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梅》小象消火栓

14、姐姐

　　一班排在队伍最前面，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占据了最舒服的位置，许多女生就在庙宇旁边的石阶上铺桌布摆拍照。

　　郁每本来准备离开，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走进一班的团建小群。

　　大家一看她身后跟着的人，是悠悠走出来的程撤，仿佛误会什么一般，纷纷热情强迫她留了下来。

　　不少男生也聚在一起，有几个还是之前篮球赛上出现过的面孔。
　　郁每作为陌生的一份子，躲在树荫下，小口喝着别人递过来的奶茶感到浑身无措，甚至连手脚都不会怎么摆正，只能缩成一小团。

　　她是个向来游离于人群之外的人，现在头一回因为程撤被这么多人围观，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简直如坐针毡。

　　“听说，你把撤哥拉黑了，真厉害，”赵毅突然夸奖她，“好多人想这么做却不敢，也有好多人想加他却不成功，你二者都不属于，很厉害。”

　　郁每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这个，难堪的移开眼神，“我没有。”

　　虽然作为拉黑人的一方，却莫名感受到了侮辱。同时她又很疑惑为什么别人知道这事，莫非程撤跟人提过。郁每忍不住卑微的揣测，他这么做是为了跟其他人一起霸凌和嘲笑自己吗。

　　“别跟她开玩笑了。”程撤盘腿坐下，似笑非笑的说，“你们不饿么。”

　　“谁说我不饿，班里好几个女生都让我帮忙背东西，五个包我从山脚背到现在，腰都快累折了。”一男生说，“然后我刚刚打开一看，好家伙，全是化妆品防晒什么的，我一个也用不上。”

　　“还好我提前逃到你们班来了，不然这苦我也得吃。”赵毅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又突然想起什么，对程撤说，“对了，你们班那姑娘呢，怎么这几天不来骚扰你了？”

　　那男生道，“哦，你说的那是夏林吧？她呀，压根儿没来，况且自从上回那事儿就没敢再招惹程撤了。说实话撤哥当时那眼神我都害怕，背着那姑娘去医务室的背影也是真帅，话说回来，姑娘那天没事吧？”
　　赵毅瞪了他一眼，说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没看见现在人家带了新的姑娘来么。
　　程撤垂眸，再不经意把眼神流转到身边的姑娘身上，她正垂首，脸颊上带着一点红色，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笑声毫无抵抗力。

　　“若不想留在这，你也可以回你的班级。”他低声说。
　　郁每轻轻吞了口口水，“不用了，在这里就好。”

　　此刻她的心情有点微妙，男生的气息就萦绕在身边，熟悉的昂贵清洗剂味道，像月桂叶与紫檀花的香气。
　　此刻，仿佛有一团感觉舒适的气氛笼罩着自己，陌生但又安全。

　　她很想弄清楚这种感受是从何而来，但多思考几秒后觉得脖颈又蔓出刺刺的热意，便又放弃了。

　　辛晓禾坐在二班的地盘上，正和人吃东西聊天，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冷不丁的发现郁每就在高大男生堆里，削瘦的身型坐在中间，像是被保护着的花蕊。
　　最重要的是，在她身边的是程撤。

　　起先，辛晓禾从没有想过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姐姐这件事。
　　她在程撤身上经历过很多挫败，毕竟从小被人追捧到大，她还是有一份自尊的，在程撤用那样的方式拒绝之后，她也打算放弃了。

　　但是没想到，她最近才发现问题似乎出现在姐姐身上。这让她重新燃起了胜负欲的嫉妒之火。辛晓禾很疑惑，说实话，就郁每那副阴沉沉的样子，怎么会有男生喜欢。

　　程撤那个人，不会真的对她有意思吧？这使得辛晓禾十分怀疑人生。她从小就喜欢看甜宠偶像剧，以及各类霸总娇妻类文学。

　　她，从小就坚信自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女主角，经过打扮后五官清秀动人，那么像男主那样优秀的异性来到身边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逐渐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其实在很小的时候，辛晓禾就能看得出父母对自己的偏心。
　　母亲是个强势的女人，父亲是个强势但沉默的男人。而姐姐郁每的母亲则很多年前就消失了，她出轨之后嫁到了国外，再无音讯。

　　母亲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前妻留下的女儿的痛恨，父亲也是。在他们看来，郁每的母亲毫无疑问是过错方，提起来都会让全家膈应的那种。

　　因此不论是父亲家的亲戚，还是母亲家的，都对这个留下的女孩毫无好感，因此姓氏也被改成了母亲的姓，抑郁的郁。这么多年，她的可怜虫姐姐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当然，这也跟家里人对郁每的苛待有关，那个可怜虫的衣服都是自己穿剩下的，更别提零花钱。而其实郁每的母亲临走之前留了一大笔钱，但辛晓禾知道，这些钱一半以上都被自己父母吞下了。

