来。

　　“江月女士，你又不听话了，你再这样，我叫医生了。”我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将脸贴住她的头发，那时她已经很瘦很瘦，忧思过度，积劳成疾，医生说时日不多了，目前对她最好的就是多陪伴了。她太累了，独自一人把我抚养长大，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不到五十岁，就已经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弥留之际，她终于将那本珍重又珍重的日记本拿出来放到我的手中：“明明，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我满身的负担加给你，我多么希望你可以快乐的过一辈子。所以答应我，凡事不要强求。”

　　看到我郑重点头后她才说：“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原本没有提起的必要了。只是最近我常常梦见你的父亲，他在我的梦里一直流泪，你要知道，他是个非常坚强的人。我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直没让你和他相见，甚至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知道的，妈，他叫齐铭，是个盲人。”我轻轻说道。

　　“是的，是的。那就是你的爸爸，你的爸爸在这本日记中你可以看见很多，他叫齐铭，他是个盲人，也是个可怜人。”妈妈说几句就哭了起来；“我就要去见他了，却不知道他会不会见我，或者他还记不记得我。他一定会怪我，怪我不辞而别，怪我没有告诉他你的存在。”

　　“我要去见他了。”我可怜的妈妈重复这句话的时候，那饱含泪水的眼睛里闪着光，连同她的脸，都显得明亮起来。

　　“妈，我看到你曾经住过的地方了。”我抚摸着日记本轻声说道：“可惜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