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平短篇小说散文集》周泽平

1、我怎么做起小说来

　　我怎么做起小说来？——鲁迅写了一篇文章《我怎么做起小说来》，启发了我思考这个问题。
　　要说我做小说的基础应该是在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打下的。当时我们家乡有种东西叫游戏室，我很沉迷里面的一个游戏——《三国战纪》。爸爸知道后，找到游戏室，把我打了一顿。从此我知道那个地方不能去，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要去玩那个游戏，有时会回来得很晚。
　　爸爸就会阴着脸问：“是不是又去玩游戏了？”
　　“没有啊！我去同学家做作业了。”我还拿出早已写好的作业本，对他说：“不信你看。”
　　爸爸拿过作业本翻了翻，便没有说话。
　　从此我知道可以通过编故事骗爸爸。以后，我有许多次进入游戏室，回来晚了，都是通过编故事的方式骗爸爸，起初爸爸会发现故事中的漏洞，提出几个问题。我虽然能够解答，但是我也发现了自己的故事不够完美，于是开始精进自己的故事。过了一段时间，我对爸爸编故事，爸爸再也找不出其中的漏洞了。
　　在一个黄昏时分，我用草包了一只□□，塞进了我们家的牛的嘴里。那牛吃了，吐了出来，当即拿它那对经常与其他牛较量的牛角来撞我。还好当时我有一根竹棍在身边，我用那根竹棍指着它，怒骂道：“蠢猪（我把我们家牛当宠物，给他起了个名字‘大老猪’，所以一生气就叫它‘蠢猪’），你想干什么？”
　　那牛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最终回去吃草了。后来不管我喂它什么东西，它都不吃，我此刻才意识到为了骗人而编故事是不正确的。
　　自此，我再也没有去过游戏室。即便是爸爸殁于一个酒驾司机的车下，我失去了管束，我也没有自我放纵去游戏室。
　　然而这段经历却害苦了我的高中语文。因为这件事，我的想法非常丰富。由于我喜欢编故事，所以我对历史学科非常感兴趣，对社会上发生的新闻也感兴趣。进入高中以后，就流行写议论文，我知道得多，写起议论文时，那论据用的真是得心应手。但是因为想法特多，使得我的议论文总是偏离材料，挨着点边就得三十多分，完全不挨边就是二十多分。
　　有一次是一篇观点作文，即材料提供一个人的观点，那个观点给你什么启示，将启示写成一篇议论文。我对那个观点不赞同，于是写了一篇驳斥那个观点的文章。
　　语文老师找到我，说：“作文是要你写启示，没让你驳斥人家的观点啊！”
　　我还有些不服气，说：“咱们应该有质疑精神，他的观点本来就不正确嘛！”
　　语文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在高考的时候，遇到文体不限的，就写记叙文吧，编一个故事来表达你的观点。”
　　我记住了语文老师的叮嘱，后来在高考时，真的遇到了文体不限的。我于是按照语文老师的嘱咐，编了一个故事，表达自己的观点。那一年的高考，我超常发挥了，比平时考试多出了90分，而这90分中，语文就贡献了40分。
　　虽然超常发挥了，但是离二本线还有一些距离，而且我当时的成绩还不错，还可以去一家比较好的中学复读。家里人希望我复读一年，但是我去了丰城中学两天就回来了，因为我想到这次是碰到了“文体不限”的作文，万一下一年考试是“限制文体，只能写议论文”的，那我的成绩肯定比这一年更差。
　　然而家人不理解，为了打消我的想法，只能让我去看一看那所我要去读的大学。可是他们没想到，我去看过以后，更加坚定了要去那所大学学习。因为那所大学就在江西省图书馆旁边，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家里人也无奈，幸好当时录取我的专业是国际经济与贸易，出来是可以做生意挣钱的，所以他们便同意了。然而他们没想到，我只是把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当成了开拓眼界的专业，并未用心学习，而我自己则在看文学、看小说。