　　辛晓禾把眼神移开，看着周围的热闹，她的身边围坐了一圈人，有男有女，一切都是以她为中心的。
　　她向来都是骄傲自矜的，不屑与底层人为伍，但有时，她也确实无能为力。

　　就像奋力扔进湖面的石子，不论当时激起多大的水花，最后都会慢慢无助的落入水底。

　　在一开始，辛晓禾还很同情郁每。但时间长了，她发现自己开始慢慢享受这种隐秘的残忍，这种高高在上、蔑视他人的上位者凝视。我是全家最受宠的小孩，而你，只是我优秀的陪衬。但这种特权感，在上学之后被碾压的成绩一点点消磨了。

　　有时候，辛晓禾甚至都不得不承认，郁每的确是个很有天分的女孩。而且到了高中，随着理科难度的提升，这样的差距愈发的明显。

　　郁每的成绩仍旧是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同时，很多老师劝辛晓禾学文。

　　她很不服输，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最后强行也选了理科。然而郁每还是很轻松的就拿下了物理竞赛的名额，而自己，只能在恳求老师之下上了生物竞赛的补充名单。

　　但是以上，还是弥补不了埋在心底的挫败感。于是，辛晓禾的胜负欲转移到了对异性的吸引力上，辛晓禾从不认可郁每比自己漂亮，也更加用力的收拾打扮自己去社交，因此获得了很多朋友，还有她根本瞧不上的张玮月。
　　她知道，张玮月在长相方面一向自卑。在自己的衬托下，张玮月就像一只郁郁不得志的丑小鸭，从不会得到别人的青睐。

　　即便这样，她还是一边给对方分享好用的护肤品，一边心里暗暗嘲弄，你再怎么打扮，也沾不上我的边，从而暗暗享受这样的傲视他人的感觉。辛晓禾还知道，张玮月也喜欢程撤，只是碍于自己在场，才把这个想法憋在心里。

　　但她不说，只是默默审视他人的困窘，甚至炫耀自己跟程撤的关系，再去品味张玮月难掩失落的表情。但叙事就像一个轮回的圆。这种优越感不巧又再次被她的姐姐打破，就仿佛戳破一个肥皂泡那样轻易的可怕。

　　辛晓禾有些出离愤怒了，一气之下，她特地交了新的男朋友。而且仿佛是故意置气一般，对象同样是是一班的学生。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满意，反而更像个失败者了。

　　中间休息结束，大部队再次开始行进，学生们从山腰出发，向山顶行进。

　　石崖山不算高，峰顶只有五百多米，普通游客来回用四个小时就能游览完毕，但即便如此，许多学生还是选择了乘坐空中游览车前行。

　　赵毅看了一眼收费票价，五十块一个人，说贵也不贵，但也不是特别的便宜。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身后几人，“坐不坐这个？”
　　程撤轻扫一眼身边的女生，“不了。”

　　“哟，还挺勤快，”赵毅抬抬眉，“还以为您要乘着龙椅上山去呢。”
　　程撤嘴角上扬，流露出睥睨，“那你这把龙椅给我坐，也行。”
　　赵毅毫不犹豫的拍板，“成交，只要您愿意把家产分我一半，我去给你当看门犬都行——”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诶等下，这妹妹我好生熟悉啊。”

　　郁每也听见这话，不自觉的一抬头，就看到辛晓禾正和一个男生并肩走着，两人到了前方的小卖店处，男生亲昵的对她说话，而辛晓禾则面无表情的望着冰柜里的雪糕。她随手一指，男生就乖乖掏出手机付了钱。

　　她心里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赵毅越看越不对劲，“等等，她，不是之前跟你谈么，怎么又和你们班的孙安搭上了？”

　　程撤微仰脖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你要是到处跟人说你和我谈过，也是有人信的。”

　　赵毅就差翻白眼了，“别，那么一堆好妹妹惦记你，你就别肖想我了成吗，搞不好醋还要吃到我身上来，太可怕了。”
　　辛晓禾已经跟孙安买完冷饮，轻轻的拢了拢头发，悄悄瞟了一眼背后。
　　程撤应该应该注意到自己了。

　　看到我和他同班同学在一起应该会吃醋的吧。毕竟听说我是他第一个愿意加微信的女生，怎么说，肯定都是对我有意思。而且之前在医务室，他也问了我那种问题，假如我当时答应他了……

　　辛晓禾小步向前走，心里琢磨着。
　　谁知等了一会儿，却看到对方仿佛压根没看见她一样，直接忽略过她和男生走到前面去。

　　她虽不惊讶于对方的冷漠，但不免有些着急。
　　孙安看她脸色不对劲，便小声问候，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不耐烦。

　　她伸手让男生拿着冰激凌，自己掏出手机给那人发信息，结果，出现的却是一个红色叹号。

　　“用户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不知什么时候，对方早就像把垃圾扔进废品站里，把他毫不留恋的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