　　我是看到金庸、古龙的小说以后才有了做小说的想法的，因为我看到他们的小说后，我才明白我当初跟爸爸编的那些故事都是小说。而且古龙的小说还有些烂尾的，我当时自认为，我要是来写，一定不会写出烂尾的小说。
　　我便开始写小说，但是写完之后，我发现我写的小说还不如他们，简直到了不堪入目的程度。我此时明白是自己自视过高了，还得低下头来学习，但是金庸和古龙不能教我什么了。
　　我后来找到了鲁迅，为什么找他呢？因为我坚信他是第一个写白话小说的人，他一定能教我什么。果然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告诉我：写小说要先问目的。我当时写小说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因为古龙的小说烂尾嘛，这个目的真是太差劲了！我于是开始问自己我要以什么为写小说的目的？但一直没有答案。后来去了幽州台，我独自一人，登台览景，思事生情，便写了一篇骈文《登幽州台序》：
　　十月来京，望日登台。天寒而疫情危，游人断绝；云阴而微雨至，孤身上梯。闲坐亭里，即观台周之美景；览物有感，便抒心中之真意。
　　水落中湖起波涛，桥连两岸走龙蛇。极目远眺，望天地之高远；收心近感，临树木之摩拜。开心胸而忘宠辱，闭尘世而绝失意。前无古人，读子昂诗于石碑；后无来者，思昭王论之确实。重金买骨，良驹接踵而来；屈己待士，优材视死如归。号令全军，乐毅建伐齐之功；采纳忠正，太宗成贞观之治。疑惑谣言，归季布于股肱；听受谄语，贬贾谊之长沙。故曰：伯乐不逢，困马厩而老死；明主虽遇，无纳心亦枉然。
　　呜呼！悲乎！圣贤之道渐衰，君子之仕难进。遍观史书，广读经典。谄媚之人多掌权，仁德之士终末位。腹藏刀剑，李林甫拜相；君致尧舜，杜子美无官。奉行谄媚，严嵩任首辅；严守法纪，海瑞为县令。贪赃枉法，王富玉委于要职；公忠体国，黄文秀卒于基层。去贤亲奸，明皇困南宫而终；喜谄疏直，嘉靖留骂名于史。故曰：主失镜而龙为鱼，君亲佞而鼠变虎。今人不可不察，后世不可不鉴。
　　是故汲汲于名者非圣贤，汹汹于利者非君子。圣贤之道在于学，君子之德在于术。圣贤以学济世，君子以术救人。杂交水稻，袁隆平使千家粮足；悬壶天下，钟南山让万众心安。道德垂范于后来，学术济世以广博。
　　平，七尺男子，一介书生。持忠秉正，穷庐之丈夫；重信蹈义，陋巷之君子。接而立之年，抱成才之志。诗以寄情，从乐天而悟诗法；文以载道，学退之而至文顺。仰孔子之道德，慕苏轼之风姿。守作家之精神，弃世俗之名利。此时未达，作诗文以明志；他朝凌云，施恩泽而福民。
　　文中的“此时未达，作诗文以明志；他朝凌云，施恩泽而福民”让我终于找到自己做小说的目的，即“泽福万民”。此刻，我跳脱了名利的束缚，只求一支秃笔、一个故事能让万民的精神得到福泽。为了不忘此志，我把自己的笔名改为“周泽平”（其实我在三岁之前就叫这个名字，只是在江西的口音里，“泽”和“贼”同音，家人认为不吉，于是就把我名字中的“泽”字去掉了），后来总有对人我说“写了这么多年，没挣到钱，还是放弃吧”，我常常在心里回答他们“知我者，不必多言；不知我者，多言无益”。
　　然而虽然鲁迅为我指明了方向，但我发现自己和鲁迅还有距离。因为鲁迅写小说可谓已达化境，发生的一件小事，都能写成一篇小说，而我就没有这个功力。我比鲁迅到底差在哪呢？
　　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恼着我。直到后来读到郑振铎的小说《猫》，我才明白我比鲁迅少的是作家的框架。做事要讲框架，作文要讲框架，做小说也要讲框架。没有框架就很难写出佳作。明白这一点以后，我终于豁然开朗了。于是立即把小时候养蚕失败的事写成了小说《蚕》；把2022年发生在身边的人抢狗的事写成了小说《阿宝》；在张含韵的节目中，听她讲到“父母的手”，使我文思泉涌，我于是把自己假想成她，结合她的经历，写成了小说《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相信有了这几次实践，我将能写出更多有框架的可以福泽万民的小说。
　　如果要把我做小说做个总结，那我只能这么说：爸爸帮我打下了写小说的基础，古龙和金庸让我想写小说，鲁迅和郑振铎教会了我写小说。